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尋和衛東抵達J市的時候,當地正在舉辦由官方牽頭的科技產品展銷會。</br> 主干道兩邊豎著屏障一般的彩色標志旗,到處都有相關的廣告和周邊。</br> 連坐到方盒子美術館對面的餃子館里用餐,都會被人塞上兩張展會的宣傳單。</br> 柯尋和衛東已經養成了習慣,進畫前務必吃飽喝足,眼下正值午餐時段,而進畫時間通常截止在當日的下午六時之前,所以不著急,兩個人坐在臨街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地吃著。</br> 對面的方盒子美術館,造型也很有點兒科技風,從外表來看,是由一個個方方正正的黑白盒子堆疊起來的,類似鋼琴漆般的外墻漆,在陽光下發著光,更有了幾分科技時代的冷利簡約感。</br> 兩個人邊吃邊各自盯著自己手里的手機。</br> 衛東:“我們廣告部那妹子,自拍開美顏磨皮,把鼻子都快磨沒了,整個兒一伏地魔夫人,大白臉上就顯那倆鼻孔了。”</br> 柯尋:“你又視奸你們公司所有妹子的朋友圈呢?”</br> 衛東:“我是那么膚淺的人嗎?早視奸完了,現在已經在視奸微博了?!?lt;/br> 柯尋:“……禽獸,連人微博都打聽到了?”</br> 衛東:“靠,公司行為,別上升員工。我們老板那無恥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強制所有員工每天必須按著三餐,在自個兒朋友圈和群里發公司產品廣告,就這樣還不放過,又強制所有人都去申請微博,天天轉發公司官博的各種推廣和廣告,不發扣錢,家人朋友也不能放過,都要幫著轉,這不又到中午了,我正完成任務呢——那啥,你關注我一下,我剛申請的,我們公司官博也關注一下,然后轉我最新一條微博?!?lt;/br> 柯尋:“你ID是什么?”</br> 衛東:“衛風_氓?!?lt;/br> 柯尋:“……你是有多喜歡這個名字?!?lt;/br> 衛東:“沒文化了吧,‘衛風’這個詞,一看就雅,氓呢,一看就痞,所以我這個名字直翻過來就是‘雅痞’,牛逼吧!”</br> 柯尋:“……沒毛病。轉了。浩文兒V信我呢……他也到了?!?lt;/br> 說著探頭往外看,見朱浩文正在方盒子美術館前站著,似在找人,就沖著他招手。</br> 朱浩文進店,坐到桌邊,柯尋又要了一份餃子:“喝點什么,酒還是飲料?”</br> 朱浩文也沒有和他客氣:“飲料?!?lt;/br> “好的,”柯尋揚聲,“老板娘,來碗餃子湯!”</br> 朱浩文:“……”</br> 衛東趕緊又讓朱浩文微博上關注他,順便幫他轉發。</br> 朱浩文有點無語地看著他和柯尋。</br> “生活總得繼續不是,”柯尋聳聳肩,“像東子這樣的單身狗,除了工作還能干啥。”</br> “扎鐵了老心。”衛東捂胸口,“咱能別五十步笑百步嗎,大家現在可都狗著呢,誰比誰高貴。”</br> “不好意思,狗也分經驗狗和小白狗,”柯尋說,“報一下你經驗值。”</br> 衛東:“我錯了哥,我小白一只,求帶。”</br> 朱浩文看向柯尋:“你談過男朋友?”</br> 柯尋:“談過啊,我這么帥,沒談過不正常吧?!?lt;/br> 朱浩文:“后來為什么分了?”</br> 衛東代答:“那小子頂不住壓力唄,柯兒當年可是校草來著,走學校里幾千雙眼睛盯著,千防萬防也有沒防住的時候,讓人知道他和那小子是一對兒了,結果那小子犯慫,要跟柯兒分手,轉頭就找了個女朋友給自己辟謠。我就呵呵了,明明是個gay,跑去他媽的欺騙女人的感情,搶我們直男的愛情,要不要B臉。”</br> 朱浩文:“……柯尋,你家里人知道你的性取向嗎?”