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筍公寓共有六層,除去一樓底商之外,以上五層都是住宅,每層16戶人家。</br> 假如這是一座正方形的筒子樓,那么公共廁所和樓梯應該就分布在樓層四角——換作圓形建筑物的話,廁所和樓梯就處在圓環的四個等分的點上,中間恰巧都隔了四戶。</br> 露臺圍著漆成磚紅色的圍欄,站在圍欄邊,低頭就能看到下面圓形的天井院,抬頭就是這所公寓里大部分住戶的房門,整整齊齊排成了圓柱形的里圈。</br> 13個畫外人的住處主要集中在三樓和四樓,唯有朱浩文和衛東,住在頂層六樓的最后一個房間,616。</br> 柯尋拿鑰匙打開了411的房間門,因為是圓環狀的樓,所以房間的門與門之間離得很近,里面的房間結構呈扇形排列。</br> 房間是套間,頂多也就50平米,外間是個小小的會客廳,擺著老式的五斗櫥,墊著玻璃板的茶幾,一對帶木扶手的小沙發。</br> 里間只有一張老式大木床,一旁擺了寫字臺和書架,書架上全是些美術方面的書籍。</br> 柯尋拉開了布窗簾,外面是讓人透不過氣的夜色,濃稠而逼仄。</br> 暖橙色的房間,反倒令人覺得踏實。</br> 有時候,僅僅是家具擺設,就能令人窺見這個家庭曾經的生活點滴。</br> “這次入畫時,你有沒有產生以前的不適感?”牧懌然將簡單的行囊放在了寫字臺上。</br> 柯尋還真沒細想這個問題:“經你這么一說,好像比前兩次都好些,就是剛走進這座樓的時候,有些窒息。”柯尋也把自己的背包放到了寫字臺上,“對了,我這回帶衛生紙了,你用的話就拿。”</br> 牧懌然:“我也帶了。”</br> 看來大家之前都有苦難言啊。</br> 牧懌然里里外外仔細打量著房間內部,眼睛看了看床下,微微蹙了蹙眉。</br> 床下有一雙紅色的塑料拖鞋,一前一后地扔在那兒,就像一個正要慢慢向前邁步子的女人。</br> 柯尋很快也發現了這雙紅拖鞋,一時覺得這鞋擺在床下怪瘆人的,收起來又不知放到哪里。</br> “NPC并沒有說,不能動房間里的東西。”柯尋自我安慰了一句,將這雙紅拖鞋拿起來,在房間里溜了一遍,最終將其放在了外間的簡易鞋架子上。——這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也不好扔出去,鞋架大概是最合適的地方了。</br> 鞋架子上本身是空的,此刻放了雙紅拖鞋在上面,仿佛這屋子里還住了個女人。</br> 柯尋看了看自己的手,總覺得有些臟。</br> “去衛生間洗洗手吧。”牧懌然從自己背包里拿出一只旅行香皂盒。</br> 柯尋還沒受過這樣的待遇,接過這只性冷淡風格的香皂盒,內心屁顛兒地去衛生間洗手去了。</br> 公共廁所連著公用水房,水泥磨的池子倒是光滑干凈,柯尋的心情還不錯,方才看到紅拖鞋的不快也一掃而光,將手好好洗了兩遍,牧懌然的香皂是椰子味兒的,讓人很想咬一口。</br> 明明潔白的香皂,洗出來的香皂沫卻發著淡淡的粉色,也不知對方從哪里買來的如此少女心的香皂……</br> 很快,沙柳也帶了簡易的旅行洗漱用品來水房洗漱,見到柯尋便問:“你們的房間里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嗎?”</br> 柯尋也不打算隱瞞:“床下有一雙紅拖鞋,這算怪嗎?”</br> 沙柳的臉色卻充滿了陰郁:“我們那兩間房子里全是書,堆滿了兩個大書架,連床邊都堆滿了高高的書,床底下也都是成箱的書。”