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發生什么,沒有人能料到,但有個方法總比束手等死要好。</br> 墻壁上的計時器開始進入差一分鐘十一點的倒計時,C試驗室內的四個人靠著墻邊坐下,等待決定生死的午夜來臨。</br> 柯尋和牧懌然坐的位置離李雅晴和蔡曉燕要遠些,黑暗里,柯尋把嘴湊到牧懌然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話:“……其實,我這個法子根本不靠譜。”</br> “嗯。”牧懌然感受著拂在耳廓上的熱氣,紋絲不動。</br> “我大學寢室有個兄弟被電過,”柯尋說,盡量用李雅晴和蔡曉燕聽不清的音量,“他說觸電的過程整個人的意識都已經模糊了,根本不可能思考,更別說盯著表等五秒鐘……”</br> 這不靠譜的方法,說出來不過是安慰兩個女孩子。</br> “我知道。”牧懌然終于開口,清冷的聲線壓低后,有著一種禁欲的性感,“但如果這個實驗是為了考驗人性或是人的意志,那么我想,這機器能夠制造的電流強度,會控制在能讓人保持清醒的程度,它既會讓人承受極度的痛苦,也會讓人保持足以思考權衡的清醒,這是一種相當冷酷殘忍的設置。”</br> “這么說,我的法子沒準兒還真能一試。”柯尋說著,忽然歪頭打了個噴嚏。</br> “感冒?”牧懌然問了一聲。</br> “沒。”柯尋揉著鼻子轉回頭,沒有說其實是他的發絲鉆進了他的鼻孔——說出來的話,這位恐怕就不肯再讓他靠得這么近了。</br> “你的法子雖然可以一試,但成功的可能性恐怕不大。”牧懌然沒有絲毫察覺,只是繼續低著聲說道,“先不說每個人的反應速度有快有慢,就算前幾次僥幸成功,我不認為那些‘研究員’會容許這項實驗屢次出現問題,他們會及時把問題排除,以令實驗順利進行下去。”</br> “所以很可能他們會把手機弄滅?”柯尋若有所思,“那我們就直接用嘴數五個數,或者干脆不用數,一個人喊松手,其他人就一起松手。”</br> “還是那句話,人的反應速度有快有慢,能不能成功,全靠僥幸。”牧懌然道。</br> 柯尋沒再吱聲,兩人陷入良久的沉默。</br>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柯尋才又開口,卻是把用嘴喊松手的補救計劃告訴給了李雅晴和蔡曉燕,最后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不幸連嘴也被堵上,嗓子里總能哼出聲音,嗓子也不能出聲的話,就在心里數五個數,雖然很可能不會成功,但總算咱們都盡力活過了,一秒速死也不受罪。”</br> 黑暗里傳來李雅晴和蔡曉燕嗚咽的聲音。</br> 柯尋的語聲帶了點笑:“小李同學,你可以這么想,說不定這回你就真的穿了,穿成個貌美如花的大家閨秀,爹寵娘疼,吃香喝辣,長大了就有霸道王爺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各種類型的美少男天天纏著你非卿不娶,從此人生到達了巔峰,好嗨呦,是不是?”</br> 李雅晴鼻子里哼哧了兩聲,含混著說了一句:“我不想穿越……還是重生吧……”</br> 柯尋笑了笑,仰頭抵在身后的墻壁上,偏了偏臉,問向近在咫尺卻看不到面容的牧懌然:“你有沒有遺言要交待?”</br> 牧懌然沒有說話,柯尋也沒有再問,試驗室重新陷入死亡將臨前的可怕靜寂。</br>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死亡一步一步地臨近。</br> 終于,走廊里傳來了紛沓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向著試驗室的門口走來。</br> 柯尋伸手,在黑暗里準確地找到了牧懌然的手,并緊緊地將他握住,偏頭貼近他的耳畔,低聲說了一句:“懌然,我一點兒也不后悔進入畫里。”</br> 不入畫,又怎么會遇到你。</br> 這算是……他的遺言?牧懌然的手緊了一緊,不知道是自己在用力還是柯尋在用力。</br> 在試驗室的門被打開的前一瞬,柯尋已是劃亮了手機屏,放到了兩臺機器前。</br> 微弱的光被黑暗挾裹著,幾乎照不到半米之外,更是無法看清有什么東西從門外進來,腳步聲嘩啦啦地,伴隨著模糊不清似遠似近的對話聲,在室內來回走動,聽起來很是忙碌。</br> 柯尋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極力去看,卻是什么也看不到。</br>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要掏手機打開攝像頭,卻想起自己的手機已經劃亮了屏幕被擺放在了機器前。</br> 正要示意牧懌然打開手機,卻聽見那些模糊的聲音里有一道聲調忽然高了幾分貝,腳步聲就嘩啦啦地向著四人所在的方向走過來。</br> 柯尋一轉身,突然張臂緊緊摟住了牧懌然。</br> 牧懌然一頓,眉頭微蹙——柯尋這小子平時就算再不著調,也不會在這樣的時候還干這種奇葩事,他這么做一定有目的——他是想到了什么?