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泛著銅綠色的青石小徑蜿蜒著不遠(yuǎn)處的月洞門后隱隱探出幾竿瘦竹雖有微風(fēng)拂過卻是紋絲不動讓本就滿心踟躕的人看得越忐忑起來。
本是艷陽高照的盛夏卻因這園子里明明暗暗的大片濃綠而增加了幾分陰森龍承霄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明知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那門后卻怎也邁不出步去。前一天他剛來過這睿王府面對子墨雖心有不忿卻因?yàn)樵缫严牒萌绾螒?yīng)對便也能揮灑自如的盡顯帝王風(fēng)范;可眼下他卻真的拿不定主意了竟還有一絲心悸!
今晨子墨派人送信給他說是朱顏想要見他一面當(dāng)時(shí)他就有些愣腦海里種種情景紛至沓來:池邊嬉戲月下?lián)崆儆∠笾械闹祛伡词故窃诓≈幸膊谎谄湎勺顺欢婀值氖悄潜驹撟屗洃浬羁痰挠袢輩s模模糊糊的怎么也想不起來!
他怎會記不清朱顏的樣子?!
仿佛原本存在的記憶突然不見了似的龍承霄一下子慌亂起來幾步之外的那扇月洞門顯得越遙遠(yuǎn)。正惶恐間一道淺灰色的人影緩緩的從門后出現(xiàn)如同晨霧消散般龍承霄的眼前漸漸清晰。
“皇上!”
朱顏一身灰色長袍滿頭青絲綰成了一個(gè)松松的髻素顏朝天整個(gè)人清淡的就如同一幅水墨畫她似輕云出岫般微微欠身舉手投足間更帶著一絲禪意讓人看著只覺得心曠神怡。
然而這聲“皇上”卻如一顆被投進(jìn)湖心的小石子般深深的墜入了龍承霄的心里表面上依舊波瀾不驚五臟六腑卻已是亂作了一團(tuán)。
“你身體可好些了?”龍承霄的嗓子有些啞他原本也想著自己就該自自然然的走上前去如同往常那樣將佳人輕摟入懷卻現(xiàn)兩人間似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阻隔在眼前橫亙在心里。
“好多了。”朱顏緩步走到龍承霄身前微仰起頭似在細(xì)細(xì)打量他的容貌一向迷蒙的雙眼此刻卻如碧泓般明澈。
龍承霄一接觸到這雙清朗如霽的美眸只覺得腦海里空空蕩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就這么靜靜的站在一片綠蔭里久久不語。
“記得當(dāng)日你曾說:‘人生最大的遺憾是自由’”朱顏終于先開口聲音卻輕如蟻吶“如今方才體會到個(gè)中真諦。”
“你要自由么?我可以給你!”龍承霄承諾著卻覺得吐字異樣的艱難。
朱顏漾起一抹飄忽的淺笑“自由不是說給就給的”她笑得越恍惚起來“你可知道我的自由已經(jīng)被鎖起來了?”
“顏兒!”龍承霄心中一痛伸手握住朱顏的柔荑卻不料被她輕輕的掙開。
朱顏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卻似是越過了龍承霄定定的看向了他的身后“就在那邊”她又重新將眼神投向面前神情疑惑的皇帝忽然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gè)宮禮:“今日顏兒特意來與皇上作別。”
她從長袍寬廣的云袖中取出一卷畫軸來遞到龍承霄的手中“顏兒身無長物這幅畫便給皇上當(dāng)個(gè)念想吧。”
像是有一只冰涼的手拂在自己的喉嚨上龍承霄的眼神倐的化作刀鋒聲音終于變得驕傲而自信“你會回來的。”
“是的總會回來的。”朱顏盈盈一笑福了一福道:“皇上請多保重。”說罷便順著來路返回。
龍承霄怔怔的目送那抹淡灰色的身影消失在小徑的盡頭突然仿佛想起什么來驀的轉(zhuǎn)身向適才朱顏?zhàn)⒁暤姆较蛲ィ褐灰娢∥「邏蟊闶撬钍煜げ贿^的皇城層層宮殿如山巒起伏明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顯得刺目異常與他眼下所站立的這一方綠蔭比起來感覺竟像是在眺望另一個(gè)陌生的世界。
