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揚似苦笑又似哭地扯了扯嘴角,從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機:“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出不去了……”</br> 柯尋沒有接他的這句話,只說了一聲:“你錄吧,秦賜他們回來了,我去弄吃的。”就走開了。</br> 秦賜衛東和羅勏帶著食水回來,仍是幾只兔子,衛東道:“陷阱里還有兩只不知道是鹿還是獐子的大家伙,怕時間不夠你處理那倆東西,就只帶了兔子。”</br> “行,你倆過來幫手。”柯尋叫著衛東和羅勏,方菲在旁邊看見,也主動過來幫忙。</br> 秦賜走到仍在昏睡的何棠身邊,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眉頭就蹙了起來。</br> 朱浩文跟過去,低聲問他:“怎么樣,和肖凱的情況一樣么?”</br> 秦賜微微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一絲不解:“我想不通這其中的原因,何棠身上并沒有沾到那些黑血,她又是怎么被‘選中’的呢……”</br> “你覺得肖凱是怎么被選中的?”朱浩文問。</br> 秦賜道:“我今天一天都在琢磨肖凱的問題,開始我以為他患的是瘧疾,由于蚊蟲叮咬,通過血液傳播病毒,這種情況發病很快,人在短時間內體溫會驟升。</br> “但事實證明那不是瘧疾,甚至可能都不是病,而是這幅畫設定的死亡方式,如果是這樣的話,肖凱被選中的原因就不好說了,同樣,田揚和何棠被選中的原因可能也就與那些黑血無關。</br> “但我不明白,說得難聽一點……死就死吧,為什么死前還要讓他們先發燒?這不是多此一舉么?”</br> “會不會是因為他們三個體質比較弱,而這一次的死亡篩選,是根據體質強弱由低到高來的?”朱浩文提供思路。</br> “可我看肖凱的體質還是不錯的,”秦賜道,“給他用酒精擦身的時候發現他應該是經常鍛煉的人,挺像小柯的。”</br> 朱浩文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死亡篩選條件不是根據體質來的。那么有可能就和懌然所說的次聲波有關系了。”</br> “或許是的。”秦賜也不能確定。</br> 朱浩文轉身看了看田揚,見他正對著手機低低地說著什么,就沒有過去打擾,趁著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抓緊時間同牧懌然和邵陵一起翻看著從那些房子里找出來的書籍。</br> 秦賜卻把吳悠和顧青青叫過來,道:“我想弄清楚何棠發病的原因,需要檢查一下她的身體,可能需要你們二位幫忙,重點要看一下她身上有沒有什么傷口或是不尋常的地方。”</br> 吳悠和顧青青連忙點頭。</br> 秦賜同大家打了聲招呼,背起何棠,帶著二人去了那所已經準備妥當的房子里。</br> 柯尋帶著衛東羅勏烤好了兔肉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眾人準備轉移到房子里去,可田揚此時卻是時昏時醒,虛弱得已經無法站立。</br> 柯尋用床單和樹枝做了個擔架,同衛東一起將田揚抬了,期間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著手,盡量避免接觸到他。</br> 那些還沒有來得及查看的書也被大家搬進了房間。</br> 進入屋中后將門反鎖,柯尋用雨衣把門縫封住,然后點燃了墻壁上大家用尋找到的食用油和易燃物做成的簡易油燈,房間里一時亮起了昏黃的光,勉強可以視物。</br> 秦賜已經在吳悠和顧青青的幫忙下,替何棠做過了全身檢查,面色凝重地對大家道:“何棠的身上也有一個蚊子叮過的包,我認為這就是她發病的主要原因,和肖凱一樣。蚊子體內應該是攜帶有做為死亡篩選條件的病毒——大家千萬要注意!”</br> “臥槽……蚊子的話,這防不勝防啊!”羅勏連忙抱緊自己,四下亂瞅。</br> “實在不行,現在就都把雨衣穿起來吧,熱雖然熱一點,但好歹能防止蚊子叮咬。”邵陵道。</br> 大家聞言紛紛套上雨衣,在如此炎熱的天氣里,悶在幾乎密閉的房間,還要套上不透風的雨衣,沒過兩分鐘就個個兒像是剛從水時撈上來的了。</br> 田揚這時忽然醒過來,虛弱地看著房間里的眾人,對柯尋道:“柯兒……也給我一件……”</br> 見大家看著自己,田揚費力地笑了笑:“或者……你們把我……放到門外……也行……要么……就給我套件雨衣……免得……免得我死的時候……把血濺到你們……身上……”</br> 眾人的心情和面色一樣沉,柯尋還是遞了件雨衣給田揚:“要幫忙嗎?”</br> 田揚費力地搖頭,掙扎著半坐起身,往身上套著雨衣,套上后一陣粗喘,靠在身邊的墻壁上,抬眼看了看頭頂昏暗的光,顫抖著手向著柯尋身邊的一摞書指了指:“拿幾本……給我吧,我還能……能再幫著看……看……”</br> “你歇著吧,吃點東西。”柯尋給他遞過兔肉去,田揚卻仍堅持著要看,柯尋就隨手拿了一本給他。</br> 何棠還在昏迷,期間醒了兩三次,要么喊疼,要么嚇到痛哭,要么再度昏迷過去。</br> 方菲吳悠和顧青青也幫她套上了雨衣……雖然這么做顯得很無情。</br> 眾人一邊逼著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努力吃下肉去以補充體力,一邊繼續抓緊時間查找線索,就著昏黃的光拼命翻看著身邊的書籍。</br> 直到田揚開始嘔吐和抽搐。