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緊時間。”牧懌然看了看天色,此時天已亮起,但距規定的投票截止的時間,還有一段功夫。</br> 不過眼前的情形,卻不必眾人再費勁去尋找下一步的目標,因為就在眾人落水的不遠處,正有一艘巨大的樓船漂浮在海面之上!</br> “怎么——又是一艘船?!”衛東震驚又惶惑,“沒完沒了了?這別是那種無限套嵌式的空間吧?等咱們再從這片海里沉下去,然后下頭又是一個同樣的空間?”</br> “不,不一樣,你看,這艘船上有人。”柯尋視力好,指著正站在船舷邊上的烏泱烏泱的人,“全都穿著古代的服裝,沒準兒是這畫里真正的古人呢。”</br> “上船去看看。”牧懌然說著,率先向著樓船的方向游去。</br> 船上的人們也發現了海里游水的眾人,一片嗚哩哇啦的叫喊聲后,有人從船上放下了一架繩梯。</br> 眾人水淋淋地爬了上去,然后就被這群古色古香的人給圍觀了。</br> 看打扮,的確像是秦漢時期的人,再看看樓船上立著的旗桿,上面果然繡著一個篆體的“秦”字。</br> 這群人面帶驚異地默默注視著眾人,從他們的眼神里甚至能看得到畏懼。</br> 柯尋他們七人也沒有輕舉妄動,水淋淋地站在甲板上,互相交換著眼色。</br> 雙方正有些僵持,忽見面前的古人們紛紛向著兩邊讓開,隨即從人群后方走出個人來,看衣著像是個有較高地位的人,沖著七人行了一禮,而后就開始說話。</br> 七人面面相覷。</br> 這說的是啥?聽起來像粵語,又像閩南語,還有點像客家話。</br> “據說秦時的官話發音近似于粵語。”邵陵低聲對眾人道。</br> 衛東和羅勏二臉懵比:“秦朝的官話難道不應該是陜西話?”</br> 邵陵表示并不想理會這兩個人。</br> 遺憾的是七個人里面并沒有粵省人,就算有,古今發音怕是也有較大的變異,不見得能聽得懂。</br> 牧懌然走上前,依著對面這人的動作回了一禮,然后用手比劃了一個寫字的手勢。</br> 對面這人很快明白了,轉頭對著旁邊人說了幾句,那人行了一禮后飛快地轉身跑了開去,不多時就捧了一幅縑帛和筆墨來。</br> 牧懌然轉頭叫衛東:“盡量用最簡單的線條,明確地畫出我所說的意思——畫一艘樓船,船上有一個正在畫畫的古人。”</br> 衛東連忙應了,也顧不得自己身上水淋淋,接過畫具,就地鋪開,拿起筆就在縑帛上作起畫來。</br> 羅勏在一旁邊看邊嘆:“幸好我們有東哥,這是什么神仙大觸,寥寥幾筆就能畫得活靈活現。”</br> 邵陵也在旁邊心道:的確不能輕看任何一個人,再優秀的人也會有其不擅長的東西,再普通平凡的人,也會有他的閃光點。</br> 普通平凡的衛東同志完成這幅畫,三分鐘都沒有用到,畫畢拈起縑帛來給眾人看,其內容一眼分明。</br> 牧懌然對著那為首的人指了指畫上在畫畫的人,又擺手指向圍在面前的這些古人,然后又指向畫中在畫畫的人。</br> 意思也很明確,是要找船上這些人中,會畫畫的人。</br> 為首的那人很快明白了,又向著旁人說了幾句,有人再度領命而去,為首的這人就對著牧懌然做了幾個手勢,意思是要請他們幾人進船艙談談。</br> 牧懌然搖頭表示了拒絕。</br> 時間不等人,他們已沒多余的功夫去應付無關之事。</br> 為首的這人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話想要對幾人說,見牧懌然不為所動,這人想了想,叫過一個人來又吩咐了幾句,那人連忙轉頭跑著進了船艙。</br> “感覺‘畫’從《緋色之獸》開始就似乎升級了一些,”秦賜看著面前的這些古人,“畫里的這些NPC角色所做出的已不再是簡單的機械行為,他們似乎……更智能了,或者說,更趨近于真正的人類了。”</br> “是的,”朱浩文接話,“即便沒有我們在其中影響劇情,他們也仍然有自己的‘生活’軌跡甚至思想,這種升級,讓人細思極恐。”</br> “呃……恐在哪里?”羅勏哆嗦了一下,戰戰兢兢地問。