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花懷孕對子嗣眾多的陸家來說只能算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然而對‘念園’來說則是不折不扣的超級大事,在男主人身體力行的帶領下,進入了全員備戰的緊急狀態。
如果從小蝌蚪時算起,陸凌存在于這個世上已經整整五年,陸子期這個當爹的陪著他的時間卻前后加起來一共只有不到兩年。尤其那段從蝌蚪化為人形的日子,更是一道鐵牢相隔,兩不見。
這一回,他就像是要把之前所有的遺憾通通補足,除去上朝之外恨不能時時刻刻陪在宋小花的身邊,須臾不離,就連必須帶回家處理的公務也被移到了臥室。
查出有孕時因為剛剛兩個月,正是需要好生靜養的期間,所以宋小花這些天成了個最最標準的‘宅女’,宅得連臥房的門都很少出,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屋子里養胎,被悶了個夠嗆。
陸子期因為知道她最是不耐應酬,便以身子虛不宜勞累為由,幾乎將所有打算前來看望的人都給拒在了院門之外,只有幾個真心相待的至親偶爾來陪她聊上幾句。
于是,出沒在宋小花周圍的除了園子里的下人還有陸凌和宋無缺之外,就數陸子期晃悠的時間最長。真是早上睜眼看到的是他,晚上閉眼看到的是他,半夢半醒稀里糊涂時看到的還是他。
在這樣前所未有的密切接觸中,陸子期漸漸摸索出了與間歇性發作‘懷孕初期精神失調綜合癥’的宋小花的相處之道——
“冬青你看,這件衣服怎么樣?”
“好像……大了一點吧?”
“是嗎?那我讓無缺來試試。”
“……我還以為你是做給沒出世的孩子的。”
“我又不知道他的尺寸,怎么做?”
“……非常有道理!”
第一條:妻子說的永遠都是對的。第二條:如果有錯,請參考第一條。
“冬青,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玩啊?”
“明年春天咱們全家一起去踏青。”
“冬青,我什么時候才能學騎馬啊?”
“明年春天踏青的時候讓你騎個夠。”
“現在離明年春天還有多久啊?”
“區區七個多月而已,很快的。”
“都怪你,不早告訴我那個側門,要不然,我已經把京城玩個遍了!”
“對對對,都是我不好。”
“還有啊,不早告訴我那個馬場,要不然,我已經是個牛掰騎手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
第三條:認錯態度一定要積極誠懇。
“冬青,我又餓了。”
“我讓聽弦去準備些點心,還要吃苦瓜么?”
“要兩根!”
“好。”
“冬青,人家都說酸男辣女,可我為什么愛吃苦的啊?”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說明咱們的孩子將來肯定非比尋常。”
“冬青,人家都說懷孕會害喜沒有胃口,會吃什么吐什么,可我為什么看到什么都想吃,而且好像總也吃不飽啊?”
“這說明你有福氣,咱們的孩子體諒你,不忍心你受苦。”
“但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胖了好多。”
“沒有啊,你看你的腰,還是那樣的盈盈一握。”
“可馬上就會變成大水桶了。”
“就算是水桶,也是一個最漂亮的水桶!”
“聽說女人生了孩子以后,身材會走樣,甚至連容貌都會有變化,我怎么辦呀?”
“誰說的?你瞧姨娘,到現在還是很美。況且,既然我雞皮鶴發又老又丑你都不愿放手,我對你也定當永遠不離不棄,無論你變成什么模樣。”
第四條:凡事要往好的方面說,怎么肉麻怎么來。
“冬青,我要好幾個月都不能跟你行禽獸之事,如果你實在忍不住,就去外面找個‘雛兒’解決吧,不過可不許帶回家來!”
“……‘雛兒’……”
“你不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噢!你果然知道!說,以前是不是經常出去鬼混?!”
“沒有!只是耳聞,絕未親嘗!”
“真的?那你以后可以好好去嘗嘗鮮了,高興不?”
