走了幾步,周梅云咬著牙,堅持要自己趕路。喻超白倒也由著他,只是周梅云剛一下來,有意無意那么一瞥,整個人又開始不好了。
幾個格外膽大的黃風怪,竟然怯怯地跟了上來。它們的眼神之中,仍舊是帶著點兒怯懦,帶著點兒陰狠。只看它們骨瘦如柴的可憐模樣,確實是很難將這種東西與“狠辣”“恐怖”這類詞聯系在一起。
喻超白發現了周梅云的異常,回頭一看,便明白了緣由。他在地上找了一下,終于尋到了一塊石頭,他沖著那幾個跟上來的家伙大聲吼著什么,嘰哩哇啦的,讓人難以聽懂。他一邊吼著,發出似乎是恐嚇的聲音,一邊將石頭狠狠地朝那幾個家伙丟了過去?
這樣做看來是有一定效果的,很快,那些家伙就嚇得一哄而散。不過很明顯,這個辦法也只是治標不治本,過不了多久,這些家伙便又開始縮頭縮腦地聚集了起來,遠遠的吊在二人的身后,就這么不緊不慢的跟著。
周梅云感到惱火,他扯下水囊灌了一大口,冷水的涼意稍稍壓制住了沖動,他抱怨著說:“嘿,這幫東西倒也不是那么嚇人,可它們也實在太煩人了些,它們跟在咱們身后,莫非仍是賊心不改么?”
喻超白笑了笑:“你不用理會這些東西。我說過了,懦夫聚集起成百上千,也變不成勇士。”
天色快要黑透的時候,他們決定找地方休息了。
隨著火堆的升起,周梅云驚喜的發現,那些尾隨者似乎不見了蹤影。
喻超白打了個哈欠,他已找到了一處石柱,躺了下去,舒服地發了一聲嘆:“你還是別寄希望于它們會主動離開了。你仔細聽,這幫家伙可還在周圍,窺探著咱們呢!”
他說的分毫不差,周梅云很快就從呼嘯的大風中分辨出一連串“嗚嗚”的聲音,這是尾隨者們在吞咽著自己的口水。接著,他還聽到了一些令人牙酸的響動,這些聲音卻不知道是什么舉動了。
“這是它們在磨刀。”喻超白解答了他的疑惑。
周梅云幾乎是立刻就寒毛豎起,他感覺自己手腳冰涼,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驚悚之中。
喻超白換了個姿勢,盡量讓自己睡得舒服一點。他閉著眼,老神在在的模樣讓周梅云想要抽他:“唔,它們還是那六七個,身上沒有穿著盔甲,手里拿的家伙也不是金屬制品——嘿,它們在磨著刀,好笑么?那些破鐵片子、石頭塊子,居然也在費勁打磨著!”
周梅云越聽心里越不是滋味,他嘴里發苦,連帶說出的話也苦哈哈的:“這些蟊賊在盯著咱們,就,就這么放任不管?”
他覺得喻超白的警惕性突然變差了,不再像前幾日與自己斗嘴時那般強烈。
喻超白聽出這話里的真意,這次他將眼睛睜開了,直直盯著周梅云,明亮的眼睛好似兩盞冒著白光的小燈:“你放寬心,安心睡你的覺。這些東西不聚集起相當的數量,根本就不敢主動來招惹咱們。除非是像幾個時辰前的那種規模,否則以它們那膽子,壓根就不可能做出點危害到咱們的事。”
這一番話,與周梅云往常聽到的傳說大相徑庭。人一旦形成了某種認知,是很難再對這種認知產生動搖的,周梅云便是如此。他瞪大了一雙三角眼,明確地顯露出不信的表情,嘴里兀自嘟囔著:“你睡毛愣了?若是非得聚集起下午時的那般規模才肯對咱們兩個發起攻擊,那么那些黃風怪攻擊過路商隊的傳聞,又是從何而來的?”
喻超白聞言,不由翻了個身,他咧開了嘴盯著周梅云樂:“嘿,這個問題么……你考慮過沒有,倘若這些東西真有如此恐怖,咱們兩個人是如何一路沖過來的?”
這句話雖然答非所問,倒的確將周梅云問住了,他抓撓著頭皮,不自信的反問:“是因為咱們倆更有殊死一搏的勇氣?”
喻超白笑了起來:“不錯,就是因為勇氣。我來問你,倘若這幫家伙真有主動攻擊人類商隊的勇氣,它們那么多的同伙,總有那么些真正不懼一死的亡命徒吧?若真是如此,它們拼著自己性命不顧,抵死糾纏,非要將咱們圍住不可,你想想咱們還能活到此刻么?”
周梅云想通了癥結:“是了……可我還是不懂,既然這種生靈壓根就不是什么悍不畏死的魔頭,怎么會流傳開如此之多的關于黃風怪的傳聞?”