</br> 秦賜和朱浩文各自垂眸思考更確切的答案,柯尋的目光掃過面前這些仍在好奇而敬畏地注視著他們的古人的臉,若有所思地道:“這種感覺就好比……唔,你們看過《環太平洋》嗎?”</br> 有人點頭有人搖頭。</br> 柯尋道:“怪獸從海底的另外一個世界入侵人間,一開始進入的只是最低級別的怪獸,一次只進入一只,后來就變成了一次入侵兩只,而怪獸的能力級別也隨之提高,越到后來,怪獸的等級就越高,一次入侵到人間的數量就越多。不知道為什么,‘畫’給我的感覺有點兒類似這個,畫里的NPC越來越真實和智能,就好像……有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類’在慢慢入侵和置換我們,一開始它們只用一些機械化的最低級別的成員來試探我們,然后就會派出高級別的繼續試探,再派出更高級別的……展開入侵。”</br> “哥你腦洞真大。”羅勏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br> 正說著話,就見剛才跑去船艙的人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人,見到這個人,七人組的成員們都驚訝地低呼出聲,連牧懌然都一臉的意料之外。</br> “嗨,又見面了。”方菲沖著幾人抬起手晃了晃。</br> “——臥槽——這是怎么回事?!”衛東代表大家拋出振聾發聵的疑問。</br> 方菲來到面前,神情平靜:“我射中了那只雞的羽毛,它撲上來想要弄滅我手中的犀角,我擔心犀角一滅就又會陷入幻象,就急忙想躲開它,結果被它追得太緊,手忙腳亂間掉進了海里。然后我發現犀角在海里也能燃燒,我想著,我至少也該在死前試著找一找于隆的尸體……然后我一直下潛,就落到了這兒。這些古人可能以為我是什么天神下凡或是有神異能力的人,他們把我安置在船上,只不過語言不通,暫時沒有太多的交流。”m.</br> 眾人聽得既覺意外又覺幸運,柯尋揚起個笑,對方菲說:“怎么樣,我說過你不會輸,戰勝死亡的感覺怎么樣?”</br> “好得很。”方菲也笑了。</br> “媽呀我太欣賞這姑娘了。”衛東對旁邊的羅勏道。</br> “是啊東哥,她比你還爺們兒呢。”羅勏夸。</br> 衛東:“……”怎么說話呢這破孩子。</br> 方菲的出現讓每一個人都感到精神一振,見慣了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不可逆轉的死亡,終于有了這么一個……跑贏,不,游贏了死神的人,這種欣喜與欣慰的感覺,讓人渾身充滿了希望和力量。</br> 說著話,之前奉為首之人命令去行事的人回來了,身后帶著八個人,為首之人一指這八人,沖著牧懌然比劃了一個畫畫的手勢。</br> “這些人應該就是船上的畫工了。”牧懌然和同伴們道。</br> “可……這一共八個人,哪個才是《海上燃犀圖》的真正作者呢?”衛東撓頭。</br> 邵陵道:“秦時的畫匠也屬于百工之列,大多不具姓名,這幅畫如果是這些畫工所作,很可能并沒有資格把鈐印或姓名留在畫上。”</br> “那、那可怎么辦?沒有鈐印怎么出畫?”羅勏持續哆嗦。</br> 邵陵皺起眉頭苦思,卻發覺老成員們的目光齊齊望向牧懌然,就也跟著向這個人看過去。</br> 牧懌然抬起雙眸,眼底映著海色與晨光,沖著為首的那個人做了幾個手勢。</br> 他指了指被帶來的這八名畫工,做了一個畫畫的姿勢,然后將手一擺,指向了位于眾人身后的,遠遠的那片天海。</br> 那是眾人掉落下來的方向。</br> 大家自上了船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這些古人身上,竟還沒有得出空來去回顧自己的來時路。</br> 眼下,跟著牧懌然的手勢,眾人齊齊轉頭,將目光投向身后的天與海,然后,便驚訝地愣住了。</br> 就在那天與海相接的云霧繚繞處,似是離得很近,又似是離得很遠,一片縹緲夢幻的海市蜃樓奇景,就如同一幅巨幕般浮映在前。</br> 云蒸霧繞的蜃景里,遠處仙山隱隱,數幢樓閣林立峰間;近處墨海茫茫,一艘巨輪浮于波面。</br> “——海市蜃樓!”