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出了竹林快到‘念園’的院門跟前,宋小花才終于玩夠了這出‘豬八戒背媳婦’的戲碼。
陸子期半蹲了身子好讓她下來,她卻又玩心大起像個野猴子一樣吊在那兒亂晃蕩。正鬧騰著,忽聽一聲門響,竄出一個碩大的黑影騰空撲將過來,驚得陸子期心一慌腿一軟,連帶著掛在身上的宋小花一起摔了個四仰八叉,再加上緊隨而至沒來及剎車的宋無缺,兩人一狗在竹林邊的青草地上滾成了一團。
于是,當家主母宋小花,便以這樣的方式華麗麗滴與自家的下人們見面了……
待到總算從極度震驚中緩過一些勁兒來的丫鬟小廝老媽子七手八腳將二人扶起后,宋小花猶能強自鎮(zhèn)定拍拍衣服上的碎草屑摘掉腦袋上頂著的一片竹葉,然后裝模作樣揮揮手,來上一句:“大家好,大家辛苦了!”。而陸子期則只能低著頭和若無其事蹲在一旁的罪魁禍首宋無缺互瞪,然后,敗下陣來。心中不免哀嘆,二十多年來苦心塑造的形象和威嚴,算是徹底毀于一旦了……
不過,從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念園’中人端的俱是老成持重之輩,很快,便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情緒,開始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按照規(guī)矩分列兩隊迎接主母入園,然后集齊到正廳挨個過來拜見。
宋小花看了一天各色各樣的人早已頭昏腦脹,這會兒著實沒精力再去把他們一個個都認清楚,反正是自己園子里的,以后有的是時間。所以,大多便只是笑著點點頭說兩句面兒上的話就自動無視了。
除了三個人,一個是白天被宋無缺給嚇了個七葷八素的曉煙,一個是候在城門做向?qū)У那嘁滦P名喚有容,還有一個是約莫十六七歲容貌不算出挑但氣質(zhì)很是溫婉沉靜的姑娘叫做聽弦。
曉煙和聽弦是這‘念園’里的大丫鬟,有容則是陸子期的隨侍小廝。
陸子期見宋小花也真是乏了,便讓仆從們各自退下,兩個大丫鬟則去熏香鋪床。
有容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后方磨磨蹭蹭湊到陸子期跟前:“二爺,真是對不住,門是我打開的。可那大狗撓門,我不敢不給它開呀……”
想想之前的丟人時刻陸子期就郁結(jié),沒好氣地抬手給了他一記暴炒栗子:“瞧你那點兒出息,連區(qū)區(qū)一只狗都對付不了!”
有容齜牙咧嘴揉著腦門,退到門口丟下一句:“這叫有其主必有其仆!”便一溜煙跑沒了影。
宋小花看著陸子期一臉吃癟的樣,忍不壓低了聲音賊笑:“咱們二爺怕狗還真是怕的人盡皆知啊!”
“這臭小子真是越來越膽大沒規(guī)矩了,看來要給點厲害嘗嘗才行!”
“他就是你信里提及過的那個小書童吧?你才不舍得呢!”
當年陸子期心灰意冷離家遠走,將原先一眾仆從的賣身契銷毀,給了錢財盡皆遣散。唯有一人死也不肯離開堅持要留在陸家等他回來,便是那從五歲起便給他做小書童的有容。見其忠心可嘉,陸拓便善心一發(fā)將之收在了自己的身邊。
這次聽說陸子期返家,有容二話沒說屁顛屁顛就投奔舊主子而來,把陸老爺子給氣了個夠嗆,直罵白白好吃好喝養(yǎng)了這個小兔崽子三年,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一腳踹出門去,管他是上吊還是撞墻愛咋死咋死云云。
有容的賣身契被銷,早已是個自由身,但他甘愿做個打下手的小廝只為能繼續(xù)替舊主辦事。陸子期與他十幾年的情分,且素來喜歡他辦事牢靠為人赤誠,便讓他跟著自己在官衙出入,同時留心著日后為其謀個好一點的前程。
而宋小花之所以會對有容的印象深刻,倒不全是因為那份忠心,更多是因為他的名字——
有容,有容乃大,乃大,奶……大……
剛剛仔細打量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眉清目秀機靈外露,還帶著些許未褪盡的稚氣,身量也只能算是剛剛長成,瘦瘦高高跟棵豆芽菜似的,怕是連塊胸肌都沒有,那個部位著實一點兒都不大……
不過,會不會也像陸子期那樣,其實很有料,只是被衣服遮掩了看不出來呢?