</br> 柯尋沒帶毛巾,直接甩了甩帶有椰子香味的手:“那看來之前的房東或者房客很愛看書,說不定是個學者。”</br> “不,那些書全是言情小說。”</br> “……”</br> “**十年代特別流行的那些,瓊瑤的岑凱倫的席娟的于晴的……”沙柳皺了皺眉頭,后面的話沒好意思講出來,除了這些之外,床頭擺的那些書全是言情界的**——小黃本兒。</br> 柯尋拿起香皂盒準備離開水房,丟下一句:“那看來你們房東之前是個開書店的。”</br> 沙柳獨自在水房里,望著水龍頭里流出的那些不夠清澈的,有些發銹的水,勉強洗漱了一番。</br> 自己所住的410房間里,那些言情小說其實也并不可怕,但結合到房間里隨處就能觀察到生活痕跡,就讓人覺得有些詭異。</br> 410的臥室里,有兩個痰盂,一個小一個大,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br> 沙柳能夠理解,像這種使用公共廁所的人家,晚上起夜或許都是要用痰盂的,可以稱之為尿盆。</br> 但那個大的痰盂簡直有些過大了,和后世的抽水馬桶幾乎一般大,上面蓋著蓋子,還挖出了洞,一看就是坐上去如廁用的。</br> 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要在屋子里大便?明明公寓里是有公共廁所的。</br> 臥室里還有一個公主風格的梳妝臺,不知道為什么摘掉了鏡子,梳妝臺上擺著擦臉油,香水,痱子粉,還有一瓶治足裂的按摩膏和一些不知名的藥膏,還有一把寬齒梳,上面掛了幾根白頭發,特別長的白頭發,如果這頭發長在人的頭上,應該能長發及腰。</br> 可偏偏是白發,還這樣長,就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詭異。</br> 沙柳在水房里想著這些,突然意識到水房里只剩自己一人,抬頭望了一眼頭頂上那個蒼白得有些發陰的白熾燈管,身上一冷,便急急忙忙出去了。</br> 走過挨著水房的412房,見有個老太太坐在屋門口扇著扇子乘涼,穿著一件特屬于老太太的那種碎花汗衫,白底子上布滿了紅色小碎花。</br> 沙柳從其身邊經過時,老太太還搖著扇子說:“這天兒可真夠熱的。”</br> 沙柳不覺慢下腳步,想著說不定能從老太太這里了解些情況,于是便笑著答腔:“是啊,到晚上了還這么熱,應該快熄燈了吧?”</br> 關于熄燈的事情,門房大爺并沒有詳細說,沙柳想弄明白,這個熄燈究竟是主動還是被動。</br> 果然聽老太太說:“到11點就斷電熄燈啦。”</br> 斷電熄燈?沙柳很想問問公共廁所到時候斷不斷電,誰知老太太先問道:“姑娘,你是新搬過來的吧?”</br> 沙柳點了點頭,索性壯著膽子問道:“大媽,410之前住的什么人啊?”</br> “雅芬,”老太太說出一個名字來,“雅芬在這兒住了十幾年了,如今跟她爸媽享福去了,住的是城中心的新房子,聽說還有電梯吶!”</br> “哦,那還真不錯。”沙柳笑了笑,便掀簾子回屋了——和這些NPC說話久了,誰知道會不會引起什么副作用,還是點到即止的好。</br> 回到屋里,卻見裘露正歪在沙發上看言情小說,沙柳皺了皺眉,關于這個屋子里的東西,自己一點都不想動。</br> 裘露合上手中的這本《我是一片云》,把手邊的紗罩臺燈調暗了:“我剛才聽見你們說,11點鐘就斷電了,”說著眼睛看了看掛在墻上的粉紅色鐘表:“還有半個小時。”</br> 沙柳覺得陣陣涼風吹過來,原來是裘露打開了電風扇:“你說,他們說的那些事兒是不是真的?畫里?