“放著懷有身孕的妻子不聞不問,只管在外面尋歡作樂眠花睡柳,豈是我陸子期的所作所為?你也未免太過看輕于我!”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逼你的哦!”
“肺腑之言,蒼天可鑒!”
“乖~”
最后一條:堅定立場,抓住一切機會表忠心。(忠貞的忠……)
吃飽喝足擦面漱口后,宋小花打了個呵欠心滿意足正準備去會周公,只聽兩下敲門聲響起:“爹爹,娘親,凌兒可以進來嗎?”
自從被撞破了幾次‘□□’,兩個隨時隨地會忍不住獸性大發的人,便給陸凌立下了進屋前一定要先敲門得到允許之后才可以進來的規矩。為了能讓祖國的花朵身心健康的茁壯成長,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快進來。”
“凌兒來看看寶寶。”
小糯米團子惦著腳尖跟做賊似的溜進來,徑直竄到床前,趴在床沿上,沖著宋小花的肚子很小聲地念叨:“寶寶你今天乖不乖啊?長大了沒有啊?哥哥今天又得到先生的表揚嘍,哥哥很厲害吧?無缺去偷爺爺的酒喝,不小心被爺爺給抓到了,結果爺爺沒有生氣,還很高興地讓無缺陪他一起喝。無缺喝不過爺爺,醉倒了,所以今天晚上無缺住在爺爺那里,不能過來看你,就由我來代表吧!好了,時間不早,我也要去睡了。寶寶晚安,哥哥明早再來看你。”
說完,爬起來親了親宋小花:“娘親晚安。”又規規矩矩對陸子期說了聲:“爹爹早點休息,凌兒先告退。”
“凌兒,你剛剛說無缺又醉了,那你有沒有跟他一起喝?”
“沒有。凌兒答應過爹爹,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喝酒,否則會耽誤學業的。”
陸子期滿意地點了點頭,陸凌便又像來時那樣躡手躡腳往外走,宋小花終于忍不住發問:“凌兒,你干嘛這么小心翼翼的?”
“因為怕吵了寶寶睡覺呀!”
“……既然寶寶睡了,你為什么還跟他說那么多話?”
“這樣也許寶寶就能夢到凌兒,以前娘親講故事哄凌兒睡覺的時候,凌兒就總是能夢到娘親的。”
宋小花頓時被感動得一塌糊涂,招手將他抱在懷里就是一通狂親:“寶寶將來如果能有凌兒這么懂事這么漂亮就好了。凌兒呀,我現在還不能帶你睡,等過段日子寶寶在我的肚子里待穩當了,我一定每晚都給凌兒說很多好玩的故事。”
陸凌的眼睛亮啊亮:“真的嗎?其實,凌兒一直都好想再跟娘親一起睡,不過凌兒要做大英雄做男子漢,所以……”
陸子期是要堅決不要再過一家三口排排睡的那種日子了,便故意出言打趣,企圖將這種苗頭給扼殺在搖籃里:“凌兒,你這樣黏著娘親可不行,日后有了媳婦怎么辦?”
小蘿卜頭想也沒想,清清脆脆回答道:“好辦,凌兒跟娘親睡,讓媳婦跟爹爹睡!”
陸子期無語望月。
宋小花則非常慈祥地摸著小粉團子的腦袋:“凌兒,如果你真有這種念頭的話,我保證,你這輩子都不會有媳婦了。”
陸子期繼續無語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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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為沉入夢鄉的宋小花掖好被角,又將琉璃燈調暗一些,陸子期打開一份公文湊近燭光,旋即,眉梢斜挑,嘴角漸漸抿緊。
略一思量,提筆蘸墨,正欲書寫卻忽聞院內傳來兩下極輕的響動。
無奈搖了搖頭,擱筆,起身,悄悄掩門而出。
滿天星斗映照著兩個摸向緊閉院門的賊兮兮身影,一個高大挺拔,一個嬌小輕盈。
聽到腳步聲,動作齊齊一停。
“這都什么時辰了?”
“姐夫,吵醒你啦?”
“他不會那么早睡的,沒吵到小嫂嫂吧?”
