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西回來后, 蘇小燕還有些魂不守舍的。人是回來了, 可一顆心倒有半顆還留在那。
以至于一向工作負責的她,竟然會犯點小錯誤。這不,改卷子的時候, 把學生的分加錯。還不是一個,是好幾個。
看著同學們一個個來反應, 蘇小燕拍拍自己的額頭,該收心了。就算是假日綜合癥, 回來一個多月了, 也該調整好了。
中午吃完飯,她想到該給韓皓買點課外書了。孩子的讀書興趣得從小培養。
她逛了半天,挑了套百科全書, 一套童話故事, 結賬后,拎著兩個大袋子, 才發現自己買多了。
才下到一樓, 手掌處就勒出了紅印。
蘇小燕笑著搖頭,自己最近也太嬌弱了點。她低著頭繼續往大門走。
“小妹。”
蘇小燕抬頭,竟然是許久未見到過的程蕭蕭。聽周敏說,他升官了,混得很不錯。不過他的眼神沒有以前的清亮, 反而有些疲憊。
“程大哥。”
程蕭蕭眼里閃過意外,接住她的袋子。
兩人并肩拾階而下,到了人行道, 蘇小燕正打算告辭。
“小妹,陪我走走。”程蕭蕭眼里有點懇切之意。
蘇小燕想著還早,下午她只有一堂課,也就點頭同意了。
倆人步行十分鐘,來到了廣場的露天茶座。
程蕭蕭靠坐在椅子上,一直盯著她。
蘇小燕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程大哥,聽說你又升官了。”
程蕭蕭喝口茶,“只是平級調動,我要去a市了。臨走時,想見見你。以前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請你原諒。”
倆人之間有幾年沒來往了,突然聽到他這樣的一番話,蘇小燕很是詫異。
他那里有什么需要自己原諒的地方?
見到她迷惑的眼神,程蕭蕭心里不知是驚還是喜。
好多次,他路過她上班的地方,都想停下來找她,可又害怕見到她。原以為做了那樣的事,她一定會對他恨之入骨。卻不料,她根本不知情。
“程大哥,你說的話好讓人糊涂。”蘇小燕喝了口咖啡。
“糊涂是好事。我馬上要結婚了。”說完后,程蕭蕭長舒口氣。屬于他的那份暗戀,也該畫個句號了。
蘇小燕舉起咖啡杯,“我敬你一杯。”
程蕭蕭輕輕一碰,瓷器的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就如倆人現在的心情,干凈純粹。
相對于蘇小燕今天的遭遇,韓時今天的經歷可以用驚心動魄四個字來形容。
早晨開車去上班,路上交通擁擠。紅燈轉綠燈時,他剛越過白線,只聽“哎呦”一聲,一個老婦人已摔倒在自己的車前。
韓時哐當打開門,就下車查看。
老婦人躺在地上,“哎呦”聲連連。韓時走上前,蹲下身子,只見老人面色如常,也沒有擦傷的地方,心里當下就明白幾分了。
他攙著老人的胳膊,“老人家,我扶你起來。”
老婦人借勢坐起,并不起身,“哎呦,我骨頭很痛,起不來了。”
韓時的手還扶著她,“那我送你去醫院。”
“我一把年紀最怕上醫院了。要我去醫院,我怕進去了就出不來。”
眼見交通被堵塞,圍觀的人也多起來,就連站崗的交警也跑過來了。
“那好,你想怎么解決?”韓時耐心地問。
“算我倒霉,給個五千塊,就算了。”
一旁的小交警都看不過眼了,“老人家,你又沒傷著哪,要的也太多了。給個三五百,就可以了。”
老婦人一聽,就在嚎啕大哭,“警察欺負人呀,可憐我一個老人家,孤苦伶仃,怎么活呀!”
