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火海，跳還是不跳？</br> “眼下的情形是，”秦賜的聲音在高溫下顯得有些聲嘶力竭，“四面八方都能看到火光，能夠容納我們的安全地帶在慢慢縮小。”</br> 朱浩文四下看了看，沒什么可帶的，唯有那個音樂盒似乎還有未開發(fā)的價值：“咱們帶這個走？”</br> 秦賜聽著朱浩文輕描淡寫的話，但心里卻知道，這是生死決斷。</br> “走吧。”秦賜將剩下的貝殼魚干等等也帶在了身上，說不定這些東西也能發(fā)揮什么作用。</br> 兩個男人慢慢走向懸崖盡頭，下面的熱浪越漲越高，伸出貪婪無比的火舌，企圖將兩人舔吞下去。</br> “咱們這盒子，先打開吧。”朱浩文說，因?yàn)樗桓掖_定自己跳下去后是否還有力氣和意識將其打開。</br> 隨著盒子的打開，整個世界發(fā)出了驚濤駭浪的聲音，再結(jié)合眼前景象，會令人產(chǎn)生非常矛盾的錯覺，仿佛這巨浪滔天的聲音是從無邊火海里發(fā)出來的。</br> 火海對面，依然閃動著火猴的身影。</br> 火猴似乎也看出兩人的意圖來，竟然張開雙臂，率先跳進(jìn)了火海，就像是要給兩人做個表率。</br> 朱浩文與秦賜對視一眼，兩個人心里都清楚，之所以做出這個決斷，并非出自對火猴的信任——而是，眼前真的已經(jīng)無路可退。</br> 伴隨著巨大的海浪聲，皮膚上的灼燒感有如刀割，真實(shí)而殘忍。</br> “嘶嘶嘶……”</br> 人生中最恐怖的聲音，大概就是親耳聽到自己皮膚被燒焦的聲音。</br> 人生中最恐怖的味道，大概就是親自聞到自己身體所發(fā)出的肉香。</br> 朱浩文在絕痛之中，甚至不適時地想到了好幾個生造的詞：傾盆大火，滅頂***，燒烤自娛……</br> 但很快這些不切實(shí)際的想法就通通消失了，因?yàn)槿嘶疽呀?jīng)死過去了。</br> 也不知過了幾世幾劫。</br> 意識漸漸回潮，如同一只驚蟄之日的蚯蚓，身體由僵復(fù)蘇，漸漸從土里鉆出來。</br> 朱浩文吃力地睜開一只眼睛，眼睛看到的依然是彌天的火光，嘗試睜開另一只眼睛，卻似乎被什么東西籠罩著，無法看清世界。</br> 身上的灼燒感卻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疲憊。</br> “浩文兒，你醒了？”秦賜的聲音傳過來，讓人覺得心好像一下子踏實(shí)了。</br> 朱浩文并不想讓秦賜過來扶自己，咬著牙睜開雙眼，并撥開了擋在右眼的東西，那似乎是一塊巨大的布。</br> 海浪的聲音此起彼伏，朱浩文深呼吸一下，確定自己此刻并不是在海中，伸手摸了摸，那只盒子還在，此刻就敞開盒蓋兒躺在自己手邊，發(fā)出瘋狂而調(diào)皮的海嘯聲，像是個任性的伴侶。</br> 朱浩文坐起身來，發(fā)現(xiàn)秦賜和自己似乎坐在一條“船”上，船上鋪了很多的布。</br> 朱浩文打量四周，待看清楚了，饒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也忍不住吃了一驚。</br> 兩人所在的地方，可以說是水與火之間的夾層，上方天空依然是火海，卻與兩人之間隔了很遠(yuǎn)的距離，雖然依舊火光滔滔，但因隔得太遠(yuǎn)，就成了火燒云一般的風(fēng)景。</br> 兩人此刻身處一片水上，波濤似海，但水域卻窄，更像一片莫名洶涌的湖澤，又似一道奔騰向前的河流。</br> “天上”的火光映進(jìn)水中，令整個水面和波濤都泛出了或橙或紅或金黃的光澤，這才是貨真價實(shí)的波瀾詭譎。</br> 朱浩文良久不語，清了清沙啞的嗓子，卻問出了一個眼下最不重要的問題：“船上怎么會有這么多布？”</br> “這是海和尚的僧衣。”秦賜說。</br> 朱浩文略略驚訝，再次打量這條船，就在船頭的位置看到了一個和尚的光頭，那光頭慢慢回首，露出來一張猴臉，沖兩人呲牙一笑。