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兒?走蛟?”周梅云大張著嘴,不曾想一口黃沙瞬間灌了進去,他開始不住地咳嗽起來。
喻超白連忙遞過去一個水囊:“漱漱口。那個馬真人確實是這么說的,我瞅著再打他,他也還是那副說辭,索性就敲暈了他。”
周梅云“哇啦哇啦”地漱了口,吐出一大口渾濁的泥漿來,不住地“呸”著:“我覺著倒也不能說就全不可信。可有一條,縱然真有什么走蛟妖仙,與咱們有多大干系呢?你莫非動了心思?”
喻超白搖搖頭:“我對這事兒沒多少興趣。我就是問問你,聽聽你是怎么看待這回事的。”
“嘿,照我說,那小子八成是挑撥離間咱們呢!不過么,你若是真的想去,我陪你走一遭又如何?”周梅云終于清理干凈了口腔中的沙子,他伸出爪子拍了拍喻超白的肩膀,“真有什么走蛟,它的住處,縱然比不得龍宮中成片的寶貝,想來金山銀山也不在話下。你若想去,倒也正常。”
仔細想了想,喻超白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嘿,若真有金山銀山,誰敢說自己不曾動心?可是這潑天的橫財,也得咱們有命花才行……就憑咱們倆這點能耐,漫說是妖仙,再來一頭精怪,咱們都得忙活好一陣。這筆錢實在不是你我能取的,我只掙自己能掙到的錢,這個事么,就無福消受啦。”
周梅云捂著嘴,聲音甕聲甕氣:“你說得不錯,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杰,最終就倒在一個貪字上,懂得知足常樂才能走得更遠。”
喻超白看同伴捂著嘴,他也有樣學樣:“我說——這風沙大得實在古怪,咱們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這個建議很快得到了周梅云的認同,二人于是互相攙扶著,往一處背風的沙丘走去。待走到了目的地,周梅云急不可耐地跳將起來,體似篩糠般不住地抖,看上去就好像一只上串下跳使勁撲騰的公雞。不過這也難怪他如此,隨著他的跳動,袖口、褲腿、下襟不住地往下掉著沙,很快就堆積起一小片沙丘。
喻超白此刻慶幸起自己身上穿的這件衣服很不合身了。他原本的衣服早已經被當路君劃成了碎片,此刻穿的卻是周梅云的舊衣。他的身材比周梅云健壯了許多,這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套箍在身上的繩索,緊繃繃的,倒是有效的防止了黃沙的鉆入。
望著肆虐的黃沙,聽著怒號的大風,喻超白不無擔憂的說:“這風沙定有古怪。莫不是咱們闖進了‘沙小生’的領地——我說,老云,你見過‘沙小生’沒有?”
周梅云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沙小生……在這胡兒原,若說還有比那專做無本買賣,搞黑吃黑、剪徑劫道的綠林好漢更加令人畏懼的,恐怕就只有這所謂的沙小生了。
這種東西之所以令人畏懼,倒不在于這種精怪有著多么厲害的遁術,而是因為這幫家伙全都是狂躁癥。
在大夏的俚語中,沙小生原本是罵人的俏皮話,指的是人的那話兒……不過么,用來形容這種愚蠢的生物卻意外的貼切。
首先是外形。這種東西就好似一個個由黃沙堆成的,唔,沙雕,歪歪扭扭的形體,長得實在不負責任極了,看上去就好似是漂浮在空中的一團沙土塊。
其次是特性。它們通常都是獨行客,喜好風沙干旱,能用一些低等的遁術,常常偷襲行人。還記得么?前文曾經說過,這些家伙都是狂躁癥,它們時不時就會腦子發熱,到那時,主動攻擊大隊的客商也只尋常。
這是因為這種東西極度地厭惡水,一旦被它們察覺到攜帶了水,它們就會惡狠狠地撲過去,結果就是沙子做成的身體迅速被水打濕、變重,最后淹死,所以這種小東西除非是生在大漠,否則一般倒也活不長。
它們的感官極度靈敏!往往隔著一二里,都能聽到水流聲!
要命的地方恰恰就在這里。就算旅客沒有把水佩戴在身上,可……人的體內,可還流動著的血液呢!
一旦遭遇了這種東西,它們輕易的就會腦子發熱(假如它們有腦子),接著就會不顧一切地沖上來、包裹住受害者,一點一點把受害者體內的血液吸干!
活活被抽干血液,這是多么痛苦的死法?
周梅云臉色蒼白,顯然是想到了關于沙小生的種種可怕傳聞,他勉強搖了搖頭:“這種東西我可沒有見過,我情愿我永遠都不會遇著它們。”
喻超白嘆了口氣,同情地看著周梅云:“那么恭喜你了,或者恭喜咱倆,這次遇到的還真不是沙小生。”
他一指前方,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這次遇到的是‘黃風怪’……”
周梅云呆住了:“你說啥?‘黃風怪’?”