衛東驚訝地叫出一聲,“咱們竟然——咱們竟然一直待在海市蜃樓里?!”</br> 牧懌然顧不得同伴們的驚訝,只是做著手勢示意這八名畫工將眼前情形畫下來,那為首的人對這幾人仍抱著些敬畏,因而牧懌然的要求很快通過,有人取來八套畫具,這八名畫工便席地而坐,當即揮毫作畫。</br> 入畫者沒有再作聲,緊張地注視一會兒畫工,又轉頭盯一會兒遠處的海市蜃樓。</br> 海市蜃樓能持續的時間有短有長,出現在清晨的蜃景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過,有時能持續四十分鐘,有時能持續兩個多小時。</br> 但這幅畫留給大家的時間已然不多,票選結束的時間正在逼近,而鈐印要怎么才能得到,目前看來似乎還沒有明晰的途徑……</br> 時間越來越緊迫,眾人的心也跟著越提越高,羅勏甚至緊張得忘了呼吸,把自己蒼白的臉憋得白一片紅一片。</br> 直到時間逼進最后幾分鐘的大關,八名畫工幾乎前后腳地畫完了自己的作品,牧懌然步上前去仔細觀察這八幅畫,眾人也連忙一擁而上——此時大家已經明白了牧懌然的意圖,八雙眼睛死死地盯在畫上,在這八幅畫間拼命打量——</br> “——這幅!”七八只手齊齊指向其中的一幅——這正是他們在美術館所看到的,《海上燃犀圖》真正的原版原畫!</br> “可——沒有鈐印啊!”衛東急得直叫。</br> 眾人一籌莫展。</br> 忽然柯尋轉身,一把拽過那名畫出了這幅《海上燃犀圖》的畫工,拉過他的一只手,奪過他手中的筆,用筆尖在他的一根手指上刷了一下,然后強行拽著這根手指,讓它摁在了這幅畫的海面上。</br> 繪有這幅畫的縑帛四邊倏而亮起了白光,形成了一幅畫軸的模樣,這畫軸越來越大,白光越來越亮,直到亮得眾人難以睜眼,身不由己地向著畫軸中央跌擠了進去——</br> “嘩啦啦撲通通……”</br> 七八個人亂七八糟地跌落在美術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br> “臥槽柯兒——你太牛逼了!”衛東被壓在最下面,但他顧不得,先揚起嗓子充滿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激動地沖著他的鐵子吼,“你怎么知道摁手印兒也能行?!”</br> “我就想著吧……”柯尋摔倒在男朋友的懷里,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他,并且并不想立刻就起身,“鈐印和簽名,都是對畫者身份的一種證明,摁手印兒也是一種身份證明啊,既然語言不通沒法兒讓他簽上名字,畫工吧又可能沒有鈐印,所以就只能摁手印兒了。”</br> 邵陵爬起身,先向著墻上這幅仿品的《海上燃犀圖》看。</br> 說是仿品,其實更像是翻拍出來的原品,它如實地將原品所有的細節都體現在了畫帛上,包括損毀的地方。</br> 原來畫面上,天空里那些暡曚混沌的地方,就是海市蜃樓,只不過因為年代過于久遠而褪去了顏色,線條也變得模糊不清。</br> 邵陵深深地盯著這畫看了一陣,神色有些復雜地看向眾人,一指畫上的海面:“原圖的這個地方,有一枚指紋式樣的印跡,如果不仔細看,跟海水的波紋幾乎融為了一體。”</br> “所以,這究竟是先有了畫,還是先有了我們呢?”秦賜哲學了一句。</br> “啊——”一聲尖叫傳自展廳門口,眾人嚇了一跳,齊齊扭頭看去。</br> 見是幾名女性觀客,正一臉驚嚇和嫌惡地瞪著這邊,尖著聲音質問:“你們干什么呢!耍流氓啊!保安——保安——我們報警了啊!”</br> 眾人驟然反應過來,又齊齊地低頭看向自己,見人人只穿一條內褲,平角的三角的丁字的帶象鼻子的,款式多樣,色彩分明。</br> 只有牧懌然和方菲衣冠整齊,并且此刻各向著旁邊邁出幾步去,很有一副裝著不認識這幾個人的樣子。</br> 眾人:“……”</br> 難怪牧懌然跳船時不肯脫衣服。</br> 邵陵心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