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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不提靜姐的雄心壯志,那邊軒哥在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糾結(jié),猶豫,掙扎之后終于小心翼翼的邁出了第一步——寫了副字讓高老爺點(diǎn)評.這大大出乎高老爺?shù)囊饬?的確就像安姐說的,他不知道怎么和軒哥親近.過去的十幾年中他都只有這么一個兒子,怎么可能不喜歡不重視?但張氏看的緊,就算他想,也插不進(jìn)手——他不止一次對張氏說,軒哥該挪出來了,都被張氏擋了回來.在去江寧的時候,他也試圖把軒哥帶走,可一樣被張氏拒絕了.
    在十里亭他看到軒哥是激動的,可軒哥那么冷漠的看著他,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他就又不知道怎么做了.要是普通父子,軒哥這種態(tài)度,高老爺大可一巴掌打過去,可每次看到軒哥那張酷似張氏的臉,他又只能暗暗嘆息,到最后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他當(dāng)然知道這種情況不太好,但他又沒有別的辦法,更苦悶的是,這種事他還沒地方說去.他同誰說?一般的朋友同窗是不可能的,難道去說,我兒子同我不親近?
    別的事還能對楊氏說,可這種事楊氏根本不答話,說的多了,楊氏還有諧惱:"老爺與我說這些做什么?這事我說什么都是錯,不說老爺又會嫌棄我,所以老爺還不如不說的好."
    ……楊氏也不比早先溫柔恭順了！
    不過雖然楊氏擺出了這種態(tài)度,高老爺卻不覺得她錯了.的確就像她說的,她不好插言,就算她再好心好意,也不定會讓誰不如意呢.所以高老爺只能糾結(jié)著郁悶著,想待過了年,若朝廷還沒有什么動向,他就帶著家人回老家,到時候他什么都不做,就全心輔導(dǎo)軒哥.
    說起來他回京也有三個來月了,一開始去部里,那真是各種上賓待遇,連李尚書等人見了他都是笑臉相迎,那時候他也真有點(diǎn)飄飄然,想著自己必是要被大用了.但一天天過去,來家里的人越來越少,再出去,雖不至于受冷鏈,表情卻都一個個莫測高深起來了.他也曾試圖找找路子,卻都沒什么結(jié)果.到了現(xiàn)在,他幾乎有些死心了,想著自己說不定真是無意中觸犯了某種忌諱.
    怎么說他也是做了這些年的官了,知道若是被上峰厭了,那再有本事再有資歷,也只有熬到上峰退任才有可能再起.對此,高老爺也不是不遺憾的,但他也無能為力.好在經(jīng)過江寧的那場戰(zhàn)爭□□,對有些事他已經(jīng)不會再想早先那么計(jì)較,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掙扎,不滿,糾結(jié)之后也就看淡了.現(xiàn)在他經(jīng)常做的,就是同楊氏一起暢想回老家的日子,什么買塊帶溫泉的莊子,一部分種菜一部分住人.夏天他們能如何如何,冬天又能如何如何.
    對此,楊氏想想也怪美,可又免不了擔(dān)心:"咱們回老家了,安兒怎么辦?雖說她明年就要嫁出去,可咱們在不在廄,可是兩回事."
    高老爺回答不出來了,楊氏又道:"還有三姑娘,四姑娘以及軒哥的婚事……"
    高老爺臉色難看了起來.軒哥也就罷了,反正他是不準(zhǔn)備再讓他高攀了,娶妻娶賢,他會給軒哥找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以后他若有本事,自可掙下一份前程,若沒這個本事,小日子也能過的很好.舒姐也好辦,先不提她早先的過錯,就是她的出身,本也不可能高嫁了,回老家找一個士紳之家也就可以了,關(guān)鍵的則是靜姐！
    這段日子張家沒少試探,看那架勢,竟還是想讓靜姐嫁到與張家有關(guān)聯(lián)的家里去的.對此,他實(shí)在有些無語,一方面覺得張家也真是夠執(zhí)著的,他都這個處境了,眼看是幫不了張家什么了,張家卻還不死心;另一方面,他又隱隱的有些感動,這種一直被人需要的感覺也是不錯的.
    對于張家的這些暗示,他一直沒有表態(tài),一方面他不想同張家有更深的糾纏,張氏的事實(shí)在令他寒心;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把靜姐嫁過去未嘗不是一個比較不錯的選擇.張氏沒了,靜姐就失去了一個最有利的支援,雖然還有他在,可在這事情上父親同母親畢竟是不同的.若嫁到張家,或是同張家有關(guān)系的人家,靜姐多少會輕松些.