看著兩張滿是討好笑容的臉,陸子期只覺什么責怪的話都說不出口,唯有嘆氣:“我就不該告訴你們有這個側門!”
霍楠和薛雨含這對冤家一會兒不死磕就渾身難受,到最后居然覺得在深宅大院里諸多顧忌‘磕’得不夠爽,索性拓展天地一路‘磕’了出去。
但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常常光明正大成雙成對從正門進進出出難免落人口實招惹是非,被幸福沖昏了頭腦的陸子期一則想成全兩人,二則不愿這對無路可走窮極無聊的電燈泡總在眼前亂晃,于是一念之差將‘念園’的秘道相告,結果引來了無數的麻煩。
別的不說,單是宋小花每次眼見著他們利用本該讓自己偷偷摸摸玩個痛快的門路竄來竄去,必然會心中不忿要尋個緣由發作一番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小含,你大哥讓你在陸府做客,托我好生照顧你。如果讓他知道我竟縱容你這般胡鬧,定不會與我善罷甘休!”
薛雨含走過來拉著面現不豫的陸子期的衣袖,輕輕晃了晃:“姐夫,我沒有胡鬧,我是辦正事去了。”
霍楠抱臂輕嗤:“誰有工夫陪個臭丫頭胡鬧。”
立馬從溫柔小白兔變身彪悍小豹子:“你又皮癢了是吧?”
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德性:“有本事就跟我真刀真槍的單挑,不要用毒。”
“一個大男人跟女子說這種話,好威風!”
“你是女子?”
“你也不是男人!”
“要不要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我是不是男人?”
“好啊,怎么證明,脫褲子嗎?”
“哎呀,你以為老子不敢?!”
陸子期終于忍無可忍:“越說越不像話!現在老實交代,深更半夜的你們到底做什么去了?”
薛雨含見他發怒,連忙收斂了神態:“我們去了陳奎的住處,本想找些證據,不料一個區區五品官兒的府邸居然守備那般嚴密,險些著了道。”
聞言一驚,關切之情難掩:“有沒有受傷?”
霍楠大咧咧一揮手:“放心,有我在……”
低喝一聲打斷他的自吹自擂:“為什么事先不告訴我?如此魯莽,萬一有個好歹,當如何收場?”
“姐夫別生氣嘛,以后不會了還不行么。”
稍稍平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小含,這種事有我們來做就好,你不要插手。”又轉而瞪向霍楠:“還有你,倘若再帶著她胡鬧,就趕緊給我滾回你的軍營去!”
白月光下,陸子期的面容越顯沒有血色,然而眉宇間的凜然卻仿佛讓那份蒼白帶了隱隱的紅暈。
霍楠和薛雨含甚少見他真的動怒,知道這次是動了他的底線,一時都垂首不再言語。
覺察到自己太過生硬,陸子期暗吸一口氣放松了緊繃的神情:“小含,此事牽連甚廣極為復雜,稍有不慎便會陷入絕境。你非朝中人,不應犯險,我也定不能讓你有絲毫的危險。否則,如何對得起你姐姐。”
薛雨含抬頭看著他,眸中似有寒星閃爍:“姐夫,這幾年來我是在軍中摸爬滾打長大的,深知將士們舍命守疆土的艱辛和不易。所以更痛恨克扣軍餉的蛀蟲,里通外國的叛徒!我雖非男兒,亦無官職,但希望至少能為揪出這些敗類出上一份力,也算不枉費了與弟兄們在戰場上并肩殺敵的情分!你放心,我早已不再是那個嬌滴滴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女孩,我會保護好自己,不讓自己出事。相信姐姐也會贊同我這么做,因為,她也想有人能幫你分擔,哪怕只有一點點。”
夜靜,聲輕,卻字字句句如雷擊在心頭。
霍楠依然抱臂而立,松松垮垮狀似漫不經心。然而,那面上慣有的揶揄不知何時已被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所取代,眸子越發亮得駭人,像是要看穿什么,又像是要把什么永遠鐫刻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