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個親娘二舅老爺，現(xiàn)在已是丑時末，再不走可真就來不及了。可咱們就這二百多人，還沒有戰(zhàn)馬，怎么趕去興州？”
    黃河西岸，段韶摔打著手里的戰(zhàn)刀憤憤地說道。
    韓客聞言看了看天色，也覺得必須走了。
    他稍一斟酌，然后就即刻下令道：“不管了，脫掉盔甲，咱們步行先走，讓弟兄們過河后隨后趕來，沿途不管是百姓還是富戶，驢馬騾子逮到什么就借什么，以后再來送銀子，什么也沒有的話，哪怕是跑死，也得給我按時跑到興州。走。”
    “諾。”
    韓客等二百多渡過了黃河的將士，在春寒料峭中脫下盔甲棄之于地，立即操起戰(zhàn)刀和弓弩箭囊，小跑著向西南方向的興州而去。
    段韶在消滅噠突三族時，腳筋受過重傷，還是個瘸子。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說一句廢話，依然一瘸一拐地，跟在眾人的身后疾奔。
    沒了板甲的遮擋，他們即便是按時趕到了興州，激戰(zhàn)時若沒了防護，戰(zhàn)死的幾率就極大。
    可假如身穿三十多斤重的板甲，他們又怎能按時趕到興州？
    他們這兩千人馬，是接應(yīng)奪門的第一波援軍。
    若等項梁的大軍殺到，他的數(shù)萬人馬一起疾馳蹄聲如雷，興州的守軍早早便能發(fā)現(xiàn)不妙，即便是炸塌了城門，興州守軍，也不會讓項梁的兵馬進城一人。
    所以說，他們這兩千人馬的匿蹤潛行悄然接應(yīng)，是此戰(zhàn)的重中之重。
    和韓客等將士的情況差不多，王錚率領(lǐng)的將士，至丑時末，也是只過去了幾百人，就算是高丕趕來后，帶來了更粗更長的繩索，也不濟多少事。
    按照現(xiàn)今的過河速度，待到黎明十分，能有數(shù)千將士過河，能搶下來僅有兩三萬人馬駐守的懷州就不錯了。至于興州，是絕不敢分兵去打的，要不然，哪一個也打不下來。
    宣睿十六年四月初四的凌晨，就在王錚在黃河對岸愁白了頭的時刻，興州和懷州的奪門行動，按原計劃準時打響。
    興州城內(nèi)，小柔姑娘化妝成了一個掃大街的婦人，她拿著一把掃把，一邊掃著興州城的石板地，一邊緩緩接近了興州的北城門。
    而此時，其他的細作和小柔聯(lián)絡(luò)的內(nèi)應(yīng)，也化妝成了早起的商戶，賣早點的小販，以及拉便溺的賤戶等。
    所有人皆是暗藏兵刃，也在緩緩向北城門移動，一切皆如原計劃一樣的順利。
    可小柔卻還不知道，城外接應(yīng)的援軍，已經(jīng)難以按時到達。即便能按時到達接應(yīng)的，也不過才幾百人。
    此時，還在黃河對岸的王錚，因為不知道韓客已經(jīng)渡過了黃河，正在趕往興州的路上，更不清楚石坤和山娃，也正在快馬加鞭，正在急馳向興州。
    因此，他已經(jīng)對奇襲興州的行動，不再抱任何希望。
    他只是嚴令后來趕到的萬喜和高丕，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渡過黃河拿下懷州。然后盡快擊潰懷州之敵，派出船隊，接應(yīng)黃河?xùn)|岸的弟兄。
    要不然，這些弟兄必會被相繼趕來的西夏軍，全殲于此地。
    王錚已經(jīng)打算，放棄奇襲興州的計劃，可興州距離黃河，至少也有八十里。
    渡過黃河的那些將士，連一匹戰(zhàn)馬都沒有，就算是想趕去興州通知小柔和項梁，也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可即便是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王錚依然抱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想法。
    還是派了朱觀率領(lǐng)三百將士，沿途搜羅毛驢和騾馬，盡快趕去興州，接應(yīng)小柔等細作和內(nèi)應(yīng)出城，然后聯(lián)系上項梁，從興州再殺回懷州。
