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冷了，宋小花的肚子漸漸大了，不過間歇性精神失調(diào)的癥狀倒是漸漸好轉(zhuǎn)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母性萌發(fā)，原本片刻都坐不住的野猴子性情有了一些改變，沉靜了不少，獨自在房間里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會覺得悶。
    經(jīng)過這幾個月的練習(xí)，她的針線手藝可謂突飛猛進，反正機器貓啊米老鼠啊唐老鴨啊這些玩偶是做得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
    當(dāng)然，在陸子期看來，依然還是一堆奇形怪狀堪比閻王殿小鬼的怪物，于是為了‘避邪’，又弄出了不少木頭做的刀劍叉戟，極大地刺激了陸凌學(xué)武的熱情。
    只不過，霍楠雖然是陸凌的武術(shù)師父，卻極其不被尊重，簡直就是遭到了莫大的歧視。每次宋小花對他都是避而不見，如果實在避無可避，就會拿塊布，要求他把臉整個都給蒙起來。
    因為，江湖傳言，母親常常看到誰，肚子里的孩子就會照著誰的模樣來長。也就是說，懷孕的時候要多看帥哥美女，盡量不要看某些特型演員或者性格演員……
    霍楠就是毀在了那把讓其不辨真面目的大胡子上，宋小花的觀念是寧殺錯勿放過，既然不知道究竟長什么樣，那就索性當(dāng)作有礙觀瞻者來對待。
    對這種‘紅果果的人參公雞’，霍楠感到很悲憤……
    雖然帶了個‘球’，不過宋小花的身手依然很敏捷，暫時完全沒有任何大腹便便的累贅感，舉止照舊大大咧咧，那種幅度經(jīng)常會讓身邊的人嚇出一身冷汗。
    其實，在宋小花看來，她真的已經(jīng)很注意了。畢竟在現(xiàn)代，到處都是挺著大肚子早出晚歸在擠得像人肉罐頭似的公交和地鐵上拼搏廝殺的準(zhǔn)媽媽們，而且還要面對職場中的競爭與各種輻射的殘害，不是一樣能太太平平的生出健康寶寶？
    可惜，陸子期不這么認(rèn)為。
    剛開始時，恨不能讓她全天候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但在她的誓死抗?fàn)幭乱约白屑氄埥塘舜蠓颍K于確定孕婦做適當(dāng)?shù)幕顒邮欠浅Ｓ幸娴闹螅糯蛳四酶K子綁住她的念頭，只是讓下人好生照看著，半步不離。
    不過，每次看到她哼著小曲屁顛屁顛到處轉(zhuǎn)悠，甚至興致來了還跑上幾步跳上兩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肝揪起聲音變調(diào)：
    “遙遙，小心腳邊有石頭！”
    “有沒有搞錯啊，離我八丈遠呢！”
    “遙遙，小心撞到頭！”
    “拜托，樹枝那么高，你以為我是姚明？”
    “誰？”
    “小巨人！”
    “遙遙……”
    “你再啰嗦我就爬到房頂上去曬太陽！”
    靜默片刻，就在宋小花自以為恐嚇成功而得意洋洋之際，陸子期忽然非常誠懇地說了句：“你以為，你還能在方圓十里范圍內(nèi)找到梯子嗎？”
    “……不用做得這么絕吧……”
    又過了一段時間，冷風(fēng)起，枝葉枯。
    陸子期知道宋小花畏寒，有了身孕越發(fā)受不得涼，便索性將她送到了郊外一處陸家名下的溫泉山莊靜養(yǎng)。
    陸凌有學(xué)業(yè)，宋無缺要陪陸拓喝酒，霍楠和薛雨含忙著斗氣，而陸子期則臨時有些要緊的公務(wù)需要處理，于是，便暫時只有宋小花一個人，帶著曉煙和聽弦并兩個有伺候孕婦經(jīng)驗的嬤嬤前往。
    行時講好了，陸子期一旦忙完就立馬去陪她，其他人只要有空也要隨時去看她。至于宋無缺，就等什么時候清醒了再說吧……