</br> 不敢想象，這只猴子的身體浮在水面上，竟似一只大鰲。</br> 朱浩文沖其點(diǎn)點(diǎn)頭，算作感謝。</br> 原來兩個人一直都坐在這只海和尚的背上。</br> “咱們這是去哪兒？”朱浩文問。</br> “不知道，海和尚并不會說人類的語言。”秦賜已經(jīng)試過多次了，但海和尚并未給予回應(yīng)，而且似乎也聽不懂秦賜所問的。</br> 海和尚的任務(wù)似乎就只是將兩人引入火海下面的世界。</br> 朱浩文這時才突然想到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br> “三點(diǎn)多。”秦賜回答，“我剛才就是被那一聲報時聲叫醒的。”</br> 朱浩文已經(jīng)摸出了手機(jī)，屏幕上顯示著：3:21:00。</br> 自己比秦賜晚醒了20分鐘，朱浩文望著偶爾躍出海面的奇形怪狀的魚，問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咱們一直都在水上嗎？”</br> “我醒來就在這里了，一路上比較平靜，只是有一群海里的小生物想要和我們共享這條船，但它們的數(shù)量太多了，”秦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被海和尚都吃掉了。”</br> “……”</br> 朱浩文低頭向“船邊”看，只見那水時而清澈，時而黑暗，偶爾有魚群飛速掠過，背上恰似盛開著大朵紫色的電光花；偶爾有大魚高高躍出水面，背上的鰭如同琥珀糖畫，晶瑩剔透地再雕出一只魚的形狀來，仿佛這鰭就是它的圖騰。</br> 兩個人都被眼前的奇景震驚了，這里既有火與水之間的大景觀，其中又有無數(shù)奇異生物的小景觀。</br> “真不敢相信，火里居然還有個水的世界，”秦賜望著水面上映出的“火燒云”的光影，“真不知道它們之間，究竟是誰包容著誰。”</br> 這個問題朱浩文也思索過，但顯然命題太大了，令人沒有力量去完成：“老秦，你說那個殘片會藏在什么地方？”</br> 秦賜望著廣闊的水火世界，輕輕嘆氣：“這個世界太大了，而且我們無法和其他隊(duì)友互通消息，也就無法知道其他分支世界究竟有什么規(guī)律，是否像我們之前進(jìn)入的那些畫一樣？我覺得甚至這些小的分支世界更難去分析。”</br> 秦賜說得不錯，以前大家進(jìn)入的只是一幅畫，畫中凝聚著畫家的靈魂力量，很多時候只要體會到畫家的精神世界，就能夠解決一部分難題。</br> 但目前的這幅畫是由28個木板殘片組成的，且不說每一個木板殘片到底出自一幅什么樣的年畫木板，每一組成員甚至連自己所入的這幅畫究竟是哪塊殘片都不知曉，談何尋找？</br> “我覺得，這幅《和合》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分支很多，本身這幅畫就是由28個木板的殘片組成，而且這幅畫本身也是由兩名作者完成的，”朱浩文開始嘗試從總結(jié)規(guī)律來尋找線索，“還有，那個NPC給我們畫出的那個金字塔，分成7層，很有規(guī)律地排列，這本身也是一種分支構(gòu)成。”</br> 秦賜仔細(xì)思索朱浩文的話：“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分支本身就是這個世界的特點(diǎn)？不只是大世界有分支，我們這個小世界同樣有分支？就像是之前經(jīng)歷的《凈土》一樣？”</br> “我只是覺得，通過咱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的種種現(xiàn)象，這實(shí)在不像個循序深入的連環(huán)套式的謎題。”