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親?”劉氏忙道:“提親的事急不得, 雖說婚姻大事該著父母做主, 可采薇的性子是你知道的,我需再底細問問她的主意。”
徐靜云笑道:“嫂子不用問了,子都最是個穩(wěn)妥的性子, 若采薇沒應,他怎會讓家里來要提這些, 我在一邊瞧著兩人,早就彼此樂意了, 只咱家采薇心思重, 琢磨的事兒多,又管著家里的買賣,顧慮也就多些, 才拖到如今。”
劉氏嘆口氣道:“如今想來, 倒是我跟她爹的不是,她小時候, 家里窮的吃上頓飽飯都不容易, 哪會想到以后如何,說不得糊弄著養(yǎng)活大了就成,后來做了買賣,一點一點得富貴起來,請了先生教她讀書識字, 她也是個別樣聰明的,學什么是什么,倒是比她姐強, 論說這婚姻事,該著更好才是,不想趕上他爹病了一場,家里沒人支應買賣,和尚又小,倒是把她充作了男兒,讓她去外面做買賣,連親事都耽擱了,她爹原說,不指望著嫁什么世家公子,想招贅一個女婿回來,也挑不著采薇旁的這些了,誰想如今要嫁進國公府去,別說采薇,我這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就是這會兒人家不嫌,可保得住以后?”
徐靜云道:“也莫怪嫂子這么想,這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可采薇是個什么樣兒的,想必嫂子最是清楚,她可能受半點委屈的,憑著她這個性子,到了什么時候,也不會挨了欺負去,國公府雖說宅門大,卻也詩書簪纓之家,孫子媳婦就這么一個,難不成還能委屈了。”
劉氏道:“就是一個我才更憂心,若是還有個兄弟什么的,將來采薇便是生不出子嗣,也沒什么,就他一個單傳,采薇又容不下旁的妻妾,可怎生好,咱們一家子的妯娌,我也不瞞你,不說國公府那樣的大家族,就是咱們窮門小戶的人家,沒生和尚的候,婆婆那臉色也不大好看呢,話里話外的總挑我的不是。”
徐靜云道:“凡事都沒有十拿九穩(wěn)的,婚姻事更是如此,想采薇跟子都成親前,還彼此相識,且知道性情,咱們可不都是連見都沒見過,父母許個什么樣兒的,就是個什么樣兒的,好壞也各有自己的造化罷了,嫂子跟我,現(xiàn)如今不都挺好,更何況,子都也不是那樣的朝三暮四的男子,嫂子不是見過他?”
劉氏道:“說見過,也是十來年前的事了,那時采薇才七八歲大,見了生人也不知道認生,直眉瞪眼盯著人家看,倒不成想后來到成了姻緣。”
許靜云笑道:“可見他倆是有緣有份的,對了,剛我進來的時候瞧見個生臉兒的奴才進了前頭客居,府里可是來了客?”
劉氏道:“說起這個,倒是她爹糊涂,冀州知府杜家跟咱家沾著遠親,那時候走的近便些,杜家的少爺杜少卿比采薇大四歲,小時兩人常在一起,我跟采薇爹也動過心思的,可杜少卿的娘,瞧不上咱家的門第,就怕她兒子跟采薇走的近,變著法兒的認了采薇當干閨女,采薇也瞧出了意思,兩家便漸漸疏遠了。”
徐靜云一愣,沒想到還有這么一檔子事,不過想想也是,采薇這么個女孩兒,哪可能沒人瞧上的理兒,只如今這杜少卿住到蘇府來,卻不大妥當,雖說住在客居,兩人男未婚女未嫁,又有前頭的事兒,傳出去不大好。
徐靜云道:“怎的留他住在府里?”劉氏道:“杜少卿進京會試,采薇爹還說封家的親事成不了,杜家這邊正巧透了話來,想正兒八經(jīng)求娶采薇,她爹這才留杜少卿住在府里。”
徐靜云忙道:“這如何使得,子都最是著緊采薇,知道了還不知怎樣呢,兩人這才好了……”才想起說露了嘴,忙掩著笑了兩聲。
劉氏卻沒理會,徐靜云沉吟半晌道:“不如今兒就讓采薇仍住我那里,等會試過后,再讓她回來,也避避嫌疑,說話兒這就出了正月,等尚書府的大喜過了,再忙活采薇的親事正合適,這可是咱們家的大事。”
當日采薇就跟著小叔小嬸去了參領府里,采薇也著實惦記籬落齋院子里那幾畦地,開了春,也得翻土,等天兒一和暖,就得落下菜籽,到了三四月的時候,可不都看見頭一茬的青苗了。
趕上今兒晴好的天兒,午間日頭正好的時候,采薇讓三月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她坐在上面曬太陽,一邊掂量著先種些什么菜。
封暮蕭進來道時候,就見她悠閑的坐在院子里,笑瞇瞇瞅著院里的空地發(fā)呆,封暮蕭不禁莞爾,采薇總有些奇思妙想,譬如東籬軒,譬如眼前的籬落齋。
封暮蕭總不知不覺的想著,將來他們住的院子會被采薇收拾成什么樣兒,每每想到這些,心里就發(fā)急,急不可待的想娶她家去。
三月瞧見封暮蕭忙蹲身見禮,去屋里搬了個杌凳出來,放在采薇身邊,便去了西廂那邊,跟個小丫頭說話兒。
采薇瞥了他一眼道:“你不跟著忙活南蠻王的親事,怎的跑這兒來了?”封暮蕭笑道:“又不是我成親,用我忙什么,宮里還不有的是人。”
采薇臉紅了紅,白了他一眼,封暮蕭小聲道:“我跟家里說了,等出了正月就尋媒人去你家提親……”采薇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道:“我怎么不記得應了你。”封暮蕭不禁急道:“這時候了,你還想反悔可不能了,反正我知道你應了。”
采薇撲哧一聲笑了,封暮蕭目光閃了閃略遲疑的道:“會試之期將至,你那個干哥哥怎的還沒來京?”