</br> 昨天肖凱死前的一幕幕在眾人的腦海里閃過,那些被他嘔出來的黑粘如瀝青的污血,就像是一團團如有實質的噩夢。</br> 吳悠的眼淚刷地一下子涌了出來,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對田揚的憐憫,亦或是因物傷其類的絕望。</br> 她拼命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并藏身在方菲的身后,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大家和……田揚。</br> 顧青青在旁邊用雨衣的帽子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張臉,用雨衣的前襟擋往自己的下半張臉,整個身體縮在雨衣里壓抑地不停顫抖。</br> 羅勏不出聲地抹著眼淚,正想像吳悠一樣也藏起情緒躲到柯尋的身后,卻聽見終于暫時止住嘔吐的田揚虛弱地向著這邊叫了一聲:“柯兒……”</br> 柯尋走上前,在距他不遠的地方停下來,蹲下身看著他:“說吧,我聽著。”</br> 田揚掙扎著坐靠在墻邊,顫抖的手拿過旁邊柯尋剛才拿給他的,那本A4大的厚厚的本子,說是本子,其實就是把一沓紙垛整齊了,然后用幾個大夾子從側面夾住,方便像書本一樣翻看。</br> 本子的封皮是主人自己手工添加上去的,牛皮紙,上面寫著一串外文,下面還有一個括號,括號里是(XXXX——)。</br> XXXX是被模糊了的四個數字,破折號后面則是一個空格,都是手寫體。</br> “這是一本論文的合訂本……”田揚費力地呼吸著,喘著,時不時干嘔幾下,仍掙扎著努力地說著話,“應該是這個本子的主人……自己打印出來后夾在一起的,嘔——咳……雖然里面所有涉及到日期的地方都被模糊了……但其中有幾篇文章我印象很深……</br> “我大學學的是……小語種里的希伯來語,而這個本子里所有的論文——嘔——都用的是希伯來語。做為輔助學習的讀物,我當時嘗試著……翻譯過其中的幾篇文章……</br> “嘔——我剛才……看了一下,內容和我看過的完全一樣。這幾篇論文……當年是從我們外教那兒借來的,外教是假期回國后……弄到的某期刊上的最新的論文,大學那幾年,他每年從國外回——嘔——嘔——咳咳——回、回來,都要帶一些當年出的……最新的論文讀物……回來給我們看。</br> “這個合訂本里的……我曾見過的幾篇論文,被夾在里面的順序,好像……正是按照論文發表的時間先后,從前往后排的,而……而被夾在最后幾頁的論文,也是我曾經翻譯過的……</br> “我說這個的意思是,咳咳——嘔——如果……如果這個合訂本的主人……一直是按時間順序,不斷……不斷地往后面夾入新的內容的話,那么……截止到最后這篇論文的時間,是不是……就是這些人出事的那一年的時間呢?</br> “你……你看,封皮上的括號里,明顯標的是——嘔——是……這本論文的起始時間至結束時間,所以……最后一篇論文的時間,應該就是出事當年的時間,破折號……后面空著,說明……向合訂本里添加新——嘔——新的——嘔——新的論文的過程,是……是在持續進行的過程中被截斷的……</br>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那我或許……或許可以確定出他們出事的準確年代,不知道……咳咳咳咳……不知道能不能……對找簽名有所幫助……”</br> “當然有,”柯尋語氣有些沉,卻又極為肯定地對他道,“告訴我年代。”</br> 田揚卻忽地一陣劇烈抽搐,張嘴就向外吐,柯尋就蹲在他的面前,在這一瞬間,柯尋聽見背后不遠處的牧懌然厲聲喝了一句:“閃!”</br> 柯尋的反應從來不慢,在田揚抽搐的一剎那,他就已經做出了向著旁邊倒身翻滾躲避的動作,幾乎與牧懌然的聲音同步,并最終及時地避開了田揚口中噴出的嘔吐物。</br> 田揚吐得昏天黑地,不要說繼續說話,就連喘息都沒了空隙。吐出來的全是剛才吃下去的兔肉,以及喝下去的植物汁水,在這些尚未消化的碎肉間,植物綠色的汁液里混雜著越來越多、越來越濃的黑紅色的血。</br> “田揚!撐住!”衛東忍不住啞著嗓子喊,“咱們很快就能找到簽名了!只要離開畫,在畫里受到的一切傷害都會消失——你一定要撐住!簽名很快就能找到了!”</br> 田揚搖晃著因狂吐不止而無法自控的身軀,掙扎著,努力地微微抬起頭,兩行污血從眼眶里滑下來,像是因留戀不舍而痛徹心肺的淚,鼻孔里的血帶著血泡流入口中,而口中不斷嘔出來的,已經是粘稠如瀝青般的污黑血塊:“……咯……咕……”</br> 他的臉皮像是昨夜的肖凱一般,松垮欲墜地掛在頭骨上,他失去了他曾經擁有著的所有屬于人類的表情,而在他做為人類殘存在這世上的最后一秒,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用他這兩顆溢滿了鮮血的、似要暴突出來的眼球,牢牢地盯著面前這個,他曾最熟悉的人。</br> 他曾經膽小如懦夫一般拋下了這個人,一個人逃掉了。</br> 而現在,當他終于想要在自己生命的盡頭處,對這個人用勇敢地微笑告別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表情。</br> 作者有話要說:</br> 田揚:……能不能讓我把重點說完再死……</br> 柯尋:——能不能讓他把重點說完再死!</br> 眾人:——能不能讓他把重點說完再死!</br> 讀者:——能不能讓他把重點說完再死!</br> 作者(不太聰明的亞子):放……放心……重點不會丟的……后面就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