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衛東第一眼看到所謂的巫大人的時候,差一點嗷一嗓子鬼叫出來,身子一軟,被柯尋及時給力地扶住了:“繃住了,那是面具。”</br> 巫大人穿一身略舊的深色長棉袍,戴一張慘白的面具,有一雙彎月般的眼睛,裂到耳邊的大笑的嘴巴,這些都是墨如鍋底的黑色。眼睛周圍是一些黑色的放射性的線,就像是眼睛發出了黑色光芒似的,這些線遍布了整個面具,令人擔心面具隨時會被這些鋒利的線割裂開。</br> “巫大人目光如炬。”人們的態度雖說不上卑微,但那神情卻是極度崇拜著巫大人的。</br> 衛東總算抑制住了加速的心跳,但還是無法從容直視巫大人——特別是那一對有著無數條黑色射線的眼睛,真真是“目光如炬”。</br> 怕什么來什么,巫大人走過柯尋衛東幾人身邊時,慢慢停下了腳步,戴著面具的臉逼近過來,似乎在“打量”著幾人,尤其那彎彎的黑眼睛和黑嘴巴,里面無盡的黑暗深淵仿佛能將人吸進去。</br> 終于,巫大人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向著尸體所在的地方緩緩走去。</br> 衛東的魂兒都被嚇亂了,拼命讓自己鎮定下來,而陸恒則整個人靠在了衛東的身上。</br> 衛東擦了把冷汗:幸虧蘿卜沒跟過來,不然一定會當場嚇糠了。</br> 陸恒全身都是冷汗,擦也擦不完,現在就特想問問老成員,以前的畫里也經常會出現如此可怕的NPC嗎?以及老成員究竟是怎樣活過這么多幅畫,并且還沒有被嚇成神經病的。</br> 柯尋也怕,怕的不是巫大人那張詭異的面具,而是……這個世界似乎已經有了固定的無法打破的規則,成員們在這個世界擁有了姓名,這一定不是空穴來風,而更像是在為接下來的角色扮演做準備。</br> 巫大人的地位似乎高高在上,那么自己這群人在這個世界又是怎樣的身份地位呢?會被布置怎樣的任務?如若違反規則,又會被施以怎樣的懲罰?</br> 此時,二樓眾人皆鴉雀無聲,甚至整個樓城都恭默守靜,人們虔誠地將聲音的權利留給了巫大人。</br> 眾人都微低著頭,柯尋幾人也只得入鄉隨俗,跟著大家微微低頭,耳朵卻豎起來聽著細微的動靜。</br> 巫大人掀開了蓋在死者身上的白布,或許那塊布過于舊了,連窸窣的聲音也變得成熟寡淡,仿佛并不想引起無關人的注意。</br> “巫大人,”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來,似乎是守在尸體旁邊的某個管事者,“殺人者卑鄙狠辣,不僅刺中死者數刀,且將死者毀容。死者擅長彈琴,殺人者便將其手指骨盡數斬斷,殘忍至極。”</br> 巫大人很久不語,管事者便也噤了聲。</br> 舊布的窸窣聲再次響起,似乎是將那布重新蓋在了死者的身上。</br> 管事者忍不住又說道:“巫大人,我們都懷疑是蕭虎所為,因為聯姻不成,他便起了殺心……”</br> “我沒有啊,巫大人要替我做主啊!”蕭虎的辯白聲在樓城里回蕩著,仿佛舞臺劇里的激昂臺詞。</br>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急促響起:“莫擾巫大人,大人在看死者的眼睛。”</br> 柯尋忍不住微微抬頭,因為個子高,而其他人恰恰也都低著頭,便得以看清巫大人那邊的情形——死者整個尸體都被白布蓋著,巫大人高大的身軀像蝦一樣弓下來,戴面具的臉似乎在與尸體透過白布對視。</br> 巫大人看了很久。</br> “兇手是個女人。”巫大人終于開口說話了,或許是因為厚重面具的遮擋,那聲音像是被什么人捂住嘴巴發出來的,十分古怪。</br> 眾人靜默一陣,突然有人說:“那就是蕭虎的姘頭!她一定是嫉妒瑕玉!就是她干的!”</br> 漸漸的,附和之聲此起彼伏,如同風刮進了楊樹林,引起一片嘩啦啦的脆響——“這個女人太歹毒了!她嫉妒瑕玉的美貌!嫉妒瑕玉會彈琴!”——“哼,這下子她把自己也葬送進去了!楚家不會放過她!咱們燈旅更不會放過她!”——“螢石旅的人都是些黑心的!他們那兒見不到光!”——“把她揪出來,咱們燈旅不是好欺負的!”……</br> 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閉了嘴。</br> 那聲音就像是用手指在輕輕彈雞蛋殼,聲音極為清晰地響在每個人的耳邊,聲音不大,更像是一種另類的耳語。</br> 柯尋的眼睛一直都盯著那個巫大人,不敢相信剛才的聲音是巫大人用手指在輕輕敲自己的下巴——面具的下巴。</br> “那女人會有報應。”巫大人說。</br> 也許是“敲下巴”帶來的神奇震懾力,人們不再議論紛紛,恭敬地目送巫大人離開之后,也沒有人再為此時多說什么,最多說一句——“燈光會保佑瑕玉,讓她安息。”