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個月后。
鬧鈴響起。
公典免從床上坐起,洗了把臉擦干后對著鏡子給自己嘴角的傷口換了個新的消毒棉貼。
真他媽掃興,公典免看著自己臉頰剛好的傷,又看看嘴角新填的傷,無比鬧心。
公典免站在公交站等待著公交車,依然戴著耳機收聽播客,他現在的狀態似乎和父母死前沒什么區別。
“麻木,被掩蓋在政府和公司的美夢下。”
車水馬龍,公典免看到對面路上縮在墻角的流浪漢,好像是之前看到的那個,他身前依然是那個破舊牌子,上面寫著“出售身體所有權,可議價。”
“沒什么區別。”公典免嘟囔著,上了車。
來到教室,公典免一屁股坐下。
“聽說你聊了個小男生?靠,兄弟你玩的可真花!”
“你讓他給你嗦?他拒絕了?”
“哈哈哈,笑死了,你這描述的我還以為是個小姑娘呢,還不好意思!”
“啊?他和你做的時候給他男朋友打電話?!”
“玩的可真花!佩服你,兄弟!”
這才哪到哪。
公典免無聊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索性趴在桌子上準備補覺。
“欸?你干什么?走道不長眼睛!?”
“道歉?你以為這就完了!?”
正沉浸在睡夢中,桌子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公典免撿起掉在地上的筆,皺眉看著眼前發生沖突的一堆人。
“大哥,別動他,教授可稀罕他了!”
“呸,教授算個幾把,他肯定賣屁股了,年級第一又能怎么的,不還是得給老子打工!”
公典免這才轉移視線,看到一個皮膚青白的男生被抓住衣領。
對方是黑色直發,眼睛細長,眼頭尖銳,眉毛濃厚壓得很低,鼻梁直挺,嘴唇較薄,有個淚痣,怎么描述他的眉眼,劍眉星目?但并不恰當,這個成語是描述陽光少年的,眼前這個人氣質像鬼一樣瘆人。
柴良瑯。
是這個人吧?公典免懶懶地掃了他一眼,隨即和別的同學一樣圍觀這個鬧劇。
“那你想怎么樣?”柴良瑯開口說話,語調平穩絲毫不慌張。
倒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他在公典免心中第一印象很好。
“給老子跪下,舔老子的鞋!”
公典免挑眉,好奇地看著柴良瑯,思考他會有什么反應。
“你這樣不太好吧?”突然人群中有個女生說話,帶頭的那個一看居然有女生站在柴良瑯那邊,更加生氣“閉嘴,你個臭娘們,輪得到你插話?”那個女生皺眉抿嘴,離開了教室。
柴良瑯低頭看著對方的鞋,面無表情,對方則是得意地看著他。
正當柴良瑯有所動作的時候,公典免突然開口。
“文圖若跟我說他要來我們班例行檢查,現在已經下樓了。”
他舉起手機,是文圖若給他發消息,最新一條消息是“這次檢查要提交給校董會作為政府提交報告的一部分。”
“切——算你走運!下次別讓我逮到你!”
“散了散了,看什么看!”
柴良瑯看著散開的人群,低頭與公典免對視。
公典免突然嘴角疼痛發作,他皺眉下意識抬手按住嘴角。
為什么一看到這小子嘴角就開始疼。
“呵——”
柴良瑯本來陰著臉,但看到公典免吃痛的模樣,愉悅地笑了起來,弄得公典免一頭霧水,接著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手上一片濡濕,公典免低頭一看,是血跡,看來剛才撒謊撒大勁嘴角又裂了。
公典免只好拿出鏡子給自己換上新的棉貼。
看著嘴角新鮮猙獰的咬痕,公典免心情極差,想起前幾天拍攝遇到的瘋子。
2
前幾天拍了一個三人,兩男一女,他是其中一個代號“6號”的子房,另一個代號是“瘋狗”。
本來他不應該和“瘋狗”合作的,但是原來那個子房太害怕了,就跑路了,T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叫他這個新人去頂替。
據說“瘋狗”的代號來源是這個子房特別喜歡咬人,不應該說咬,應該說是進食,他拍攝的一直是血腥題材的色/情片,他拍攝之后的現場血跡到處都是,他的搭檔也會渾身都是傷,嚴重的時候甚至像被狼給啃了一樣。