    宋小花好容易出來一次，又是這么個風(fēng)景秀麗舒適愜意的所在，自是玩得樂不思蜀，一點兒也不覺寂寞孤獨。
    當(dāng)然也不知道，就在她離開后的第五天，京城內(nèi)便傳出了一件事——
    陸家二爺陸子期，在執(zhí)掌錢糧的陳奎陳大人家中做客時，酒至半酣，吐血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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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東升，灑落一室金黃。
    仿佛是感受到這份耀目的溫暖，睫毛輕顫，墜鉛的眼簾緩緩掀開。
    最先看到的是一蓬亂糟糟的黑胡子，隨后才是緊皺的濃眉，還有布滿血絲的眼。
    費盡力氣扯出的一絲淺笑被猛然撲過來的重量壓散，肩頭像是要被鐵鉗般的手給生生捏碎，忍不住一聲輕哼溢出如雪的唇，暗啞不可聞。
    “你醒了？你他媽的可算是醒了！”
    沒有力氣反抗，只得無奈以目光看向那已經(jīng)泛白的‘利爪’：“疼……”表情居然像個孩子似的頗有幾分委屈。
    愣怔了一下，連忙松開，接著繼續(xù)罵：“奶奶的，你行啊你，連我都耍，害老子差點當(dāng)場跟人家拼命！現(xiàn)在知道疼了？我還以為你小子很帶種呢！有本事別叫喚啊，我他媽的真想一把捏死你算球了！”
    一邊罵，一邊扶著那個擺出一副虛心受教模樣的人坐起：“你倒好，干凈利落的一昏就是兩天一夜，要不是你家老爺子也是個經(jīng)過大風(fēng)大浪的狠角色，還不該活活被你給嚇出個好歹來？虧得你寶貝兒子和你寶貝媳婦不在……”說到這兒，恍然大悟，又使勁將那人捏得一咧嘴：“他娘的，敢情你早就謀劃好了，所以才把媳婦送走，讓兒子暫時跟著你姨娘住。就偏偏把老子我給蒙在鼓里！”
    喝了口溫?zé)徇m度的清茶，小聲囁嚅一句：“這不是因為你膽子大，經(jīng)得住嚇么……”
    “屁話！老子就算是霍大膽，也擱不住你這樣折騰！”
    “這次，是我對不住你。只不過，倘若事先說了，你還會讓我喝那碗酒么？”
    輕輕的一句話，讓暴跳如雷的霍楠冷靜了下來，撓了撓胡子，重重坐下：“不會！”
    陸子期唇角一勾，笑得很是純良：“所以啊，你不能怪我。”
    “王八蓋子的，難道還怪我不成？”沒好氣罵了一句，接過茶盞，又端起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膳遞過去：“有容按照大夫的吩咐熬的，每過半個時辰就換份新的，生怕你醒來喝不到。”
    “有勞你們了。”
    “少廢話！”
    老老實實喝完，又漱了口擦了面，閉目養(yǎng)了一會兒神，陸子期再度睜開眼時，眸中已恢復(fù)了平日的清亮：“陳奎那邊有沒有什么動靜？”
    “暫時還沒有，不過快了。放心，有我和薛家老大盯著呢！”
    “變數(shù)應(yīng)該就在這三五日之內(nèi)。本就蠢蠢欲動坐不住，經(jīng)過這件事，定然亂了陣腳。”
    “說真的，你就這么有把握？畢竟，這種栽贓的伎倆實在不是很高明。他如果真的想要害你，又怎么可能會選在自己家所設(shè)的宴席上，而且，還當(dāng)著那么多同僚的面兒。更重要的是，并沒有毒死你。”
    “但或許，就是因為很多人有著跟你一樣的想法，所以這一招看似蠢笨錯漏百出的法子，才是最能撇清自己證明自己是無辜的。他本來就不是想要我的命，他也沒有這個膽量。只是想給我一個警告罷了，順便，讓我這段時間沒有辦法再繼續(xù)追查下去，以便給同伙足夠的時間，來做安排。”眨眨眼一笑，看上去甚是狡詐：“你覺得，這個分析，是不是也同樣很有道理？”