    但張家給的人選,又實(shí)在讓他看不過去,不是沒什么出息的,就是脾氣不好的,甚至干脆就有一個鰥夫！他家好好的黃花大閨女,憑什么與人做填房！
    高老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有些,日子也不是不好,但總有點(diǎn)做什么都不太順心的感覺.而就在這個時候,軒哥拿了自己寫的字找了過來.在高老爺眼中,軒哥的字實(shí)在說不上多么好,但聯(lián)想到他的年紀(jì)倒也還過得去了.
    高老爺是傳統(tǒng)文人的做派,張口就要先批評,轉(zhuǎn)眼卻見軒哥的身體微微的抖著,他皺了下眉:"你怎么了?"
    軒哥吞了口口水:"孩兒,孩兒無事."
    "你臉怎么這么紅?"
    "啊?"軒哥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可能,可能是太熱了."
    高老爺偏頭看了看他,在屋里,今天軒哥只穿了一件半舊的青綠色的暗花棉褙子,里面則是一條淺藍(lán)色的寬袖長袍.現(xiàn)在雖已進(jìn)入冬天,屋中卻不是太冷,因此只燒了火盆,還沒有開地龍,怎么也說不上熱的.
    他挑了下眉,剛要說話,突然.[,！]想到早先安姐說的一句話:"其實(shí)軒哥現(xiàn)在如此,父親也要擔(dān)些責(zé)任呢."
    那還是軒哥前段日子生病的時候的事,聽到這個長子生病他自然事心疼的,但又有些恨鐵不成鋼:"自小他的身體就沒好過,也不知我高博榮早先是造了什么孽！"
    聽他這么說,楊氏不敢出聲,安姐卻冒出了那么一句,楊氏立刻:"別胡說！"
    "才沒有胡說呢.男孩子就是要父親管的,可父親又管過軒哥幾次呢?別說管了,每次見了都是板著一張臉,軒哥嚇也嚇?biāo)懒耍?amp;quot;
    "還說沒有胡說！"
    楊氏瞪起了眼,安姐吐了下舌頭,卻依然道:"姨娘先別忙著訓(xùn)斥我,聽我說的是不是在理嘛.咱們就拿留哥來舉例吧,平日父親一來,留哥就噠噠噠的跑了過來,還很興奮的叫著爹.可要是哪天父親臉板著,留哥就會害怕的直往后縮.留哥還是這樣呢,更不要說軒哥了."
    "你這孩子,舉得是什么例子?"楊氏哭笑不得,"留哥這才多大了?"
    "軒哥就算比留哥大些,可在父親面前都是一樣的.事實(shí)上,軒哥還不見得比留哥強(qiáng)呢,好歹留哥還能時常見到父親."
    當(dāng)時他聽了這話心中還有些不是滋味,心說并不是他不想管軒哥,可現(xiàn)在張氏人都死了,還說這些做什么呢?不過此時想到這話,他嘴邊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微一沉吟:"你練字多久了?"
    軒哥吞了口口水,才道:"正式練,還是這四年."
    "只有四年嗎?"
    "早先也同曹媽媽學(xué)了一些."
    高老爺點(diǎn)點(diǎn)頭:"只是四年,能練到如今這個程度已是相當(dāng)不易了.我看你這筆法,練的應(yīng)該是是鐘繇的宣誓表."
    "是.李先生說楷書最為規(guī)整,練好了這個再練別的也就便意了.鐘繇是楷書鼻祖,讓孩兒先揣摩他的字體,好能感受楷書的神韻."
    高老爺點(diǎn)點(diǎn)頭,心說這個李先生的說法雖和自己的不同,卻算是有自己的見底:"那你這幾年就一直練這個?"
    "早先是的,后來……進(jìn)了張府,孩兒也沒有再換."
    高老爺沉吟了片刻:"鐘繇的我看你已練的不錯了,可以再練練二王的.雖然練字忌諱換帖,但你這一個貼已經(jīng)練了四年,卻是可以再揣摩揣摩其他家的筆法了.把這些名家的都練出一些味道,也就能有自己的神韻了.咱們先來說你這副字,我看這個思字就寫的相當(dāng)好.何為思,子說學(xué)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xué)則殆.這里的思是要思考,思索.但在最初,這個思字卻是考慮吃飯的問題.你看這個字,上田下心,說的就是掛心于田地.民以食為天,若無糧食,則天下不安.所以,最初的思考就是應(yīng)該思考這個.上到圣上陛下,下到庶民百姓,皆是如此.你這個思字寫的四平八穩(wěn),卻是有了些意思."
