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陰冷的光來自巷子深處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br> 說其是男子,也只是從身材衣著來判斷,這名男子的臉是一張三角形的烏青色蟒蛇臉。</br> 絕壁兇丑——衛東心里浮現出這么一個生造的詞來。</br> 蟒蛇男子行動很快,仿佛帶著氣流穿行而來,眨眼間就到了衛東和方菲的面前。</br> 兩個鵝頭人在蟒蛇男的面前顯得十分弱勢渺小。</br> 根據以往經驗,兩個人選擇了以靜制動,此刻全都死鵝嘴硬,曲項向天,一臉高冷。</br> “在下姓龍,二位怎么稱呼?”蟒蛇男主動開口,聽口氣仿佛有討好之意。</br> 衛東也只得向對方拱拱手:“……我二人復姓東方?!?lt;/br> 方菲:“……”</br> 蟒蛇男一笑,一對蛇眼如同毒泉般閃著光:“東方先生,東方夫人,幸會幸會!在下唐突,如今有一事相求,還望二位成全?!?lt;/br> 衛東和方菲被對方的“先生夫人”弄得有些無所適從,衛東本來還想解釋一下“我二人是兄妹”來著,但覺得越解釋越亂,干脆也沒再多說,偷偷瞄了一眼方菲,對方依然是一臉的鵝頭高冷范兒,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br> “你什么事?”方菲直接問道。</br> 蟒蛇男很快看出,東方鵝夫婦家里主事兒的是夫人,于是對方菲笑道:“如今秦家人在本國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要在此地找什么東西應該也是易如反掌?!?lt;/br> 衛東反應了半天:秦家?我不是告訴他我們姓東方的么,怎么又跑出一個秦家?難道這條蛇有通天的本領,把我和秦賜的交情都看出來了?</br> 于是,兩只鵝妖不動聲色,繼續聽其下文。</br> “當今大王為金翅大鵬鳥,我龍族本就為其所食,是以,我早想攜家眷離開此國,去往深海大澤我龍族該往之處。”蟒蛇男說到這里,竟有些動容,看來其言或許可信。</br> “我們能幫你什么?”衛東問。</br> “天下禽鳥為一家,你們‘禽’家人在這個國家的消息靈通些,若能找找上頭的門路……我龍族當涌泉相報!”蟒蛇男說到這里,差點兒給兩只鵝妖跪下。</br> 聽到這兒,衛東才明白過來,蟒蛇男口口聲聲說的“禽家人”乃是“禽鳥一族”。</br> 如今獅駝國的國王是大鵬鳥,所有的禽鳥都跟著沾了光,成了這國中的貴族——這也算是“一鳥得道,雞鴨升天”吧。</br> “既然你們那么懼怕國王,為什么還要拖家帶口來到這個國家?”方菲問。</br> 蟒蛇男望著“東方鵝夫人”,愈發篤定這個女人不簡單,很快就切中了問題要害。蟒蛇男便也不隱瞞,面露羞慚之色道:“因聽說眾妖在此國可隨意啖人……我終究禁不住人肉誘惑,便……如今想來,口腹之欲乃大患,不可不忌也?!?lt;/br> 作為人類,聽見蟒蛇男這冠冕堂皇的理由,多少有些不舒服。</br> 蟒蛇男從懷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寶盒,悄悄打開給二人看,只見那寶盒中有一顆璀璨無比的明珠,蟒蛇男很快又關上了寶盒:“事成之后,我愿以祖上這枚千年龍珠做謝禮?!?lt;/br> 衛東轉了轉鵝類特有的黑豆豆似的眼珠:“我們倆也初來乍到,雖然是禽類,但卻無門無路,恐怕很難和上頭結交?!?lt;/br> 衛東這句話也是幫自己問的,反正都是要想辦法出城去。