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把這些機器破壞掉,你說會有什么后果?”衛(wèi)東說。</br> “估計會遭到反噬吧。”柯尋說。</br> “那修改照片算不算是一種破壞?”衛(wèi)東擔心地指指柯尋手里被改的面目全非的照片。</br> “應該不算吧,”柯尋說,“我又沒有改變它的性狀,充其量只是在上面蒙上了一層東西,一擦就能擦掉,瞧。”</br> “好吧,”衛(wèi)東嘆了口氣,“我就是擔心你,其他三個試驗室都有應對的辦法,只有這間試驗室……”</br> “聽著東子,我要是也變成了植物人,你千萬別猶豫,直接把我弄死,千萬別讓我活著受罪。”柯尋說。</br> 衛(wèi)東聽著心酸,胡亂點了個頭。</br> 柯尋也不想看著衛(wèi)東替自己難過,起身過去把照片放回了原處,然后站到牧懌然旁邊,看著他檢查手里的文件。</br> 牧懌然偏頭看了他一眼:“你好像有所發(fā)現(xiàn)?”</br> 柯尋就把剛才的分析說了一遍,然后問他:“你覺得這些從別處翻拍來的照片,是要用來做什么的?”</br> 牧懌然放下手中文件,垂眸想了一陣,淡淡開口:“如果不去揣測實驗內容,單從照片本身出發(fā)的話,當你看到這些照片時,會有什么反應?”</br> 柯尋偏頭看著他:“你真讓我說?”</br> 牧懌然不答話,也不看他,只是垂著眼皮。</br> “我不說你也能猜得到,”柯尋說,“但問題是,我是這樣的反應,別人可不是,我是說那些正常取向的人,嗯……還有可能不包括腐女。”</br> 牧懌然忽然抬眸看向他:“第一晚,正常向的蔡曉燕毫發(fā)無損;第二晚,正常向的秦賜毫發(fā)無損,但是身為腐女的張晗睿卻成為了試驗品。”</br> 柯尋目光一閃:“你的意思是,這個試驗室的實驗,針對的是同性戀者和腐女?”</br> “或者可以把腐女解釋為贊同或支持同性戀的群體,”牧懌然補充,“進一步概括就是,這個試驗室的實驗,針對的是在性取向上有異端傾向的群體,這里的‘異端’,是指當時那個年代背景下的范疇。”</br> “那如果入畫者都是堅定的異性戀者呢?這個試驗室不就相當于廢了?”柯尋說。</br> “事實上,B試驗室現(xiàn)在不也相當于廢了么?”牧懌然說,“‘畫’的設置永遠不是甩給我們一條絕路,也不見得每一個難關都是為我們這些入畫人量身定制,運氣好的話,可能一人不損就能過關,運氣不好的話,可能所有人連第一天都熬不過。記得你進第一幅畫時我告訴過你的么?即便是‘畫’,也會有BUG,這說明什么呢?”</br> “說明‘畫’不是為我們量身定制,它是事先就設定好的,不因入畫者本身的屬性而改變,”柯尋答,“所以每一個難關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是死局還是活局,全憑運氣,當然,大部分難關都是九死一生的局。”</br> 牧懌然點頭。</br> 柯尋嘆了口氣,嘆完又笑了:“那咱們豈不是非常不幸,怎么就讓你和我碰巧輪到了這個D試驗室呢,簡直正中‘畫’的下懷。”</br> 牧懌然面色微僵,重新拿起手中文件翻看起來。</br> 柯尋看了看他,湊近了低聲說話:“懌然,你有沒有話想要和我說?”</br> 牧懌然眼皮都不抬,淡淡地道:“你認為我該和你說什么。”</br> 柯尋忽然抬手拿過牧懌然手里的手電,關掉燈光,兩人所在之處頓時陷入朦朧的黑暗。</br> 牧懌然覺得耳際忽然一片溫熱,柯尋暖質感的聲音低低地送進耳孔:“如果今晚我們被施行了額葉切除手術,也許明天一早,我們就再也認不出對方了。懌然,我覺得吧,人生苦短,尤其像咱們這些入畫者,有今日沒明天的,就更應該想說就說、想做就做,活的時候隨心所欲,死的時候了無遺憾。懌然,錯過了彼此還在的好時候,真的會后悔終生。”</br> 牧懌然在黑暗里沉默,柯尋耐心地等著他,等到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等到柯尋都開始心疼他了,暗暗嘆了口氣,想著還是不要為難他,正要開口找個話題把這件事岔過去,就聽見牧懌然的聲音簡短地,沉靜地響起:“柯尋。”</br> “嗯。”柯尋忽然有些緊張,剛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就覺牧懌然的一只手從身后圈上來,然后……落在了他的后腦勺上。</br> ……像撫狗頭似的揉了揉他的一頭亂毛,語氣溫和地說了一句:“你話太多了,抓緊時間。”</br> 柯尋:“……”</br> 把手電筒還給牧懌然,柯尋在四周走了一圈,瞥見衛(wèi)東一臉郁悶地在那里盯著自己黑屏著的手機:“電用完了……下回進畫我得帶個充電寶。”