他們怎么能說出這么浪漫的謊言。”</br> 沙柳看了女詩人一眼,有些同情,此刻只是笑了笑:“浪漫不浪漫,過了今晚就知道了。”</br> 裘露再次扭亮臺燈,繼續看小說了。</br> 沙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心大的人,自己此時卻是坐立難安,前半夜不可能睡得著,按照“慣例”,只有等夜里的“危險”過去,才能勉強睡上一小會兒。</br> 沙柳先是聽了聽隔壁411的動靜,隱約能聽到柯尋的說話聲,偶爾夾雜著牧懌然低低的幾句回應,但內容就聽不清了。</br> 整個春筍公寓并不那么安靜,甚至有一種大雜院般的熱鬧,沙柳將窗簾打開了一小部分,望著外面乘涼閑坐的人們,有些小孩子不肯早睡,還在露臺上追逐嬉戲。</br> 有些人家的電視聲格外大,上面播放著古老的電視劇主題曲:天大地大,何處是我家!天大地大,留下什么話!……</br> 坐在外頭的老太太不知何時已經回了屋。</br> 此時恰有幾個女孩子從窗前經過,肆無忌憚地討論著她們的話題:“《香帥傳奇》?那是什么時候的電視劇呀?是不是比《少年包青天》還早啊?”</br> “這會兒還沒有《還珠格格》呢!你們能想象嘛!簡直就是一群史前人類啊!”說話的女孩子們正是那三個長腿妞,此時一人拿著一只冰糕吃著,“還有,這里的東西好便宜啊!”</br> “別聽那幫人危言聳聽,咱們大概就是穿越了!哪有什么畫呀!等明天咱們就買股票去!趁著便宜再買套房子!我卡里有不少錢呢!”三個頭腦簡單的女孩子越說越興奮,恨不得能趁機改造了這個世界。</br> 沙柳有些敵視地在暗處望著她們,回想自己今天在犀象美術館的第五展廳前,明明是選好了“同伴”的,誰知卻被這三個女生截了胡,直接讓自己“同伴”靠后,她們三個先進來了!</br> 人數一下子亂了,沙柳欲哭無淚,算起來已經進去了12個人,就差一個了,那個人也只能是自己……</br> 眼前突然一黑,窗外的三個長腿妞不約而同尖叫起來,就聽有鄰居喊:“鬼叫個什么?不就是熄燈斷電了嗎?趕緊都回屋睡覺去!”</br> 三個女生安靜下來了,趁著公共廁所里透出的一點光亮,摸回了幾人的住處——402。</br> 裘露對于突然斷電倒是很鎮定,還笑著說一句:“我們大學以前就是這樣,看著看著小說就熄燈了!”</br> 沙柳對于裘露很是沒脾氣,對方倒不如膽小一點,自己還能與之分析分析眼下的情形,可對方偏偏是個精神大條的蠢貨,呵呵。</br> 沙柳看著那三個長腿妞進了402,才將臉從窗邊轉過來,裘露偏偏在此刻打開了手機照明,一張臉在背光的情況下格外突兀可怖,沙柳驚恐之余,有些生氣。</br> 兩人和衣躺在了不大的床上,沙柳沒有睡意,也不講話。</br> 裘露主動說:“我看你還是小姑娘呢,談過戀愛了嗎?”</br> “沒。”</br> “上大學不談戀愛,那簡直太可惜了!”</br> “……”</br> “你覺得瘦竹和稚苕,哪個更好一些?”</br> 沙柳不想再講話,眼睛盯著黑暗中那一高一矮兩個大痰盂,確切說應該是兩個馬桶,盯了一會兒,越發覺得像兩個凝視著自己的古代木俑,便急忙挪開了視線。</br> 當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后,便能感覺整個公寓都安靜了下來,仿佛這座樓根本沒有住著人,分明就是一座暗夜里的空樓。</br> 急切的敲門聲,響在一小時之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