喻超白再次將眼睛閉上,他朝火堆旁拱了拱,發出閑適的嘆息:“你聽到的那些傳言,多數是大商賈們主動傳出去的。你想,假如大家都畏懼此路的危險,都不敢從這條路過,那么便只有繞道,這樣一來,花銷的成本就大大增加了。可他們自己,卻知道真實的情況如何,敢于組織起商隊來往……”
周梅云沉默不語,隨即他仍舊不死心一般:“可我還聽說,那些黃風怪會將人做成臘肉,肥膏熬成油……”
喻超白打了個哈欠,連日來的趕路、打斗,他已累得不行,上下眼皮都已打著架,他此刻只想要好好睡上一覺。他將頭枕在手臂上,享受著火堆帶來的些許暖意,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倦意:“這些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很有可能是真的,畢竟它們對同伴的態度你也見識過了。不過,就算是真的,以這些家伙的怯懦性格,還是得聚集起相當規模的數量,才能勉強凝練出一丁點勇氣——起碼要大幾十、近百個吧,它們才會嘗試著主動攻擊咱們的。”
他想了想,勉強又補充了一段:“以這幫蠢笨東西的習慣么,只要你沒有露出明顯的傷勢,行為舉止強硬一些,咱們要全須全尾的走過這里還是不在話下的。”
周梅云還要再說什么,喻超白趕緊制止了他:“安心睡吧,我是不會拿咱倆的小命開玩笑的。再說了,這幫家伙現在恐怕還在忙著收割被你炸死的那些同伴的尸體呢,要聚集起那般龐大的規模,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做到的。”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后真如蟲鳴一般,顯然已經睡得熟了。
周梅云想了想,覺得既來之則安之,來都來了,總不能大半夜往回走。耐了一會兒,他實在無聊,睡意又已上來,索性閉了眼,期待進入夢鄉。
只是周梅云周英雄畢竟是自小嬌生慣養出來的,他卻不似喻超白,慣在鄉野間走動。這黑漆漆的荒野,寒風嗚嗚地刮,真好似鬼嚎,偏偏他心里疑神疑鬼的,總覺得那些風聲中掩藏著無數的兇心,直直地要撕裂他的身體,生啖他的血肉。
他就這么躺了會兒,調整了好幾個姿勢,一會兒嫌后背露給了不存在的敵人,一會兒擔心自己的脖子沒有防護。這樣折騰,身體中本就不多的熱量就消散得更快了。幾個照面下來,他就凍得牙齒打架,周身直打哆嗦。
沒奈何,他哆哆嗦嗦地開口了:“喂,小魚!”他試圖叫醒喻超白。他顯然是忘了,喻超白又傷又累,困意一旦上來,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叫醒的?
喊了幾聲沒有反應,回應他的只有輕微的鼾聲。周梅云不由焦急起來:“小魚!我睡你旁邊,成么?我怎么睡都覺著不踏實……”
正說著,喻超白睡夢中側翻了個身,露出一大片空地來。周梅云見狀大喜,他不再猶豫,主動躺了下來。這小子的身上真是暖烘烘的,而且他的本事么,自己這幾日也已見識過了,確乎是有兩把刷子的,有他在,安全感的確是滿滿的……
他一邊美滋滋的想著,一邊閉上了眼,困意很快襲來,終于,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然而他倒是睡得好了,喻超白早已練成了被動的警惕性再次發動了!
周梅云剛剛躺下的一瞬間,喻超白的毛發就如同某種貓科動物般倒豎起來!
喻超白的睡意一瞬間就被嚇得消弭于無形,他的頭腦飛快地運轉起來,他在思考,究竟是什么樣恐怖的精怪,居然能夠繞過自己的警覺,直到睡到了身后,自己才堪堪發覺?!
好死不死的,周梅云此時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異樣,他一只爪子飛快地搭了過來,正放在喻超白的脖子上。
公正的說,他的確是無意識的舉動。人嘛,睡覺不老實的大有人在,算不得什么稀奇,可這無意間的一搭,徹底扯斷了喻超白本就繃緊的那根心弦!
喻超白嚇得亡魂皆冒,他再不遲疑,飛速地揪住這只手,用盡平身力氣,使了一招分筋錯骨手!
“啊!!”睡夢之中突然遭此重創,劇痛之下周梅云慘呼起來,聲音簡直快要蓋過那些肆虐的大風。
剛剛疼醒的周梅云還來不及說話,朦朦朧朧之間,就看到自己的手臂詭異地耷拉下來了!這一下痛得慘叫都不利索了,一張臉痛得煞白,哼哼唧唧地吐出一個個簡短的音節:“哈、哈、呼……”
然而這還沒完,喻超白將他的手臂骨頭卸下后,整個人已順勢翻起了身。他飛快地將周梅云的手用一只膝蓋制住,人就騎在了周梅云的身上,分出手就來掐周梅云的脖子。
周梅云嚇得三魂去了兩魂,他再也顧不得手臂傷勢了,趕緊扯足了力氣大叫:“是我!混蛋!是我!”
喻超白此時眼中噴火,腦子里一團漿糊,全憑本能在行動。他想也不想,順嘴就罵:“大爺打得就是你!”
“你……我……靠!”周梅云又驚又痛又氣,眼睛一翻,終于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