在宋小花面目扭曲的注視下,陸子期覺得后背有些涼颼颼的,輕咳一聲站起來:“天色已晚,洗浴后便早點歇息吧!”
“洗浴?”宋小花眼珠子轉(zhuǎn)了兩圈,便也跟著起身:“還是你先洗吧,我肚子餓,先弄點東西吃。”
“也好,想吃什么,吩咐下人去做。”
“行了,你就甭管了,快去快去!”
宋小花推著陸子期往外走,快到門口時忽然停住,轉(zhuǎn)到他的面前,用一種討論嚴肅問題的口吻說道:“冬青,你有沒有覺得我哪里變了?”
如此突兀的一問,讓陸子期怔了一怔,思量片刻才試探著回道:“變……漂亮了?”
一本正經(jīng)點點頭:“具體呢?”
“唔……皮膚更白皙了。”
“還有沒?”
“唔……頭發(fā)更黑更長了。”
“就這兩條?”
“那個……氣質(zhì)方面更端莊大度。”
“繼續(xù)。”
“這個……脾性方面更溫柔賢淑。”
“沒啦?”
陸子期挖空心思想了一會兒,只得苦著臉討?zhàn)垼骸斑b遙,違背良心的話我都說了,你還嫌不夠啊?”
“…………”
宋小花氣哼哼一叉腰擺出個經(jīng)典的茶壺造型:“你一點兒都不關心我,怪不得給我買的衣服不合身!”
“不會啊,穿著挺合適的嘛!”陸子期仔細看了看自己特意為她準備的曳地紫紗裙:“這可是京城最好的裁縫按照我的要求為你量身定做的,凌兒正在長身體,我尚能按照你在信中的描述為他準備了合體衣衫。何況,你和分別時相比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
“沒有變化?!”宋小花惡狠狠戳了戳他的肩窩:“你等著,一會兒就讓你好好看看到底有沒有變化!”
看著她氣哼哼地大步砸了出去,陸子期苦笑。真的已經(jīng)昧著良心夸她了啊,居然還不滿意。至少,那溫柔二字就與她一點邊都不沾……
早知道,就不要因為擔心她和凌兒一路風塵仆仆沒有時間選購衣物,萬一在穿著打扮上不符合京中時下正興的樣式再落下什么話柄,而巴巴的去給他們準備了。
浴室連著臥室,大約百十平米,中間有個五米見方的池子。池邊擺著一應洗浴用品,一旁還有個銅制的豪華浴盆,屋角的屏風后面放著干凈的衣物鞋襪。
水色碧青,水溫適宜。蒸騰著氤氳的白霧,帶著不知名的淺香。
宋小花感嘆著有錢人窮奢至極的生活,端著一碗青菜雞蛋面,大模大樣推門晃了進來。池子里的那個人背對著門,露出引人遐想的脖頸和雙肩。
“有容,我說過很多次了,以后這種事不用你服侍,先去睡吧!”聲音沉沉的,帶著一絲不悅。
頓了頓,不僅沒聽到回應,來人反而繼續(xù)靠近,且聽那步態(tài)輕盈竟似個女子,心中一驚,一怒。
猛然回手帶起一串疾飛的水珠,低喝:“出去!”
與此同時響起一聲輕呼:“燙死我了!”
連忙回頭,恰見頭上身上略帶濕意的宋小花,正捧著那碗因為猝不及防之下而灑出了一些湯水的熱面,想蹦達又不敢蹦達,只好強忍著大呼小叫的窘迫模樣。
“遙遙,怎么是你?怎么也不出聲?”自水中立起,想要去幫她,卻忽地想起自己此時正一絲不掛,臉上一紅,趕緊又坐了下去,只在口中焦急叮囑:“快點放下,仔細燙傷了。”
宋小花‘哎喲哎喲’地哼哼著,總算把‘燙手山芋’給放在了池邊,吹著紅紅的手背埋怨:“你干嘛呀,突然發(fā)瘋!”
陸子期抓過她的手仔細瞧了瞧:“還好沒有大礙,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被燙著了吧?你看你,總是毛毛躁躁的。”
“這次能怪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稍一猶豫,旋即坦然而言:“我以為,是哪個不安本分的下人。”
“哦……我略懂了。”宋小花頓時心情大暢,蹲在池邊居高臨下拍了拍他的頭頂心:“小伙子,很有原則,表現(xiàn)得不錯!”