</br> 柯尋:“知不知道的,反正老倆現在也管不了我了,幸好老爺子沒有傳宗接代的執念,就算在上頭知道了,頂多托夢罵我個狗血淋頭,否則還能咋地,又不能氣活過來把他兒子退貨?!?lt;/br> 朱浩文:“對不起,我不知道你……”</br> 柯尋:“沒事,不用往心里去?!?lt;/br> 朱浩文不再說話,靜靜地吃他的餃子。</br> 柯尋和衛東已經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兒,歪在各自的椅子上刷手機。</br> “在線圖文直播:PO主路遇一只非常帥氣的小哥哥,準備鼓起勇氣上去硬撩一下?!毙l東念著手機上的博文,“‘希望PO主能夠有好運氣,請大家等我的后續!’——臥槽,這些妹子真是越來越膚淺了,懂不懂什么叫做內在美啊,長得帥不一定善良溫柔啊,像我們這種脾氣好、心又細、手活好、有耐心的美工男才是你們的最佳選擇好嘛?!?lt;/br> 朱浩文:“……”</br> 柯尋:“你又視奸誰呢?”</br> 衛東:“隨手搜了個同城,看著妹子頭像挺靚就點進來隨便看看,燃鵝再度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單身狗的惡意?!?lt;/br> “小哥哥,小哥哥,能不能跟你合個影?”正說著話,就見一個漂亮妹子進店后直接走過來,拿著手機微紅著臉,問柯尋。</br> 衛東:“……”</br> “行啊?!笨聦ず芙o面子地站起身,“在哪兒拍?”</br> 漂亮妹子掩飾住內心狂喜,一指外面:“出去行嗎?店里光線太暗。”</br> 朱浩文正好也吃完了自己那份,擦了嘴就和衛東一起跟著柯尋走出來。</br> 外面樹下還站著兩個女孩子,似乎是漂亮妹子的閨蜜,手里也拿著手機,正看著柯尋捂嘴偷樂。</br> 三個妹子取了半天景,鑒于覺得在餃子館前面拍照有失逼格,加上看柯尋的態度又挺和善,最終決定去街對面的美術館門前拍照。</br> 過馬路的時候,柯尋看到秦賜和牧懌然正遠遠向著這邊走過來,沖著那邊招了招手。</br> 在美術館門外找好位置,柯尋就站到了漂亮妹子身邊。</br> 漂亮妹子本身的個頭就不算太低,然而在柯尋身邊一站,還是產生了相當鮮明的身高差,令那二位閨蜜發出了被戳中萌點的尖叫,舉起手機就是一陣狂拍。</br> 衛東在旁邊悄聲向朱浩文吐槽:“死給,單身狗公敵?!?lt;/br> 朱浩文面無表情。</br> “小哥哥,能加個V信好友嗎?”漂亮妹子拍完照,滿含期待地看著柯尋。</br> “這個恐怕不行,”柯尋說,“我怕我男朋友吃醋?!?lt;/br> 漂亮妹子一愣:“你……媽呀!”</br> 衛東:“瞧,罵他了吧?!?lt;/br> 漂亮妹子:“太棒了!這么帥的小哥哥只有男人才配得上啊!啊啊啊??!”</br> 衛東:“……WTF?”</br> 朱浩文:“……”</br> 走到近前的秦賜:“……我不是很懂現在的小姑娘……”</br> 牧懌然:“?!?lt;/br> 目送那位漂亮妹子狂奔到閨蜜們的身邊,一陣耳語后三人一起興奮尖叫,男人們決定還是趕緊進入美術館吧。</br> 在進館門之前,柯尋扭頭告訴那三個妹子:“別進這個美術館,剛裝修過,全是甲醛和粉塵,容易致癌,對皮膚也有腐蝕性。”</br> 方盒子展廳雖然并沒有真的裝修,但近期確實也在一直閉館中,今天是第一天開門,眾人并沒有急于進入指定展廳,而是先在其他的展廳里看了看,以圖能找到有用的線索。</br> 然而結果并不樂觀。</br> 這座美術館里展出的畫作涉及各種題材和流派,有點兒像是爆發戶,金的銀的玉的鉆的戒指全戴一只手上,讓幾人根本無法推斷,指定展廳里展出的會是哪一主題或流派的畫作。</br> 眾人最終進入了指定展廳,幾乎已成條件反射地立刻掃視四周,力求盡量多地看清廳中的畫作。</br> 當燈光熄滅并再度亮起唯一的光源時,眾人看到的,是一幅色調陳舊灰敗的畫。