</br> 柯尋伸手進兜,摸了摸自己也已經沒了電的手機,忽然想起什么,走回牧懌然身邊,說道:“有件事我覺得挺奇怪,昨晚我以口頭方式來統(tǒng)一咱們四個人松開電線頭的動作,沒過多久就被堵上了嘴,之后咱們依靠的是我手機上的秒表,手機屏那么亮的一個東西,就豎在咱們的面前,你說那些‘東西’為什么不像堵住我的嘴一樣把它弄滅了呢?就這么放任手機一直亮到電用光,萬一我手機上插個充電寶,那豈不是一口氣能用到天亮,這么明顯的作弊器,為什么沒有被禁止?”</br> 牧懌然抬眼看向他,微微頷首:“這一點是有些奇怪。”</br> “莫非這些‘東西’看不到光?”柯尋說。</br> “應該不是這個原因,”牧懌然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另一張辦公桌上擺著的投影儀,“如果看不到光,就不會用這種設備。”</br> “難道因為這幅畫的背景是很早以前,那個時候還沒有出現(xiàn)手機,所以這些‘東西’也不認識手機?”柯尋說。</br> 牧懌然略作思索:“這也許是其中的一個原因,而我對此還有一個推測。”</br> 柯尋:“說說看。”</br> 牧懌然:“這個研究所,研究的所有項目都和人有關,用一個不恰當?shù)脑~來概括,就是以人為本,他們研究的是人最原始、最本真、最自然的東西,而不是由人創(chuàng)造、改造出來的工業(yè)制品、科技制品及等等。因此我們是否可以推斷,這些‘東西’只對人敏感,而對除試驗室自帶設備之外的其他非人物質不感興趣?”</br> “如果是這樣,”柯尋眼睛一亮,牧懌然目不轉睛地盯住他,“我突然有了個想法。秦醫(yī)生,你來一下!”</br> 秦賜走過來:“有發(fā)現(xiàn)了?”</br> 柯尋一搭秦賜肩,把他拉近了壓低聲音:“今晚你在A試驗室要遭受噪音攻擊,我和懌然剛才推測,這些東西對科技產品可能不敏感,所以我想了個也許能幫你抵擋抵擋噪音的法子,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br> 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副耳機來,塞進秦賜的手里:“我這副耳機隔音效果非常**,到時候你帶上,你手機里有音樂嗎?”</br> 秦賜嘆服地看著他:“小柯你這腦子是越轉越快了。我手機里倒是有幾首曲子,都是節(jié)奏舒緩的音樂。”</br> “那正好,”柯尋說,“能不能擋住噪音不知道,不過就算擋不住,中間只要有音樂就能緩沖刺耳單調的聲音,如果那些東西對科技產品不敏感的話,應該不會阻止你開音樂。你手機電還多嗎?”</br> 秦賜掏出來看了一眼:“還剩70%,只聽音樂的話,耗電應該不會太快。”</br> “實在不行,借鄧光他們的用一用。”柯尋說。</br> 秦賜點頭:“安全起見,我還是準備上吧,還有那位姓李的小姑娘,她可能也需要多準備一個。”</br> 秦賜離開去弄手機,柯尋重新望向牧懌然:“我還有個想法。既然那些東西對科技產品不敏感,那咱們晚上就用手機攝像頭照一照,說不定能照出什么東西來,你說呢?”</br> 牧懌然點頭。</br> 柯尋伸手到他面前:“手機借我一下。”</br> 牧懌然掏出來解鎖后遞給他,柯尋調出攝像頭,先照了照試驗室內的情形,見一如第一天時見到的那樣,房間里有好幾條灰白的人影,整張臉也是枯白干癟,呆滯的眼睛沒有任何的情緒,卻張著一張黑洞似的嘴,兩臂伸張,五指鉤屈,像是想要掙脫什么,又像是在努力地逃離什么。</br> “你說這些‘人’,會不會就是實驗日志上提到的那些實驗失敗的犧牲品?”柯尋說。</br> “是的。”牧懌然道,“我把他們衣服上的編號和日志上提過的試驗品編號對照了一遍,有些對的上,有些是日志上沒有的,但我想這些人應該都是。”</br> 柯尋照了一陣,忽然說了一聲:“我去廁所。”就大步出了試驗室。</br> 牧懌然放下手中的文件,望著黑暗中虛無的某處沉思,忽聽朱浩文的聲音響在旁邊:“同性戀在過去,被認為是一種精神疾病。”</br> “所以被采取切除前額葉手術,企圖治愈這些‘精神病患者’。”牧懌然語氣冷淡地接道。</br> “畫這幅畫的人,會不會是個反同性戀者。”朱浩文說,“所以才把D試驗室畫得最為詳細,來表達內心對同性戀者的厭惡。”</br> “也可能是同性戀者。”牧懌然道,“以畫揭露和批判。”</br> “但我認為,這幅畫的背景在那個時代,不可能有同性戀者敢為同類明目張膽地發(fā)聲,只有可能是反同者才敢這樣畫。”朱浩文說。</br> “任何時代,都不缺無畏的異端。”牧懌然望向正跨進門的柯尋,黑暗里微微動了動唇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