    一番話說的軒哥紅了臉:"孩兒,孩兒沒想到這些.孩兒想寫的靈動些的,卻寫不出來."
    高老爺啞然失笑,軒哥的臉更紅了:"孩兒讓父親失望了."
    高老爺搖搖頭:"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這個字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早先雖也聽先生講過,卻從不往心中去,現(xiàn)在……軒哥,將來你若有機(jī)會做官,記得我今天的話.一個官,最重要的是要下轄的百姓沒有危險(xiǎn),填飽肚子.其他的一切繁華盛世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chǔ)上的."
    軒哥聽的懵懵懂懂的,但卻很用力的點(diǎn)了下頭.他感覺到很幸福,他的父親,在手把手的教他寫字,一點(diǎn)點(diǎn)的,告訴他道理.
    "二姐說的是對的."他想,"父親果然是看重我的."
    而此時皇宮之內(nèi),卻有一對兄弟也在談?wù)撝懈呃蠣?朱抵看了看固安帝,又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又看了看固安帝,他臉上的表情實(shí)在太明顯了,固安帝想裝作看不到都不容易,當(dāng)下一挑眉:"怎么,不想重溫一下舊夢."
    "陛下,您要早說吃的是刀削面,我就在營里吃了飯?jiān)賮砹?"
    固安帝哼了一聲:"你倒嫌棄起宮里的飲食了?"
    "臣不敢."
    "我看你沒什么不敢的,祖宗留下來的軍服你也敢改,你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朱抵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兩嘴一扁,好像委屈的要掉淚.固安帝在心虛的同時不免感受到一絲寒意,他打了個哆嗦:"有話好好說,做什么怪表情！"
    朱抵低下了頭,委委屈屈的道:"臣不敢."
    固安帝磨了下后糟牙,想說什么,再想到這個堂弟的抽風(fēng),又改口道:"先用膳！"
    他這么一說,自有太監(jiān)宮女上來服侍,朱抵卻一擺手:"我就不用了."
    固安帝看了他一眼,揮手讓身邊人退下:"看來你這怨氣還真不小,說說吧."
    "臣真沒什么怨氣,只是臣……是臣……實(shí)在吃膩了這刀削面啊！"
    固安帝本來豎著耳朵聽他說什么,誰知道卻等來這么一句,頓時啞然了.朱抵憂愁的嘆了口氣:"陛下,這刀削面的確好吃.而且我看著宮中做的又不同凡.[,！]響,只是這鹵就有四樣,雞丁又大又多.臣早先吃的,最多只能見到小指甲蓋這么大的雞丁,哪比得上宮里的?可臣的刀削面實(shí)在吃多了,現(xiàn)在想起來還有些惡心.臣不吃,實(shí)在是怕失儀.臣當(dāng)然是可以吃的,可臣怕吃著吃著吐出來……"
    一番話說的固安帝也沒了食欲,他看著朱抵,想要說什么,最后還是嘆了口氣:"朕不同你繞圈子了,朕今日叫你來有兩個事.一個,就是你的禁衛(wèi)軍的事情."
    "是陛下的禁衛(wèi)軍."
    朱抵連忙道,固安帝看了他一眼,點(diǎn)點(diǎn)頭:"我聽說你這軍隊(duì)最近練的不錯,就是服裝變化很大.平時不顯,你們私下訓(xùn)練,卻是另有衣服的?"
    朱抵心說你不是早知道了,還來問?不過這話他不能說出來,因此老老實(shí)實(shí)的點(diǎn)了下頭:"是的,為了訓(xùn)練方便,我們又換了別的衣服."
    "訓(xùn)練方便?我聽說那衣服好看的很,很多人都特意簇家了！"其實(shí)這關(guān)于衣服的事朱抵早先同他說過,他當(dāng)時并不在意.心想這好好的換什么衣服?不過畢竟只是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聽朱抵說這好那好,還以為他收了什么布莊的賄賂,當(dāng)下就點(diǎn)了頭.作為一個帝王他并不在意手底下人斂財(cái).只要別太過分,只要真的做事,這些錢他是愿意給的.可現(xiàn)在卻證明,那些衣服好像不是賄賂,很多禁衛(wèi)軍都把那身訓(xùn)練服簇家,在京里還引起了某種風(fēng)潮,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對此事彈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