</br> 畫面的中心,是一座低矮破舊的樓,外墻布滿了厚厚的爬墻虎,地面也被陳年的落葉堆積,樓外院墻的大鐵門邊,一塊白底黑字的木牌掉在地上,沒等看清木牌上的字,畫面在這光源的映照下已開始變得扭曲并浮動,半敞著的大鐵門似乎越敞越大,在迎接著入畫人的到來。</br> 就在入畫前的一瞬間,柯尋似乎看到這座破舊樓房的某扇黑洞洞的窗子里,有一張慘白且驚恐的臉,大張著灰色的嘴唇,像是在凄厲地叫喊:不要進來。</br> 橡山研究所。</br> 大鐵門邊的木牌早已被蟲蟻啃食得千瘡百孔,證明著這座樓房早已廢棄多年。</br> 眾人站在大鐵門前,仰頭打量即將進入的這座,看上去陰森可怖的廢棄研究所。</br> “我不喜歡這種地方。”衛東咽了口唾沫,喃喃地念叨。</br> “誰不是呢。”秦賜平靜地說。</br> 五人組并不是第一個進入本畫的人,一陣倉惶的腳步聲從旁邊傳來,見由遠及近地跑過來兩個男人,見著五人,連忙高聲叫出疑問三連:“這是怎么回事?!這是哪兒?!你們是誰?!”</br> 在秦賜向這兩人進行說明和解釋的功夫,其余四人環顧四周。</br> 四周的建筑并不密集,隔了很遠才隱約有那么一兩幢低矮的樓房,中間隔著死氣沉沉的樹木,兩道破敗的磚墻,夾出一條骯臟又冷清的小街道,再往遠處眺望的話,建筑和樹木就都籠罩在一片霧霾似的灰霧里了。</br> 這顯然是一幅限定型的畫,所謂限定型,就是將入畫者的活動范圍,規定在一定的區域內,除此區域之外,其他的地方,或者說是畫中景物,都會以虛像進行處理,即看上去顯得分外模糊,像素不高,這就說明,這幅畫要求入畫者只能在研究所區域內活動。</br> 那兩名男人在聽過秦賜關于畫的說明之后,明顯把秦賜當成了神經病,其中一名三十來歲,看上去渾身市井氣息的男人,直接上手就推了秦賜一把:“說,這是不是你們和有關部門一起弄的什么科技噱頭,有沒有經過我們游客同意?!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侵權!我投訴你們信不信!趕緊給我們帶回去啊我告訴你,不然你們這美術館甭想再好好營業!老子市里頭可是有人,一個文件下來你們就得歇菜明白嗎?!趕緊把我們帶回去!”</br> 秦賜搖搖頭,索性不再說話,一會兒的現實會讓他知道,市里頭有人也解決不了他要面臨的問題。</br> 市井男暴躁地撇下秦賜,和另外那人再度沖向小街道的另一邊,顯然在眾人入畫之前,這兩位就已經在這街上四處亂跑著找過出路了。</br> 眾人目送這兩人消失在小街道盡頭的灰霧里,轉過頭來向街道的另一邊看,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這兩人就從另一邊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br> 被限定范圍的畫是跑不出去的,到了范圍的盡頭,人就會從畫的另一邊繞回來。</br> 沒等一臉驚詫的這兩人跑到近前,又有一男一女從灰霧的深處懵懂地走過來,接下來又是慣例的疑惑、憤怒、驚嚇、詢問、質疑,入畫五人組已經麻木,索性待在一旁不予理會。</br> 約摸過了十幾分鐘,又走來一個女人,半個小時之后,灰霧深處,走來了最后三個人。</br> 柯尋一眼看過去,忍不住嘆了口氣。</br> 作者有話要說:</br> 歡迎進入第六畫~</br> 柯尋:祝看畫的小仙女們情人節快樂~</br> 衛東:單身狗站在墻角幽幽地盯著你。</br> 柯尋:好可憐的樣子,么么頭,情場失意,飯場得意,走,哥帶你吃好的去!</br> 衛東:好吖好吖,你要請我吃啥?</br> 柯尋:狗糧~</br> 衛東:……你這死給壞得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