(有刪節)
“別吐,吞下它。”公典免雙手捧住對方的臉,皺著眉笑著,擦干對方的淚水,又用大拇指掰開對方的嘴,對方乖乖張嘴,“你真乖。”
公典免低頭與對方舌吻,舌頭激烈的攪拌,女演員被親的缺氧翻白眼。
公典免不知道自己的理智還有多少,他只知道無盡的索取,他在極端的快樂同時又極端的難過,他被這種極其猛烈的情緒沖擊下大腦無法思考,他所做的一切都受本能驅使。
眼淚流下,滴滴答答敲打在女演員的脊背上。
3
“你冷靜一下,典免,你的身體很熱。”T用濕毛巾擦著公典免的身體,公典免捂著頭,企圖從幻覺中掙脫出,他的眼淚不受控制地一直流,內心極度悲傷。
“我...好像能感受痛苦...我忽略的,那么...強烈...”一種脫離母體的劇痛。
“沒事的沒事的,典免。”T將公典免抱入懷中,他身上清冷的氣味讓公典免情緒穩定,公典免戰栗的身體終于平靜下來,“沒事的。”T安撫著,手一下下撫摸公典免的脊背。
公典免抬手抓緊T的白襯衫,用力的揪住,指節都發白,T的腰很細,公典免感受到,他用力地環抱住T回應他的安慰,T垂眸看向公典免身后的畫,那畫里是羊羔跪著流淚被狼吃掉。
T纖細的脖頸因為衣服被向下拽裸露出來一個骨節。
“T先生,等會,來到片場里好嗎,我不能看不到你。”公典免低聲說著,有些哀求的意味“你身上的味道能讓我平靜下來。”
“...好的,典免,你的要求我都會答應的。”T抬手,將公典免眼角的淚擦去“一會拍下一幕的時候,會有另外一個子房,你們要好好配合。”
“我知道了。”
4
“...你好,期待一會合作愉快。”對方與公典免握手,公典免想松開的時候卻發現對方還在握著他的手,他皺眉抬眼看向對方,“瘋狗”戴著狗頭面罩,他看不清這人長相,但聽對方的聲音應該也是個年輕人。
他直視面罩下對方的眼睛,很銳利的視線,他感覺對方好像在仔細觀察自己。
“怎么了?”
“...沒什么。”對方突然松手,就去后臺做準備了。
公典免感覺莫名其妙,但他沒多想,轉身去后臺看臺詞本了。
公典免演的是個瘋子,而“瘋狗”演的是個殺人狂。
早知道不注射半管了,效果太不穩定了。
其實他很惡心這個劇情,他看不起這樣的男人,不掙扎不反抗任由對方吞食,還不如在被對方殺死前咬掉對方一塊肉。
“——”公典免驚呼,震驚地看著殺人狂緊緊攥住自己的手臂“您不滿意嗎?為什么不放我走?”
“呼——”殺人狂粗重的呼吸在面罩下響著,公典免額頭開始冒虛汗,他咽了口口水繼續講臺詞“您...您是想讓我加入嗎?”
瞟了一眼T的方向,看到T好像在仔細盯著檢測屏幕看,并沒有注意到他,于是公典免收回了心思。
公典免看著被殺人狂進攻的緊閉著眼大聲□□的女孩,突然想到一個很久以前在別的什么書上看到的討論。
(有刪節)
5
為什么人們喜歡看恩愛的妻子被別人占有而失去自我淪為欲/望的奴隸?大概是因為在所有人內心深處,不得不承認的是,每個人看到美好的東西破碎都會有一種快感。
思維開始發散了,公典免眨了眨眼,卻沒有從愈發強烈的幻覺中掙脫出來,大腦開始胡思亂想。
將美好的事物撕碎,再像野獸一樣吞入肚里,會有一種自毀的快感。
這種快感不亞于進食和性/交,宇宙的事物自誕生以來就在和熵增對抗著,生物通過毀掉別的事物的熵來維持自己的熵不變,但最后都會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潰。
自毀加快了系統崩潰的進程,再龐大嚴密的系統也會崩潰,他們生活的世界也不例外,早晚也會崩潰。
說不定它不久之后就會崩潰了。
公典免想著,仰頭突然啞笑,T看著檢測面板上狂飆的數據猛地抬頭。
公典免開始發作了。
“都毀了吧。”公典免喃喃著,“瘋狗”抬眼看著公典免失神的眼,他的呼吸也變得更加粗重。
身邊的事物劇烈變換,公典免回到事情發生變化的那一天。
耳邊響起了警笛聲,昏暗的房間內,公典免走到死掉的父母面前。
水聲響起。
公典免的手在父母的胸腔內攪和著。
“找到了。”公典免低聲說著,猛地將手抽出,啵的一聲,母親的心臟被從胸腔內掏出,濺了公典免一臉血。
“哈哈——”公典免癡迷地觀察那心臟,那冰冷黏膩的感覺,公典免張嘴。
“快!快攔住他,他發瘋了!”