</br> “只要找到‘純人’,便可以‘純人之心’敬獻給大王,大王自然心悅,也愿意加蓋金印放我族出城了。”蟒蛇男字斟句酌道。</br> “‘純人’是什么?”方菲問。</br> “就是,真正的人?!?lt;/br> “你們……這城中臣民們不是日夜啖人為樂么?這里怎么會缺了人?”方菲又問。</br> “東方夫人有所不知,這世上的‘純人’少之甚少,大王一直求‘純人之心’卻百求不得。”蟒蛇男解釋道,“更何況城中你我,皆是‘人非人’,更不可能是‘純人’了。”</br> “既然大王都辦不到的事,我們兩個又怎能辦到?”衛東反問一句。</br> 蟒蛇男后退一步,做出個手勢,引著兩人往背人處走去。</br> 衛東與方菲一前一后保持了距離走著,是怕萬一有危險,兩人不至于被那蟒蛇“一網打盡”。</br> 蟒蛇男在面孔在陰影里顯得更加陰森,眼睛發出瑩綠色的光,偶爾會吐出紫紅的蛇芯,令衛東免不了暗地里研究起其七寸所在,預防著被其襲擊時可以將其“一招斃命”。</br> 蟒蛇男卻不知道衛東還有這么多心思,他此刻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一個鑒別‘純人’的方法,這也是我族祖上傳下來的。”</br> “什么方法?”衛東問。</br> “用羽毛。”蟒蛇男似乎在觀察衛東。</br> 衛東眨眨豆豆眼:“羽毛?什么羽毛?”</br> 這小子難道是要拔我的鵝毛嗎?</br> 衛東想到這里,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鵝臉,暗暗后退了一步。</br> 蟒蛇男有些尷尬地咳了幾聲:“是什么禽鳥的羽毛……我也不知道?!?lt;/br> “嗯?!嘎?!”</br> “咻咻……我也不知道,”蟒蛇男收起不小心吐出來的蛇芯,“但只要把那羽毛找到,我就有辦法從一大群‘人’里找到‘純人’,再以特殊的方法將其心煉制成‘純人之心’獻給國王。”</br> 衛東板著一張鵝臉在那里動心思:“照你的意思,你就是想讓我們倆給你找羽毛唄?而且還不知道是什么鳥的羽毛,你得一根一根試,是嗎?”</br> 或許是被衛東說中了心事,蟒蛇男此刻低頭拱手道:“龍某慚愧?!?lt;/br> 站在不遠處的方菲也聽明白了,什么禽族在本國地位高之類的說辭都是瞎扯淡,說白了就是鳥和鳥之間比較好說話,也比較容易收集到各種羽毛。</br> 方菲正想著怎樣處理這件事,卻聽衛東對蟒蛇男說道:“你剛才說的龍珠對我們有什么好處?”</br> 蟒蛇男道:“此物吞下可使妖力劇增?!?lt;/br> “那可是太珍貴了?!?lt;/br> 蟒蛇男笑了笑:“只可惜,我假使有百千顆龍珠,也抵不過大王一吸之功啊……天敵不可抗,無法,只得走此下策?!?lt;/br> 衛東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們能做的就是收集大量羽毛給你,然后由你來鑒別,找到真正有用的那種鳥的羽毛,再利用羽毛去尋找‘純人’,煉制‘純人之心’敬獻給大王,大王一高興就會放你的族人離開獅駝國。是這么個順序嗎?”</br> “東方先生心智過人,龍某佩服。”蟒蛇男又拱了拱手。</br> “好,我答應你?!毙l東和方菲交換了眼神之后才說道。</br> 就在蟒蛇男準備行大禮叩謝衛東方菲時,衛東又說:“龍先生應該也是看我二人初來乍到,比較好說話,才會游說我們來辦此事的吧?!?lt;/br> 蟒蛇男頓了頓,又笑起來:“這都被你們看出來了。”