陸子期哭笑不得:“你好端端的干嘛跑到浴室里來吃面?”
“因為這碗面要跟你一起吃啊!”
“為什么?我又不餓。”
“哪怕吃一口吃一根也要吃!”宋小花難得端正了神色:“你還記不記得分別前的那一晚,我做了一頓餃子?”
“當然記得,那些餃子包得短短小小,費了你好大的功夫。”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如此費勁,而且,還不許你幫忙呢?”
“我問了,但是你不肯告訴我。”
“那你現(xiàn)在聽好了。”宋小花從面碗里挑出長長的一條來:“這碗面也是我親手做的,里面的每一根都是又長又韌,意喻著,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將會很長很長。”
陸子期恍然:“所以,那頓離別的餃子所代表的,是希望我們分開的時間要……”
“很短很短。”
兩個聲音一起響起,一個清朗,一個清脆,同時,輕緩而略顯低沉,合著裊裊的水汽,在這一方天地間徐徐流淌。
“遙遙,我們今后都不會再分開。”
“嗯,反正那樣要命的小餃子,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包第二次了。”
陸子期失笑:“這碗面我們一人一半,好不好?”
“不要吧?你現(xiàn)在又不餓,而且馬上就要睡覺了,小心胃會不舒服。吃一根意思意思就行啦!”
“你面做得這么香,都把我給招惹餓了。再說,我的胃哪里有那么脆弱,早就調(diào)養(yǎng)成銅墻鐵壁了。”
宋小花很仔細地想了想,然后鄭重點頭:“好吧,反正一會兒要運動,就當補充能量,別到了一半沒體力的話可就悲催大發(fā)了。”
“…………”
于是,兩人一個蹲在池邊,一個坐在池內(nèi),默默地將面分而食之。
剛吃完,宋小花就迫不及待來了句:“冬青,你站起來。”
陸子期一呆,下意識便縮了縮:“做甚?”
宋小花大咧咧拍著他裸*露在外的肩頭:“都老夫老妻的了,還害什么羞啊?你什么地方我沒見過沒摸過?”
陸子期的一張臉那可真叫桃花盛開春意鬧:“遙遙,有什么事,咱們回房再說……”
他的敗類禽獸行為只局限于床第之間,一旦脫離了那個范圍,就立馬回歸其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本色。這樣的反差,著實讓隨時隨地狼性洶涌的宋小花愛到了骨頭里。
“嘿嘿嘿,我就是喜歡看你這副欠調(diào)戲的小模樣。”拍拍他的臉,隨手拿過一旁的長衫遞過來:“就給你一塊遮羞布好了!”
陸子期面紅耳赤地背轉(zhuǎn)過去,在她直愣愣的目光中披衣上身,吸了口氣,再轉(zhuǎn)過來時已盡力恢復如常:“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烏發(fā)披散,面帶珠光。白袍輕浮,凌波微蕩。有位佳人,在水中央。
宋小花,噴了……
捂住鼻子仰起頭,把躁動的鼻血堵回去,然后走近幾步,恰能與站在池子里的陸子期平視,拉起他的兩只手,放在自己的腰間:“你沒覺得,我這兒細了,衣服有些寬么?”又緩緩上移,落在自己俏挺的雙峰:“你沒覺得,我這兒大了,衣服有些緊么?”
陸子期瞬間僵硬,啞著嗓子:“遙遙……”
癟癟嘴,裝委屈:“你還說我什么變化都沒有,你的眼里根本沒有我!”
最后再掙扎一次:“你別,逼我……”
張開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手指輕撫著他的脊背:“我就是逼你了,怎樣?”
望著她那被濕意侵濡了的鬢發(fā),那在熱氣蒸騰中酡色的面頰,那輕輕開闔的紅潤朱唇,那雖已泛上了迷離的白霧卻依然狡黠難掩的雙眸,陸子期終于,忍無可忍。
再不多言,攔腰將她抱起,一同沉入水中,只手一拉一揮,身上的衣物便盡去,化為水面上旖旎無限的片片彩緞。
宋小花輕輕一嘆:“這么貴的衣服,可惜了(Liao第三聲)了……”
當初,綢繆期盼了好久的鴛鴦戲水,一直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未能如愿,眼下,終于夙愿得償。
這種感覺真他狼外婆的,爽!
屋內(nèi),一池碧水攪皺。
屋外,一輪滿月當空。
人月兩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