    最后，王錚皺眉苦思良久，然后無奈地下令，排兵布陣，準備迎接即將趕來的西夏軍大隊人馬。
    正常情況下，由于城內(nèi)昨日的垃圾和今早的便溺，皆要趁早送出城外，興州城的四門，就會在黎明前打開。
    李昊沒有告訴興州的守城將領(lǐng)，王錚想要奇襲興州的計劃。后來的突發(fā)情況，李昊也沒有時間通知興州。
    所以今日，對于興州所有的守城將士來說，就是正常情況。
    該什么時辰開城門，就還在什么時辰打開城門。該睡到何時，就還睡到何時起床。
    城墻上的值夜軍士，沒有增多不說，稍有些職銜的將領(lǐng)，還偷偷跑回家，抱著最喜歡的小妾運動一次兩次后，睡的昏天黑地。
    沒人沒權(quán)的普通軍士，也躲在背風處抱團睡覺取暖。
    今日的興州，還是如往常那樣安寧。
    李昊覺得，只要自己和那個奇才，在兔毛川和殺牛嶺，截擊了雁山衛(wèi)和劍南衛(wèi)。然后再抽出兵力，合圍王錚率領(lǐng)的十數(shù)萬鄭軍。
    則王錚的計劃自然可解，此事就沒有必要告訴了別人，弄得人人自危軍心不穩(wěn)民心思亂。
    可他沒想到王錚的一意孤行，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王錚竟然還要破釜沉舟奇襲興州。
    待到他知道王錚，率領(lǐng)七萬衛(wèi)軍，不顧一切直撲懷州時，他才知道壞了。
    可此時卻已晚了，他無論怎么努力，也無法追上，比他早出發(fā)了幾個時辰的王錚。
    何況，王錚所率人馬的身后，還有高丕的三萬鄭軍，而高丕的身后，又是萬喜的數(shù)千鄭軍，對他無窮無盡的阻擊。
    他被萬喜阻擊稍一停留，韓庚率領(lǐng)的兩萬多大鄭精銳，又從背后殺了過來。
    因此，雙方十數(shù)萬人馬一路打一路殺，待李昊趕到了黃河岸邊，終于追上了王錚的大軍時，早已是人困馬乏的他。卻不幸地看到，迎接他的，是擺在黃河?xùn)|岸，十萬兵馬擺成的一個車輪大陣。
    車輪大陣他知道，那是一個可以立于不敗之地軍陣。最適合鄭軍的步卒，依仗強弓硬弩和騎軍對戰(zhàn)。
    到了此時，經(jīng)過千余里的廝殺酣戰(zhàn)和長途追擊，不僅是李昊自己，所有的西夏軍士皆已是精疲力竭。
    可鄭軍卻已歇息吃喝短暫修整，算是以逸待勞。
    此時天色已亮，李昊隱隱聽到，河對岸不遠的懷州城內(nèi)，炮聲隆隆殺聲隱約。
    李昊仰天長嘆：人算不如天算，上天厚此薄彼，待我李昊不公啊！
    不過，李昊雖有遺憾，卻也暗自慶幸。
    他見鄭軍的大部分兵馬，幾乎均在黃河?xùn)|岸，就知道王錚因為沒有渡河的船只，無奈才在東岸擺下陣勢和他硬拼。
    那就說明，渡過河的鄭軍并不多。王錚想奇襲占領(lǐng)興州和懷州的計劃，因為河西岸的兵力太少，也并不一定能成功。
    不等西夏軍稍微喘息，車輪大陣正中的王錚，狠狠地一揮手，然后咬著后槽牙冷聲說道：“別讓西夏軍歇息，車輪陣滾動向前，給我殺。”
    王錚一聲令下，半空中霎時間號炮連聲，不同顏色的煙霧經(jīng)久不散。
    早已拋棄戰(zhàn)馬步行布陣的鄭軍將士，接到軍令后，即刻發(fā)動大陣，滾滾向著李昊率領(lǐng)的西夏軍碾壓過去。
    與此同時，陣中的小鋼炮接連炸響，一發(fā)發(fā)的開花彈落入西夏軍中，西夏軍立時人喊馬嘶哀嚎聲一片。
    待到距離西夏軍稍近，經(jīng)過王錚再次改良，更輕便射程更遠的神臂弓和諸葛連弩，又是漫天的箭雨，拋向了西夏軍中。
    在箭雨中，無數(shù)黑乎乎的圓球接連而至，大彈弓彈射的霹靂炮和火油罐，接連在西夏軍中炸響。
    西夏軍一旦沾上燃燒的火油，除非是用沙土覆蓋，否則極難撲滅。
    一時間，西夏軍還沒有和鄭軍接觸，卻已是死傷慘重。
    興州和懷州勢危，李昊無心和王錚在黃河?xùn)|岸死戰(zhàn)。
    他留下三萬兵馬斷后，然后卻調(diào)轉(zhuǎn)馬頭，率領(lǐng)其余的西夏軍，直奔懷州南的靜州而去。