莫非——</br> 已不容牧懌然再細思,只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和柯尋從地上拔起來,并推架著走向那兩臺機器所在的方向。</br> 機器已經通上了電,紅色黃色和綠色的指示燈在黑暗里發出熒熒的光,借助著這微弱的光,牧懌然看到柯尋被推坐在和自己同臺機器的另一邊的椅子上,幾根類似皮帶的東西纏扣上來,把兩人的身體和四肢牢牢地固定住。</br> 有“人”按著他們的頭,讓視線停留在機器上一行亮起的長條形電子屏幕上,屏幕上顯示著一行使用說明。</br> 一方先松手,另一方就會死。</br> 在最后固定頭部的時候,牧懌然看到柯尋努力地向著這邊轉過臉,沖他揚起一個笑,并且眨了眨他那彎彎的眼睛,用口型對他說了兩個字:再見。</br> 牧懌然被一道沒來由的心驚襲上來。</br> ——柯尋是有意的!有意在這些“研究員”的“眼皮底下”擁抱他,柯尋一定是猜到了,被安排到C試驗室的四個人會以什么為依據被兩兩分配同組——關系越近的人,被考驗人性與意志力的價值才越高,昨晚的李雅晴就被分配到了她的閨蜜趙佑怡同組,那么如果被這些“研究員”認為是戀人關系的話,被分到同組的可能性就會更高。</br> 為什么柯尋想要和自己分在一組,接受這只能通過相殺才能活命的實驗?</br> 牧懌然根本不用細猜,他了解柯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就這么的了解了這個人——柯尋不想讓他死,如果他被分去和另兩人中的任何一個同組,死的肯定是他牧懌然。</br> 所以柯尋要和他一組,他要保護他,他要親手,逼著他活下去。</br> 就算死,他也要死在他的手里。</br> 這個傻子。牧懌然目光沉冷陰兀地盯著身前不遠處的手機屏,秒表早已開始計時,他和柯尋必須在通電的一剎那看清時間,并等待五秒之后同時松手——真是個傻方法,只有這個傻子才想得出這么傻的主意。</br> 所有的主意都傻得讓他恨不能揍哭他。</br> 李雅晴和蔡曉燕還是沒抵得過心中的恐懼,嚇得嚎啕大哭,但這并沒能蓋住通電時響起的那一聲提示音。</br> 嘀——</br> 一道似電非電的無形流體,瞬間從手心握著的電線頭處沖出來,貫穿了全身。</br> 如牧懌然所料,這道電流并不足以致人神智不清,并且它給人體造成的痛苦又恰巧卡在“無法忍受”與“痛苦致死”之間。</br> 它不會讓你死,但你也無法忍受它。</br> 這是一種讓人全身像被錘擊、灼燒、針刺與蟻嚙一樣的痛感,麻脹,刺疼,萬蟻噬肉,重錘碎骨。</br> 李雅晴和蔡曉燕的慘叫聲凄厲響起,牧懌然聽見柯尋吼了一聲:“我喊松手就一起松!一!二!松!”</br> 牧懌然知道柯尋不得不喊,李雅晴和蔡曉燕哭得能不能看清手機屏暫且不說,聽這兩人的慘叫聲,如果沒人引導的話,恐怕立刻就會不管不顧地松手。</br> 牧懌然在柯尋話音落后松開了手,他其實有一瞬間的猶豫,他怕柯尋不松手,怕這個家伙又犯傻。</br> 但一個轉念,他又覺得,比起死在自己的手上,這個傻家伙最希望的,還是能和他一起努力活下去吧。</br>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柯尋雖然偶爾沖動,但從不莽撞,他其實是個很有主意的人。</br> 李雅晴和蔡曉燕的哭聲還在繼續,在此時倒是個極好的現象,兩人同一瞬間松了手,幸運地活過了這一次。</br> 但下一次緊接著卷土重來,那股不可抗的力量重新把電線頭塞進了四個人的手中,電流再次貫穿機器兩邊的兩個人的身體,李雅晴和蔡曉燕的慘叫聲也再次尖聲響起。</br> “我喊松手!”柯尋再次吼道,“一!二!松!”</br> 再一次,四個人僥幸存活。</br> 傻家伙的主意雖然傻,但還真起到了作用。</br> 牧懌然對此卻并不樂觀,這個方法,絕大的可能堅持不了一晚。</br> 而事實證明這個方法只支撐了四人不到十分鐘,“研究人員”似乎發現了問題所在,他們封住了四人的嘴。</br> 非但不能開口,連喉嚨里都發不出半點聲響。</br> 李雅晴和蔡曉燕所在的方向變得異常安靜,她們甚至連抽泣的聲音都不能再發出。</br> 電流再次貫通的一瞬,牧懌然盯住了手機屏上秒表的時間。</br> 這個法子事實上很冒險,兩人但凡一人看表時慢了一秒,在松手時就有可能因為慢的這一秒而頃刻死亡。</br> 但眼下牧懌然已沒有時間去想柯尋有沒有慢或快上一秒,他只能選擇相信他,只能正面迎接殺死他,或被他殺。</br> 1,2,3,4,5。</br> 5秒。</br> 松手!</br> 聽不到旁邊的聲音,不知柯尋是死是活。</br> 短暫的停頓過后,電流再一次被接通——他還活著,所以實驗還在繼續!</br> 1,2,3,4,5。5秒,松手。</br> 短暫停頓,電流接通。</br> 讀秒。松手。停頓。通電。</br> 一次又一次,在沒有任何聲響的房間里,冰冷殘酷的過程在不斷地重復并持續。</br> 牧懌然聽不到也看不到黑暗里的柯尋,更想象不到他此刻的模樣。</br> 但他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努力地想要和他,一起活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