韓時迅速掏出錢包,抽出全部鈔票,數了數,足有三千元。他拿在手里,并不遞給老人,“老人家,今天的事究竟誰是誰非,你心里有數。我趕著上班,也不和你計較了。這里有三千塊,你要就拿去。不要,我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檢查。”
老婦人一聽去醫院,連忙搶過他手里的錢,“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
說完后,也不等韓時攙扶,就一個人一瘸一瘸的走了。等走遠了,立即健步如飛地沒入一條小巷里。
圍觀的眾人也散了。有幾個還在小聲嘀咕,“這老太婆可真厲害,一大早就做了筆好買賣。”
交警轉身的時候,總覺的今天的事主很眼熟。
待車子走遠后,才想起某次在系統大會里,曾坐在主席臺的某人就是他,原來竟是市局的韓局長。
心下懊惱,自己也太眼拙了。
韓時快刀斬亂麻解決了事情,心里也有點不爽,可想到老人破舊的衣服,氣就平了。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出此下策。
回到局里,翻看了一些案卷,正閉目養神的時候,傳來敲門聲。
“進來。”
林小陽身姿矯健地走到他跟前。
這小子,這幾年愈發出息了,現在是治安隊的副隊長了。
林小陽先是向他匯報了最近一周的工作,“局長,上周初布置的任務都提前完成了。我們端掉了一個特大的聚眾賭博的場所,繳獲現金五百萬元,主謀的已經在拘留所關著。還有就是昨晚去本城最大的皇上皇□□,抓獲了一批吸毒人員,還有賣*□□。”
韓時見他吞吞吐吐的,立即沉聲問:“有什么就直說,怎么當警察的。”
“其中有一名女子就是林意柔。”林小陽說完后,松口氣。這林意柔和局長的關系太微妙了,他不得不小心說話。
韓時臉上的表情用錯愕來形容已是不夠,“她到底是吸毒還是□□?”
“都有。”
韓時揮手,“知道了,你下去。”
從未想到過,林意柔會有這般的下場。王忠良倒臺后,跟著他的一些人,撤的撤職,降的降職,進班房的也有,不多,就幾個。林意柔并不在內。她屬于戴罪立功的,不追究。但是她的財產全部被查獲了,就算有所隱瞞,也不多。可也不至于走上吸毒□□的路。
一個女人走上走條路,那就等于宣判了死刑。
她和自己同年,都三十九歲了。這么大的年紀,還沒有一點是非觀念。
韓時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個自己曾經愛過的女人走上了歧路,心里約莫總是不好受的。
他抽了幾根煙,還是決定去拘留所看看她。
一條長桌隔開了兩人,韓時在這頭,林意柔在那頭。
林意柔出來的時候,見是他,原本打算扭頭就走的,可后來還是停住了腳步,坐下來了。
“韓局長,想看看我的下場。現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林意柔強裝鎮定,只是微顫的聲音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韓時打量著她,眼底的眼影還有殘留,臉上的脂粉掉得七七八八,整張臉像個調色盤,可顏料已經干巴巴了。
“意柔,你明天就去戒毒所,把毒癮戒了。”
“別用同情的口氣跟我說話,我不需要。”林意柔傲慢地仰著頭。
韓時很想臭罵她一通,罵醒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可他突然覺得沒必要了,或許自己不該來的,讓她保存點體面,比當面見她更好。
“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訴我。”
“真的嗎?”林意柔眼里露出狡黠的光芒。
韓時點點頭。
林意柔的手托著下巴,閉上了眼睛,“那你吻我一下,就和以前一樣。我只要一下就好了。”
韓時盯著她看了許久,終于起身,身子和椅子輕微的碰撞聲,在安靜的接見室回蕩。
林意柔的眼角滑落了一顆淚珠。
蘇小燕總覺的今晚的韓時有些不對勁。