    “可是，宮里的韓太醫(yī)就在席中，是他當(dāng)場給你診治的，可以證明，你并非中毒，只是胃病發(fā)作。莫非，他也被你買通了？”
    “沒有。只不過，以韓太醫(yī)那么高明的醫(yī)術(shù)，一定能診斷出我的胃病有多嚴(yán)重，而我本人不可能對此毫不知情。那么，在明知一旦飲那樣的烈酒便很可能有性命之憂的情況下，我又怎么會一點兒都不猶豫不推脫的便干了陳奎所敬的酒呢？所以，雖然診不出什么端倪，但是，韓太醫(yī)的心里還是會懷疑是那碗酒有問題。他生性嚴(yán)謹(jǐn)，沒有證據(jù)的事情不會說。然而，向皇上回稟此事的時候，免不了在言語間會顯得稍微不是那么的篤定。于是，便自然讓皇上也跟著起了疑心。”
    說到這兒，陸子期停了下來，沖著眉尾高高揚起的霍楠笑了笑：“接下來的事，我在昏睡中，就不知道了。”
    ‘嘿’了一聲：“你這彎彎繞的腸子會不知道？皇上生疑，自然要查，但因為有所顧忌便只能暗地里查。這樣一來，卻更加讓他們感到摸不清狀況而惶惶然。陸子期啊陸子期，你好啊你！”
    猛然起身，指著鼻子就罵：“你知道那見鬼的胃病一旦發(fā)作就會小命玩完，居然還敢這么做，想死好歹也提前吱一聲，讓我們好給你準(zhǔn)備后事，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我還要看我兒子出世呢，怎么會不想活了？麻煩你坐下來說話好不好，一直仰頭看著你，脖子很酸。我記得你以前的脾氣沒那么火爆啊，也不知道是打仗打的，還是跟小含斗氣斗的。”
    大手一揮：“……少給老子打岔！”
    無奈一嘆：“我活生生的在這兒，還不能說明問題么？有個人曾經(jīng)說過，至少保我三年無事。我信他。”
    “誰？”
    “我們即將面對的對手。”
    沒有理會霍楠的震驚，陸子期望向窗外的朝陽，繼續(xù)緩緩言道：“陳奎膽敢如此長期大規(guī)模的克扣虧空軍餉軍糧，背后必然有更大的勢力集團給其撐腰，為其銷贓。這一次我以身做餌兵行險著，也是無奈之舉。必須要在這個冬季把蠹蟲繩之于法，明年開春邊疆各部開始整肅，秋天之前務(wù)必要見到初步的成效。否則，無法對虎視眈眈的遼，夏，起到威懾，就很可能會引來一場勝算不多的戰(zhàn)事。所以，我們拖不起。”
    霍楠重重一哼：“你的心思我全都明白，要不然，早就一刀砍死陳奎了。”
    “對你如果沒有這個信心，我也不會拉著你跟我去喝這頓酒。你若真的砍了他，戲可就唱不下去了。就是因為你沒有沖動，所以他們才會更加惶惑。認(rèn)為我們是在故意設(shè)局陷害，卻又不知該當(dāng)如何去解。越是沒底便越亂，便越容易露馬腳出紕漏。”
    “你就算計吧！”頓了頓，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不對呀！照這么說，你是那日初相見時就已經(jīng)把我給算進去了。還說什么妻命難違所以才戒的酒……”
    陸子期連忙澄清：“沒有沒有，那會兒的確只是不想讓你為我這點小病擔(dān)心。當(dāng)然了，我也必須得承認(rèn)，多少總還是存了幾分或許日后能做些文章的念頭。”
    霍楠氣得揮拳想打，可對著這么個重病號卻又實在下不去手，只得咬牙切齒的發(fā)狠：“你快點給老子好起來，老子的拳頭可是癢癢得緊！”
    “沒問題，我在溫泉山莊等你。應(yīng)該說，等你和小含的好消息。”
    一語雙關(guān)讓霍楠鬧了個臉紅脖子粗，陸子期滿意地舒展了一下筋骨，慘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與和煦的陽光交相生輝：“我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完了，接下來，就是安心陪著遙遙，等待我們的孩兒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