朱浩文說到這里，突然覺得“船”在顫抖，急忙穩(wěn)住了身形，也不知海和尚在水中遇到了什么問題。</br> “浩文兒，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秦賜側(cè)耳傾聽。</br> 朱浩文先把那個打開的木盒子關(guān)了，非常真實(shí)的驚濤駭浪之聲瞬間停止，此時的水面實(shí)則非常平靜。</br> 一聲極遙遠(yuǎn)的吼叫聲傳了過來，因?yàn)槁曇籼√h(yuǎn)，顯得有些失真。</br> “我有些分辨不清這聲音的狀況，”秦賜皺著眉頭聽了半天，“好像離咱們特別遠(yuǎn)，又好像離咱們特別近，近得就像一只耳邊的蚊子。”</br> “這明明是獅吼虎嘯之聲。”朱浩文糾正。</br> 秦賜也覺得自己剛才關(guān)于文字的比喻不大妥當(dāng)：“反正這聲音有些怪……你剛才說獅吼虎嘯，這里到處都是海水，怎么會有陸地上的猛獸呢？”</br> 朱浩文卻指著海和尚說：“這里能有猴子，為什么不能有獅子老虎？”</br> 此時的海和尚開始加快速度向前游，但整個水面卻形成了漩渦式的洄流，令海和尚無法前行。</br> 從整個“船身”的顫抖，兩個人可以意會到海和尚的驚慌失措。</br> 秦賜拍了拍海和尚的后背，希望能令對方平靜。</br> 海和尚卻突然回轉(zhuǎn)了頭顱，整個光光的腦袋呈180度轉(zhuǎn)到了后面，黑黑的眼睛望著秦賜和朱浩文。</br> 兩人一時也不知海和尚要做什么，如今只能慢慢靠近伙伴，形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br> “潛牛驚了。”海和尚突然張開嘴巴說話了。</br> 它這一說話，自然令兩人格外吃驚，但此刻也顧不得吃驚了，朱浩文問道：“潛牛在哪里？水里？它為什么會驚？”</br> 在朱浩文的理解范圍里，“潛牛”這東西大概跟陸地上的牛馬差不多，遇到什么害怕的事情就會“驚了”。</br> 海和尚的樣子十分恐慌，一張猴臉皺成一團(tuán)：“是潛牛群驚了！我得去逃命！”</br> 兩人都明白，海和尚所說的“逃命”一定不包括它背上的兩個人。</br> “你們小，能躲。”海和尚說。</br> “我們躲到哪里？”朱浩文急問。</br> “你們潛到水里，那些石頭縫里，珊瑚枝椏里，都能躲。”</br> “我們不是海里的生物，無法潛水太久！”秦賜也著急了。</br> 海和尚似乎在動腦筋，突然伸出一只“手”來，那只手正是由丑陋的“龜足”變成的，手里還有一只奇怪的魚，似乎是它剛才從水中撈上來的。</br> 秦賜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覺得自己被海和尚的巨掌扇了個大耳光。</br> 顯然，朱浩文也挨了一下，他此時的臉完全陰了下來。</br> “這下行了，能潛水了。”海和尚說。</br> 秦賜只覺得自己的腮邊有些不同了，用手一觸摸才發(fā)現(xiàn)，那里居然一開一合，生出了詭異的魚鰓。</br> 朱浩文強(qiáng)忍住剛才被海和尚的“無禮”，問道：“躲過了牛群之后，我們在哪里會合？下一步去什么地方？你把我們引到這里來的目的是什么？”</br> “不知道，”海和尚無辜地來回擺著自己的雙“手”，“我還不知道有沒有命逃出去。你們?nèi)绻苊撾U，就去找龍女。”</br> “龍女是誰？去哪里找她？”</br> “不知道，反正她一直都在補(bǔ)衣服，你們找到一個補(bǔ)衣服的女人就是龍女。”海和尚說到這里，似乎有些緊張起來。</br> 只聽見一陣排山倒海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br> “來不及了，我走了！”海和尚巨大的身體一陣亂擺，就把兩個人晃進(jìn)了水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