    靜州距離懷州僅僅百十里，也在黃河西岸，可靜州也有渡口。并且還沒有鄭軍，李昊想要從靜州渡過黃河，然后率軍救援懷州和興州。
    車輪大陣善于防守，卻無法追擊。
    王錚只能無奈地，看著李昊的大軍離去。
    可李昊想走卻沒那么容易，剛撥轉(zhuǎn)馬頭沖出不遠，卻見東南方向的滾滾煙塵中，一彪人馬殺了過來。
    這一彪人馬，就是奉令劫殺李昊的韓庚。
    韓庚揮舞雙刀拍馬殺到，雙方近十萬兵馬就是一陣混戰(zhàn)。
    李昊依然是無心戀戰(zhàn)，他的都城興州牽掛著他的心。他和韓庚率領(lǐng)的兩萬多鄭軍混戰(zhàn)不久，就留下兩萬兵馬阻擋韓庚，又摔著其余擒生軍馳向了靜州。
    可今日注定是李昊的苦難日，他剛急馳不遠，卻又見東南方向，又殺來了一彪人馬。
    “來將通名。”
    “吾乃大鄭雁山衛(wèi)的薛韶（木風）是也！爾是何人？快快通名受死。”
    好吧！如此緊急時刻，李昊哪會這么啰嗦？雙方人馬是一句話不說，直接就撞在一起開始混戰(zhàn)。
    這么說話，純粹是孤獨腦袋疼，在胡說八道緩解疲勞。
    薛韶和木風，率領(lǐng)一萬將士趕到，恰逢李昊想逃。于是乎，就又是一場混戰(zhàn)。
    王錚見此情此景，心中大喜，連忙傳令解散車輪大陣，將士們就近跨上戰(zhàn)馬，不需任何章法，誰的馬快誰就馬上去加入戰(zhàn)場。
    鄭軍將士擺開車輪陣時，雖然拋棄了戰(zhàn)馬。
    可戰(zhàn)馬之所以被稱為是戰(zhàn)馬，就是因為戰(zhàn)馬皆受過訓(xùn)練，和主人長期相處心意相通。主人還在不遠和敵軍惡戰(zhàn)，戰(zhàn)馬就不會跑遠。
    一陣亂七八糟的呼哨之后，聽到哨聲的戰(zhàn)馬就循聲找到了主人，然后一人一馬，即刻就沖向了數(shù)里外的戰(zhàn)團。
    黃河?xùn)|岸的此戰(zhàn)，因為李昊擔心他的都城興州，無心和鄭軍交戰(zhàn)。
    因此，此戰(zhàn)鄭軍完勝。粗略估算斃敵一萬，繳獲戰(zhàn)馬一萬多匹。
    至于其他的戰(zhàn)利品，算了，不說了，西夏軍的牛肉干雖然很膻，卻勉強還能填飽肚子，馬奶雖然難喝死了，卻勉強還能解渴。
    至于西夏軍的戰(zhàn)甲和彎刀，直接忽略，大鄭不差錢，將士們看不上西夏軍的破衣爛甲。
    別的就沒了，這次西夏軍是和鄭軍死戰(zhàn)，不是去打草谷劫掠了。
    雖然李昊的擒生軍被擊潰了。可西夏其他軍司和城池來的援軍，卻是越來越多。
    王錚等將士，只得輪番歇息輪番出擊。但卻再也沒有近二十萬人馬的大戰(zhàn)。
    王錚得到消息，小婼率細作和內(nèi)應(yīng)奪門成功，萬喜和高丕接應(yīng)及時，經(jīng)過一番血戰(zhàn)后，懷州已經(jīng)被拿下。
    此時他正等著過河，將士們已經(jīng)擺好了兩個小車輪陣，每個車輪陣一萬人。就在渡口的兩側(cè)，懷州派出了數(shù)艘大船接應(yīng)，簡易浮橋也正在抓緊搭建，車輪陣掩護，他要率領(lǐng)將士們進入懷州休整。
    即便是和西夏軍決戰(zhàn)，他也想等西夏軍，全都知道了興州和懷州，已經(jīng)被鄭軍攻克，軍心不穩(wěn)戰(zhàn)力大減后。
    再忽悠西夏軍拼命攻城，鼓勵西夏軍奪回興州和懷州。然后在守城戰(zhàn)中，大量消滅西夏軍的精銳之后，再出城和西夏軍決戰(zhàn)。
    柴公公說過，王錚粘上毛比猴還精。
    的確，精明的王錚，不舍得讓將士們在極度疲勞之時，和西夏軍決戰(zhàn)。那樣的話，將士們的傷亡太大。
    雖說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可王錚，卻是大鄭建國以來，最嚴厲但卻又最愛惜士兵的將軍。也是因此，他也最受將士們的尊敬。他下的軍令，每個人皆是嚴格執(zh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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