“不行!‘瘋狗’也發作了,不要讓他們互食!”
公典免恍惚間聽到什么,他疑惑的回頭,卻發現什么都沒有,院子里一片寂靜,煩人的警察和記者都消失不見,只有警車在原地,紅□□光將他的臉照亮,他依然站在黑暗的屋子里,眼睛發著紅光。
“好餓——”
公典免的皮膚開始長出毛發,他的身形抑制不住變化,他的臉伸長,但他自己沒意識到。
進食聲音響起。
“啊——不要!不要吃我!——”
誰在尖叫?
公典免的耳朵抖動一下。
父母死的時候,你第一瞬間的心情是什么樣的?難過嗎,憤怒嗎,迷茫嗎?
黑暗中,一直低頭的公典免默不作聲。
你怎么想的,怎么思考的,說出來吧,孩子,這里沒有正常人,我們是同類,我們知道,說出來吧,那個在你心里叫囂已久的答案。
公典免有了動作,他緩緩抬頭,血液從他頭頂流出,他睜開眼,嘴角扯開。
“快感。”
6
公典免喃喃著,眼睛無神,被一群工作人員壓制住,臉上,身子上沾滿了溫熱的血。
“T大人,怎么處理這個尸體?”仆人問著,T看向被啃食大半身體死不瞑目的女演員。
“作為子房她干癟的果實被典免吃掉,算是發揮最大作用了。”T平淡地說著,手指敲打手背,“把她的工資結了,尸體上的殘余產出用機器收集了最后按照正常地球人流程處理了吧。”
“好的。”
“真是神奇呢,互食的人在鮮血中產生了愛情。”崔特的聲音在身后響起,T將檢測報告發送出去。
“你看到了嗎,最后一幕,他們在鮮血中親吻,明明回歸了本能變成了野獸。”崔特看向檢測數據,眼中充滿了贊許“但是‘瘋狗’太不穩定,數據也不如公典免。”
“公典免就是絕佳的轉換器,別人的情感在他身上能被放大很多倍,很好用。”
“這樣的轉換器很長時間沒有遇到了。”崔特坐下,她今天涂了黑色的口紅“但你也不要過度使用他,不然他會失靈的。”
她接過T遞過來的盒子,將它打開,里面是冷藏的針管藥劑,她將藥劑注入胳膊。
“他們的科技就是這么先進,把我的壽命延緩了足足一百年。”
“嗯,你做得好,引領人類向著他們想要的方向走,他們自然不會虧待你。”
“這么看來我還真是自私的,我現在和農場主沒什么區別,替那些吃他們的人把動物們看好。”
“你們公司冬眠艙技術泄露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
“嘖...快找到那個家伙了,藏得可真深,大概下個月的公司議會時間左右就能抓到他了。”
“…”
崔特將注射完的冷藏箱合起,低眼瞥見T認真攥寫下一次劇本,呆板的字體看起來像電腦字體一樣沒有靈魂。
“如果這里太過于貧瘠無法養活他們,他們毀了這里也很正常。畢竟他們一直有這個能力,我們只是任他們擺布,就像你擺布這個男孩一樣。”
“你也不必逞強做超過你能力范圍的事。”崔特認為T對于隨意操縱他人命運這件事應該會有很大的精神壓力,于是安慰他。
“我并沒有這樣想,我只是盡我的職責。”
“真是個好人。”崔特嘲諷道,她看全過程的錄像“所以你提交的主題進行到哪一步了?”
“鋪墊。”
“哈,這么高的產出我以為到高/潮了呢,沒想到才是序幕。”
“不得不說你這個提案有點意思,主題是什么來著?”
“發展中的理想主義者的物化。”
“哈哈,文鄒鄒的,名字真長,簡單來說你就是想讓公典免墮落。”
“...不全是。”
“還跟我賣關子,那好吧,我等待你的下一幕。”
崔特離開,T低頭看向鮮血中如同在母親子宮中擁抱的孿生子一般抱在一起的公典免和“瘋狗”。
“重啟嗎...”T喃喃著,靠在椅子上無神地望著天花板,注視著天空中的藍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