從廣西回來后,他晚上在家除了黏兒子,就喜歡黏她。以至于她都覺得他性情大變了。以前多酷,多冷靜的一個人,現在倒成了二十四孝老爸和老公了。
可今晚他一吃完飯,碗也沒洗,就進了書房。門還關得緊緊的。
蘇小燕接替他平常的工作,哄完兒子后,安頓好他睡覺。走到客廳,見書房的門依舊緊閉,心想,自己就別打攪了,男人有點心事,就讓他慢慢消化好了。
她轉身就往房間走。不想,手機響了。
她走到茶幾邊,才發現是韓時剛才吃飯是擱在那的。拿起電話后,她并沒有進書房,而是自己接聽,“局長,你安排的事我已經辦好了。已經聯系好林意柔的家人,通知他們明天來看她。”
蘇小燕很平靜地說:“小林啊,老韓他累了。有事你明天到局里再說。”
林小陽連忙應聲答好。
放下手機,蘇小燕埋藏在心底的那根刺又開始扎人了。原來,這就是他異常的原因。她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呆了片刻,然后朝書房走去。
這根刺埋在她心底多年,該是□□的時候了。她要將這個權利留給韓時。
推開門的時候,房間意外的并沒有煙霧繚繞,韓時彎腰在整理東西。
他的腳邊有個收納盒。
蘇小燕走過去,也蹲下,從收納盒里拿出一本相冊,翻開第一頁就是一張少女的曼妙倩影。第二面,是青年時的韓時摟著林意柔,笑得張揚。
蘇小燕一頁一頁的翻,翻到最后一面,笑著說:“韓時,你年輕的時候,也挺丑的。”
韓時接過她手里的相冊,放進收納盒,“別看了。”
“為什么?心里沒鬼,怎么會怕別人看?”蘇小燕還是破功了。原本她想保持一種冷冷淡淡,毫不在意的姿態。可發現事到臨頭,她還是做不到。
韓時把書柜里的一本書放在最上面,正準備蓋上。
蘇小燕一瞅到書名,就滿肚子的火。她搶過書,打開扉頁,大聲念道,“給親愛的小石頭。你的意意。”
“你夠了嗎?想吵架是嗎?”韓時起身。
蘇小燕也起身,“心疼了是吧?我還就怕你不心疼。”說完后,她嘩啦啦就撕掉封面,然后又亂撕了幾頁,最后把書扔在腳底,狠狠地踩。
韓時目無表情地看著她做的一切,“如果你想撕書,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請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樣冰冷的語氣,是許久沒聽到的。蘇小燕覺得特別委屈,她哪里是想撕書,她想撕掉的是林意柔留給韓時的記憶,她想撕掉的是林意柔在他心里占據的那塊空間。
她眼里的淚花不停地閃呀閃,她想離開,可就是邁不動腳步。
韓時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莫測。
蘇小燕渾身不知哪里冒出來一股氣力,一口氣沖到他面前,對著他胸膛就狠命地錘,“韓時,你冤枉我。韓時,我不要你還想著那個女人。”
韓時臉上的表情柔和了幾分,手拍打著她的后背,“傻女人,整天不知道胡思亂想些什么?”
蘇小燕的臉蹭在他胸前,鼻涕眼淚一起抹在他身上,“我才不傻,我不喜歡你想著別的女人。”
說完,又是一頓捶打。
韓時起先是任她打,后來經不住她左一下右一下,索性箍住了她的雙臂。
蘇小燕仰著頭,眼睛紅紅的,腫腫的。
韓時低聲嘆息,“傻女人,我心里哪里還有別人。”
“那你心里有誰?”蘇小燕不依不饒地追問。
韓時見她哭得慘樣,心里早就疼得不成樣了,哪里還顧得上什么面子,立刻回答,“還不就是你這個傻女人。”
蘇小燕一聽,一股巨大的眩暈感迎面襲來,她心想,就算是此刻死了,也值了。
韓時捧起她的臉,就是狂吻。
這個吻,吻得她喘不過氣,渾身酥*麻。這個吻,吻得韓時心跳如雷,情不自禁。
他真真切切地明白,自己的后半輩子,在她手心里捏著。她高興,他也就高興。她難過,他也就難過。
蘇小燕睜開眼的時候,嫵媚地瞟了他一眼。
韓時接觸到她的目光,心想,自己已經被她鎖得牢牢的,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還有半年,就是結婚十周年了,該給這個女人一個難忘的紀念日。這是,他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