</br> 很快,‘瑕玉之死’就變得不再新鮮,人們四散而去,各自奔忙。</br> 瑕玉的尸體依然蓋著白布,由幾個人看守著。</br> 柯尋幾人也沒有理由再待在這里,便順著來時的臺階上樓去。</br> 陸恒走在最后面,扶著樓梯扶手,才勉勉強強有力氣上樓,衛東拉他一把:“還沒入夜呢,白天不會出事兒,放心吧。”</br> 不聽還好,一聽這話,陸恒更腳軟了:“入了夜,真的會發生死亡事件?一定會發生?”</br> 衛東沉默了,只管拉著他上樓。</br> 方菲走在最前面,一言不發。</br> 柯尋:“你并非好事的人,去樓下看尸體這件事,不是你的興趣點。”</br> 方菲側過臉來看著柯尋。</br> 柯尋:“你也許發現了什么,急于去樓下求得驗證。”</br> 方菲的黑眸掃過柯尋,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鐲子。</br> 柯尋:“和那個巫大人有關嗎?”</br> 方菲點頭,把自己手上的土陶鐲子摘下來:“本想回去了再講,既然你提前想到了,那就看看這個吧。”</br> 柯尋接過這只風格粗獷的寬鐲子,說其淳樸都是好的,說白了就是粗糙,就跟初學者鬧著玩兒做出來的一樣,甚至都不夠圓:“真挺丑的。”</br> 方菲:“……”</br> “臥槽柯兒你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擼女孩兒鐲子算哪出兒?”衛東的口吻就像在罵賈寶玉。</br> 柯尋沒聽見似的,一本正經擼著鐲子,手指停留在鐲子的內圈:“這里是不是有字?好像是一個筆畫簡單的獨體字。”</br> 衛東:“臥槽你邵陵上身了?”</br> 方菲看了看四周沒人,才點點頭:“是個‘巫’字。”</br> 或許是‘巫’字在這個世界格外特別,其他三人都吃驚不小,衛東回想著剛才巫大人逼近自己時的可怕情景:“難怪他看了咱們半天,最后還沖咱們點了點頭,看來是……遇見同行了?那是打招呼的意思?”</br> 陸恒磕磕巴巴地在后面說:“他當時是在點頭嗎?我以為他在笑……笑得腦袋都顫了……”</br> “……”</br> 方菲:“咱們還是先回去吧,牧懌然怎么說的?去哪兒集合?”</br> “就在咱們剛進來的那個地方,走廊旁邊的房間應該就是這個世界給咱們安排的住處,咱們先回房間。秦哥浩文兒他們去其他樓層踩點兒,應該也回來了。”柯尋望著旁邊一盞紗罩燈里,大如拳頭的火苗,忽閃著,美而怖。</br> 方菲淡淡一笑,有些不敢相信剛才的柯尋只和牧懌然對了個眼神,低語了寥寥兩句,就商量定了這么多事情。</br> “剛才咱們是從幾層下來的啊?”陸恒望著巨大的長方形天井,以及上下四周那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咱們找不回去怎么辦?!”</br> 衛東的語氣里有安慰的意思:“咱們就在九樓,挨著樓梯,門口的燈籠上畫著烏鴉。”</br> “摸木頭。”柯尋的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下來。</br> 衛東下意識摸了摸樓梯的木柱子:“那就是個烏鴉,我搞美術的還分不清烏鴉和別的鳥兒嗎?雖然沒有被涂黑,但那個身形兒和腦袋嘴巴絕對就是烏鴉!——陸恒你怎么了?”</br> “我恐鳥癥……”陸恒欲哭無淚。</br> “……抱歉。”</br> “還好,沒那么嚴重,主要是恐鳥嘴……”陸恒盡量分散注意力,不去想那么不舒服的東西,“對了,還有一個事情,我想求大家保密。”</br> 柯尋和方菲的腳步都慢下來,望著臉色略蒼白的陸恒。</br> 陸恒:“剛才,關于瑕玉被兇手毀容以及斬斷手指的事情,我不想讓盛楠知道,她看似堅強,其實很脆弱。拜托大家了。”</br> 大家沒有作聲,算是默許了。</br> 衛東和陸恒走在后面,忍不住說:“你是不是想追她?”</br> 陸恒一陣苦笑:“這都被你看出來了。”</br> “挺明顯的。”</br> “可惜她沒有同意,她曾經受過傷害,不太相信感情了。”陸恒輕弱的聲音里透著堅定,“我是因為她才去學攝影的,以前對這個一竅不通,也并不感興趣。”</br> 衛東看了看掛在陸恒胸前的相機,剛才走在人群里,人們似乎對此物并不陌生,也就是說,在這個分不清年代的世界里,照相機是原本就存在的。</br> 陸恒囁嚅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剛才偷偷拍了瑕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