黃風怪倒是比那沙小生要溫順一些,起碼它們不太喜歡把人的血液活活抽干,性子也是怯懦畏縮,算得上貪生怕死。
然而可惜的是……這里說的是那種落單的家伙,大多數時候,它們是群居生物,而且吃人!
一旦讓它們聚集起相當的數量,這種骯臟的東西也是敢沖擊人類商隊的!
想象一下,一大群骯臟卑劣,規模龐大的類人型精怪,嘴里嗚嗚渣渣地呼喊著人類壓根不可能聽懂的語言,一經出口,迅速就化作恐怖的風沙……這幫家伙的手里還會提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它們會圍住行人,一人來上一下,將人搠死。然后么,人的皮下脂肪,會被他們熬成油脂儲藏起來,骨頭會被細細地研磨成粉,肌肉則會被風干,做成類似臘肉的食品……
這種東西充分體現了大夏推崇的“勤儉持家”的價值觀,行人若是遇到了這種東西,能跑還是盡快跑吧,否則以人這一百來斤,當真是要被物盡其用!
周梅云顯然是不想被物盡其用的,但當他順著喻超白的指向望去,仍舊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可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咱們怎么過去?”周梅云臉色發苦。
喻超白又開始炸毛,練成了被動的警惕性再次自行運轉。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里光潔無須,并不能給他提供一點針扎的刺激感。
“咱們只能走這里過。那些‘黃風怪’能夠形成這樣大的風沙,數量必定多得驚人,不過咱們也用不著怕了它們。”喻超白的眼神中閃爍著狡黠,“這種東西的個體武力算不上強力,它們無非是靠善能噴吐風沙的天生遁術和龐大的規模。咱們只要一路強硬,先剁了幾個,就能徹底嚇住它們——一幫子懦夫抱了團,也不過就是很多的懦夫罷了,規模可不能提供給懦夫勇氣!”
周梅云嚇了一跳:“你……你是說,咱們就這樣走過去?”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喻超白,他承認喻超白說的話是一些道理在的,可,這個小子怎么就這么不把自己的命當作命么?那可是數百上千的精怪!這些東西天生就掌握著遁術!
喻超白察覺到周梅云的異樣,他咧開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別這么看我,老云。我從小呢,是在窮山溝里長大的。那個地方,未必就比這胡兒原條件好上多少!要在這種惡劣的地方活下去,該拼命時是一定不能猶豫的!”
他抽出了樸刀,撕了一截布條就把刀往自己手上捆,確保一會兒拼命時不會因出汗而刀脫手。他一邊纏,一邊說:“一會兒打起來,你就用最快的速度制伏幾個,我也盡量剁翻一些,只要把它們抱團凝聚起的那點勇氣嚇散了,咱們就好走了。”
周梅云皺著眉頭:“你受著這么重的傷,竟還打算拼命?不成,這條路我不過了,三寸釘部落我不去了,咱們還是回去,起碼也等你的傷將養好了再說!”
喻超白嘿嘿笑了一聲,繼續捆他的刀,連頭也沒抬:“我的周東家,你是替我考慮,這情份我承了。可你要知道,我縱然回去,也早沒有家了。我現在還誤簽了勾星賭坊的昭文,這般回去,卻是一文錢也拿不到的……”
周梅云冷笑一聲:“你小子三五句就是錢,錢么,我這里有的是,你要使錢,我莫非不肯給你用?莫要推辭,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回去。”
喻超白此時已將刀捆好,他試了試,揮了一下,綁得緊實,于是顯示出滿意的表情。他把刀尖杵在地上,開口:“你說要給我用錢,我自然相信的,可我偏偏不會用你的錢。我是受了你的雇傭,說好是送你去尋三寸釘部落,哪里有沒有找到就半途而廢的道理?這個錢我必然要拿,但那也該是咱們尋到了之后。”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一字一頓地說:“我說過,我只掙我該掙的錢!”
周梅云大為光火:“你這是腦子軸!你陪我走了這么些時日,為此因公受傷,我發你工錢,尋醫館替你治病,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怎么偏偏不懂變通,非要在這一件事上死磕?”
喻超白樂了,他一把摟過周梅云的脖子,把他勒得咳嗽連連:“嘿,誰說我是不懂變通?老云,你待我誠懇,我自然也不能虧待了你。你說要尋那三寸釘部落,你的目的卻是讓天下人都吃得飽飯,這等大大的好事,我自然是舍命陪君子的!”
周梅云板著臉:“照你這么說,咱們今兒非硬闖不可?”
喻超白理所當然地回復:“這是自然。有時候看上去最笨的辦法,沒準也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