倘若那個(gè)世界里有了她會不會變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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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zhuǎn)眼又是冬天。
無論外面是如何的冰天雪地天潢貴胄們居住的所在卻永遠(yuǎn)是溫暖如春用最好的銀朱炭燃起的爐火完全不會有嗆人的煙味。案上供著的錯(cuò)金博山爐里正攏著些許香片紅羅帳里時(shí)不時(shí)傳出低低的調(diào)笑聲伴著幾句嬌嗔即使是讓那早已不能人道的玉喜聽了也不禁魂移夢馳下意識的將脊背緊緊的貼到墻上越的低眉斂目起來。
“別搗亂啊”嬌軟的嗓音帶著絲嗔意直叫人酥到骨子里去藕臂輕舒將帷帳輕輕撩起映出一大片賽雪欺霜的肌膚來。
這帳中佳人漫不經(jīng)心的將身上的桃紅長褸掩了一掩施施然走下榻來就著侍女連忙呈上的茯苓玫瑰清露飲了一口嬌艷欲滴的朱唇挑起滿意的微笑這才揮手讓侍女退下。似又被那空氣中氤氳著的香氣所吸引闔上美目瑤鼻微聳深深的吸了口氣櫻唇微啟道:
“芙蓉帳薄錦衾冷夢里猶憶白檀香”回眸朝那帳中淺笑道:“這香的清冷恰到好處正好降了這屋子里的熱氣直把那什么蜜合香、龍腦香的都比下去了。”
“呵呵朕的舞兒果然不俗!”帷幔又是一掀一名昂揚(yáng)男子破帳而出雖是**上身但周身尊貴之氣渾然天成正是大陳朝當(dāng)今帝皇龍承霄。
龍承霄走到那美人身邊鐵臂一探已是軟玉溫香跌了滿懷“舞兒就不嫌這白檀粗陋么?”他附在這美人的耳側(cè)輕輕的說著嘴唇已印上了那潔白無瑕的玉頸。
柳輕舞已是癱軟在龍承霄的懷中兀自強(qiáng)撐道:“白檀多用于廟宇怎會粗陋哎呀皇上別鬧了這就該上朝了”
龍承霄不依不饒的又將佳人揉搓一番直到柳輕舞嬌喘連連這才放手這才冷聲吩咐道:“叫起吧!”
恭謹(jǐn)?shù)墓蛩妄埑邢錾狭擞傠x去柳輕舞這才輕舒一口氣扶了貼身宮女凌波慢慢站起身來“我也該換衣服了!”
“小姐哦娘娘不再多睡會兒?天還黑著呢!”凌波瞅了瞅外面淡黑的夜空“您身子弱這大冷天的不如再睡個(gè)回籠覺”
“話是這么說可照規(guī)矩我還得去給德妃娘娘請安呢!”內(nèi)廷的規(guī)矩嬪妃在受到皇帝臨幸的第二日需向皇后娘娘請安聽皇后訓(xùn)誡如今宮里沒有皇后大小事情皆由德妃主理柳輕舞不過是個(gè)婕妤雖說受寵卻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下了這半夜的雪估計(jì)德妃娘娘也起不來”
“凌波快別胡說了!”柳輕舞進(jìn)宮不過幾個(gè)月卻已看出那簡德妃在后宮的地位她自己出身低微即使圣眷隆重終究只是個(gè)低級嬪妃聽說德妃娘娘治宮嚴(yán)謹(jǐn)又受到皇帝和太后的倚重得罪了她只怕倒霉的日子就不遠(yuǎn)了。
裹著灰貂皮的大氅柳輕舞乘了一襲軟轎四名太監(jiān)提了“氣死風(fēng)”宮燈在那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德妃的凝華宮而去。
凝華宮里早已亮燈柳輕舞剛下轎就聽到殿內(nèi)傳來一陣說笑聲心里一緊情知自己還是來得遲了不由惱怒的瞪了凌波一眼。
這凌波仍舊是少不更事被主子一瞪頓時(shí)小嘴兒就扁了起來她見德妃宮里的主管太監(jiān)魏四德沿著臺階迎了出來忍不住就問道:“魏公公這么冷的天德妃娘娘竟起的來!”
魏四德老臉一板“這后宮里的大小事兒哪一件不等著咱們德主子批示!那是皇上和太后老佛爺?shù)男湃危 ?br/>
柳輕舞忙陪笑道:“德妃娘娘日理萬機(jī)魏公公也少不得要替娘娘分憂真真的是辛苦!我那邊有些上好的雪蛤膏冬日里最是滋補(bǔ)的凌波你回去取兩瓶來送給魏公公。”
“喲奴才這就先謝過婕妤娘娘了!”魏四德是收慣了禮的當(dāng)下不卑不亢的躬身謝過又道:“娘娘進(jìn)去吧德主子正等著您呢!”