</br> ……</br> 蟒蛇男告辭之后,衛東和方菲繼續在城里街道上打轉轉。</br> “嘀——”</br> 四個小時過去了,卻仍然是一無所獲。</br> 衛東掂了掂蟒蛇男提前預付的金銀財寶,等事成之后對方將交付那顆珍貴的龍珠。</br> “財寶和龍珠對咱們沒一點兒用,咱們的目的和它一樣,都是想要出城?!毙l東嘟囔著。</br> “我們手里有一些錢,在這城里總歸便利一些?!狈椒埔膊恢雷约菏裁磿r候學會了這么一副口吻。</br> 衛東想了想:“那咱們下一步就是找同類,找它們討要羽毛?”</br> “這個說起來容易,但其實挺難辦的?!狈椒迫缃褚呀浟晳T了用鵝的視角打量這座城,她歪了歪鵝頸,不用回頭也能看到側后方的事物,這一點倒是挺方便。</br> 要湊齊各種鳥禽,還要讓人家答應拔毛,真的是不好辦。</br> “雞鴨鵝這些好朋友還好說,那些老鷹什么的難道會聽咱們的嗎?”衛東扁著嘴巴嘎嘎嘎地說著,“各種鳥類,是不是也包括大鵬鳥???咱們要是能接近大鵬鳥就直接求它給蓋金印了,哪兒還用費這么多周折!”</br> “最主要的是,咱們的時間不多了,”方菲計算著剩下的九個小時,怎樣才能合理利用,“我們的最終的目的是找到殘片,而不是出城,那個木版殘片很可能就藏在獅駝國的城里。”</br> “嘎?發發!”衛東伸著脖子怪叫兩聲,“我都差點兒忘了找殘片的事兒了!這里簡直和心城有的一拼了!”</br> “不是你忘了,是那蟒蛇有蠱惑能力,它盯得你久了,就會讓你跟著它的思路走。”方菲覺察到這一點后,就下意識不再看蟒蛇的眼睛。</br> 衛東恍然大悟:“你說,那個蟒蛇為什么老是自稱龍族呢?”</br> “這個我碰巧知道一些,其實在印度佛教里的龍就是指蟒蛇,而不是咱們中國傳統意義上的龍?!狈椒普f。</br> “嗬?!毙l東沒想到方菲居然還懂這個。</br> 方菲道:“我也是以前看武俠小說的時候查資料查來的,看來什么書都不白看?!?lt;/br> “你說的是什么書?”</br> “《天龍八部》,”方菲很少跟人說,自己從小是個武俠迷,通讀了很多武俠小說,導致小時候的自己常以女俠自居,“這本書的名字就是根據佛經來的,佛經里有八部天龍,其中就有金翅大鵬鳥,還有大蟒神。”</br> “既然它們都屬于八部天龍,那為什么蟒蛇那么懼怕大鵬鳥呢,還說它是天敵。”</br> “的確,大鵬鳥特別喜歡食龍,也擅長食龍。據說,大鵬鳥煽動翅膀,便可分開海水,直接從海底龍宮抓龍,它只要一吸,就把龍吸進口中了,就像是人吃面條一樣……”方菲說著說著,發覺自己好像從沒有和誰這樣分享過自己所讀的書,一時覺得有些別扭,便閉口不言。</br> “然后呢?”衛東只覺得大開眼界,沒想到大鵬鳥這么厲害。</br> “沒然后了,反正它能吃龍?!狈椒朴只謴土酥暗暮喍虜⒃掞L。</br> 衛東卻突然一拍額頭:“我有辦法了!有地方找羽毛了!”</br> “去哪兒?”方菲問。</br> 養雞場?</br> 衛東說:“找大鴇!”</br> “大寶是誰?”</br> “就是,一種鳥,”衛東也只得進一步解釋,“你知道古代妓院里都有老鴇吧,就是這個字兒?!?lt;/br> “找它有用?”</br> “這種鳥吧,天生習慣不太好,”衛東抓了抓自己頭頂的鵝包,“你看,這個‘鴇’字兒拆開了,就是‘七十鳥’,這就意味著這種鳥一生至少要與七十種鳥交合。”</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