三月正巧過來,聽見這話,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采薇定定看了他一會兒道:“誰說沒來,昨個就到了,現(xiàn)住在我們家呢。”
封暮蕭蹭一下站起來,兩道劍眉都豎了起來:“住你家?他住你家做什么?”采薇端詳他半晌,緩緩的道:“他怎的就不能住我家了,他是我干哥哥,去了這層干親,他也是我家實打?qū)嵉挠H戚,來京趕考,不住我家住哪兒?”
封暮蕭默了默問她:“這么說你見過他了?”采薇點點頭:“見過了。”封暮蕭的臉色陰晴不定了半天,忽然道:“明兒我就讓媒人上你家提親。”采薇皺皺眉:“你心里想什么呢,杜少卿不過是我的干哥哥罷了。”
封暮蕭也覺得自己這味兒吃的有些莫名其妙,杜少卿他沒見過,但聽采薇提過,曾經(jīng)有那么一段日子,她信里就沒離開過杜少卿,說杜少卿愛管著她,給她布置功課,讓她寫大字,兩人一起下棋,她贏過他幾次,她輸了他幾回,雖然日子不長,可封暮蕭卻印象深刻,以己度人,封暮蕭不認為守著采薇這樣的女子,還有男人會不生出旁的心思,后來,采薇也略提過幾次,說杜少卿十六中舉,算著今年必然來京會試,不想他一問就問著了,心里一著急,就說出明兒去提親的話來。
可封暮蕭就是放不下這事,執(zhí)拗的道:“采薇,那你告訴我,他也只把你當成干妹子一樣看待?”
采薇不禁愕然:“我只管我自己,管他想什么作甚?”封暮蕭忽然冷笑一聲道:“可見你也是知道他心思的,不然能巴巴的躲出來。”
采薇不禁氣上來,從來不知道,木頭是這么個不講道理的男人,簡直胡攪蠻纏,平常話都說不多,這會兒唇舌倒分外伶俐起來。
采薇氣道:“今兒你是安心跟我拌嘴來了,別說我跟杜少卿沒什么,就是我跟他有什么與你什么干系?”
“二姑娘,封公子,外頭風涼了,你們屋里吃茶說話兒吧!”三月急忙過來打岔,自家姑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最是激不得,若是好好跟她說,什么都能說通,若是硬碰硬,姑娘保準讓你碰的一頭疙瘩。
封暮蕭愣在當場,臉都有些發(fā)青,好容易知道了彼此心意,哪想到采薇忽然就說出這么一句生分的話來,封暮蕭覺得分外刺心,怎么就跟他沒干系了,跟他沒干系,他何必上趕著來吃這樣的味兒,越發(fā)疑心她跟杜少卿有什么前情在里頭。
認真算起來,杜少卿跟采薇在一起的時候,比他長許多,說青梅竹馬也不為過,一想到這些,封暮蕭更覺受不住。
采薇也不理他,站起來進了屋里,封暮蕭在院里站著半天沒動地兒,三月要出去喚他進來,卻 被采薇喝住:“你去做什么?”
三月跺跺腳道:“不過一兩句話便能說清楚的事兒,姑娘偏跟公子擰著犟,便是說兩句軟乎話兒能怎樣,又沒外人,難不成還能丟了姑娘的面子去。”
采薇嘟嘟嘴:“我是氣不過他這樣疑我,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三月道:“眼瞅著日頭就下去了,雖開了春,可還在正月里,院子里涼的緊,回頭著了風寒可不好了,我去請公子進屋來……”說著,扭身走了出去,誰知她剛出來,就見封暮蕭身子一轉(zhuǎn)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一走,兩日都沒見著人影兒,鄭姐姐大喜的日子,都沒見著他的面,采薇不禁暗暗后悔,可話都說出去了,也不能收回來。
三月一個勁兒的埋怨她:“姑娘這脾氣怎的一到了封公子身上就分外大起來,平日跟個鋪子里的伙計說話還輕言細語的呢,說穿了,不過就是吃味兒,犯得上吵的臉紅脖子粗嗎,要我說,趕明兒公子再來了,您把話說清楚就是了。”
采薇道:“哪是我跟他吵,你不也聽見了,他疑心我跟杜少卿不知多少日子了,竟是連杜少卿來趕會試的日子都記得,可見入了心,我跟他還說什么……”
主仆倆正說話兒呢,忽聽窗戶外頭傳來徐靜云的聲兒:“我說怎的從咱們府回去就病了,原來是你給了他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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