柳輕舞又推了一把凌波見她領(lǐng)命跑開了這才提起裙擺拾級而上。
她之前聽見殿中的說笑聲就知道里面不止德妃一人果然剛一進(jìn)店就見到德妃身邊已經(jīng)環(huán)坐了好幾位娘娘皆衣著鮮亮簪環(huán)搖錯(cuò)的在德妃跟前湊趣兒。
柳輕舞收斂心神盈盈拜倒“輕舞給德妃娘娘請安給賢妃娘娘請安給昭媛娘娘請安給充儀娘娘請安!”
“柳婕妤來了啊坐吧。”
簡若惜微微頷美眸中精光閃過卻是一臉的和顏悅色。自從被封為宮內(nèi)品級最高的德妃后龍承霄著她處理后宮事務(wù)權(quán)限竟與那皇后無異。此刻她云鬢高聳戴著鑲嵌了六顆東珠的金步搖旁邊一朵正紅色的芍藥上制絹花襯得她一張芙蓉秀臉越明艷動人。一襲紫色金線云紋錦袍飾以淺碧色嵌祖母綠寬腰帶更顯得她纖腰楚楚不贏一握舉止間隱見后宮之主的風(fēng)范。
“婕妤妹妹今兒可是遲了莫不是皇上在你那耽擱了吧?”
說話的嬪妃就是不久前為誕下皇次子的許若琳母以子貴從充容一躍而成為地位僅此于簡若惜的賢妃性子也從以前的一味唯唯諾諾變的驕縱跋扈起來。除了表面上還忌憚簡若惜三分別的妃嬪早已不被她放在眼里了。大皇子因?yàn)辂愬古_從此失勢簡若惜雖掌后宮卻無皇肆作屏放眼整個(gè)后宮只有她許若琳要地位有地位要皇子有皇子還用忌憚?wù)l來?
只是這才進(jìn)宮三月的柳輕舞勾引的皇帝日日專寵不但迅的被封為婕妤還被特許不用飲那凈身湯這怎不叫徐若琳咬碎一口銀牙?
“娘娘取笑了”柳輕舞狀似害羞的低下頭去。
“這可不是取笑剛才還在說呢皇上日日光顧你那延禧宮好幾次差點(diǎn)連早朝都誤了呢!德妃姐姐您說這可怎么行皇上龍?bào)w要緊啊!”
“娘娘!”柳輕舞嚇得連忙跪下身子輕顫如風(fēng)中殘燭。
簡若惜瞥了眼正洋洋得意的許若琳心里一陣厭惡“起來吧皇上寵你是你的福氣但也得注意分寸一是皇上圣躬要緊二是后宮雨露均沾方是正理。你既常在皇上身邊也該好生勸著皇上。”
柳輕舞忙又叩頭謝恩雖是重新落座卻也只敢沾著點(diǎn)凳子的邊兒昨日被龍承霄折騰了半宿這會兒腰背上也隱隱作痛起來。
“行了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用再做規(guī)矩了大伙兒散了吧!”簡若惜心中煩悶扶了魏四德便站起身來。
“也是呢我也該回去預(yù)備預(yù)備皇上下朝還要來看旭兒呢!”許若琳掩唇輕笑搖曳生姿的離開大殿其余幾人也都紛紛告辭。
“娘娘這賢主子也忒張狂了!”素云替簡若惜身后加了個(gè)軟墊嘴里卻是憤憤不平的抱怨著。
“她是張狂了些話卻是沒說錯(cuò)”簡若惜似笑非笑的看向魏四德“四德你看呢?”
“回娘娘的話奴才覺得柳婕妤要是繼續(xù)這么專寵下去過不了多久只怕就要成為第二個(gè)賢妃娘娘了!”魏四德人老成精說話也是一針見血。
“專寵?不過是個(gè)替代罷了”簡若惜輕輕一嗤忽覺眼前一黑頭暈?zāi)垦DX子里嗡嗡作響。魏四德警醒立刻現(xiàn)她的不對忙上前道:“娘娘您怎么了!”
簡若惜揮了揮手等那勁兒過去了后才睜眼道:“還不是那眩暈的老毛病!不礙事。”
素云一聽忙道:“娘娘還是叫太醫(yī)來瞧瞧吧這幾日作的好像次數(shù)更多了些”
“有什么用?那些個(gè)庸醫(yī)又有哪個(gè)能說出個(gè)所以然來?”簡若惜不耐的站起身來“本宮去躺一會兒除了皇上太后有事別的都給回了。”她也知這病來的蹊蹺但也不妨礙什么便也只能聽那太醫(yī)的解釋說是事務(wù)繁多過于勞累。她自己也只當(dāng)是自己心事太重導(dǎo)致精神不濟(jì)。
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