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崔嫣沒有說謊,當時的崔霆已經十七八歲了,小姑娘不懂事,他卻不可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如果他順勢而為地占了崔嫣的便宜,就證明他本性就不是什么好人,也難怪他如今可以把封瀾騙得團團轉,然后一走了之。曾斐心里一陣厭惡。
崔嫣笑嘻嘻地說:“他來不及拒絕,根本沒反應過來。我是這樣的……”
她踮起腳尖,飛快地在曾斐嘴唇上啄了一下,身子往后仰了仰,幾欲摔倒。曾斐趕緊拉了她一把,力道過猛,她整個人撞進他胸膛。
曾斐怕她再度東倒西歪,一手繞到她身體扶在她脊背處,一手撐在餐桌邊緣。
“就這樣?”他輕聲問。
崔嫣又湊過去,一左一右地親了兩口,“還有這樣……和這樣……”
“這算什么?小孩子的游戲而已。”曾斐說。
“那你和封瀾是怎么樣的?”崔嫣懊惱,眼睛卻依舊亮晶晶的,曾斐這時才知道自己也醉了,嘴唇干涸。
他放在崔嫣背上的手稍稍用力,既像是給她更可靠的支撐,更像是擠壓著她。崔嫣身軀無法動彈,手仍不安分,伸長去夠餐桌上的調味品。做這個動作時,她的胸口無可避免地摩擦過曾斐與她緊貼的身體。很快地,她從桌面三個不銹鋼調味品小罐里找到了鹽,撒了點在自己的虎口,自言自語道:“我記得書上說龍舌蘭要就著虎口的鹽喝下去才好。這到底是鹽還是糖……你要不要嘗嘗看?”
曾斐一動不動,他的僵硬和他的沉默一樣詭異。崔嫣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就是他的手,緊貼著她的背,覆蓋在他掌心下的衣服被汗浸濕了,那熱源像是要穿透她肌膚骨骼,直抵心臟。
“算了,我自己來。”崔嫣把虎口舉到唇邊,用粉色的舌尖試探性地舔了舔,“咸的。”
她說著,四下扭動著去找酒,曾斐抓起空酒瓶在她眼前晃了晃,提醒道:“龍舌蘭早就喝完了。
崔嫣大感失望,“對哦,我忘了……真掃興,你也不給我留一口!”
“你就這么想喝?”曾斐發現酒瓶底部還殘余少許液體,“好像還剩幾滴。”
崔嫣喜道:“幾滴也好,都給我留著。”
“好。”
曾斐嘴上答應著,話說完卻就著瓶口將剩余的殘酒倒進嘴里。
“你……你怎么說話不算……”
崔嫣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音節被曾斐含進嘴里,她嘗到了最后的龍舌蘭那兇烈的味道,曾斐則嘗到了她舌尖微微的咸。鹽粒與酒精在唇舌間交融,那味道像烈火,燒得人如妖如魔。
崔嫣的手無力垂下,整個餐廳都在她的頭頂和腳下旋轉,她根本站不住,全靠背后的手支撐著。
“你說我親阿霆是小孩子過家家,成年人都是這樣的?”崔嫣在喘息的間隙問他。
“你不是想要這樣?”曾斐反問道。
“別說你不想!”崔嫣放肆地回吻他,瘋狂地汲取他口腔里殘余的酒味,仿佛那里有他的精魂。
他們交纏著跌跌撞撞地往前,崔嫣的背抵在了餐廳一側的銀鏡上,曾斐從她的臉頰邊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那種陌生的放縱與迷醉讓他短暫地驚醒,他臉色一變。崔嫣抱著他,不讓他后退。
“你看到了什么?”她問。
曾斐低頭不語,崔嫣把頭靠在冰涼的鏡子上笑了,“你猜現在的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樣的?”
“說!”
“和你心里想的一模一樣。”
而他從鏡子里看到的、占據他心里的,只有無盡的欲望。
次日,曾斐打開房門,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門口吃三明治的康康。他當時已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原本的生活將徹底被摧毀。
他靜立了數秒,康康也傻傻地看著他。
曾斐臉色由白轉紅,繼而鐵青。他惱羞成怒地問康康:“你杵在我門口干什么?
康康被他吼得嚇了一跳,吞吞吐吐地說:“沒什么……不過,這……這是我姐的房間。”
曾斐想起自己還在做警察的時候,有幾個案子他都把嫌疑人抓了個現行,那時他心中充滿了懲奸除惡的快感,現在忽然有些憐憫那些人。
心虛、羞愧、后悔……都是無可挽回時才有的。
他反手關上房門,問康康:“你什么時候來的?”
康康極其緩慢地嚼著嘴里的三明治,仿佛有些難以下咽。
“我今天沒課,說好了回餐廳幫忙,不信你問瀾姐!”他在曾斐發火之前心一橫,說出了重點,“我昨天晚上就來了……在房間聽音樂,戴著耳機。”
曾斐閉上眼睛,后面那句話不說還好。昨晚上住在他身體里的那個男人是完全陌生的,他竟沒想起來第二天去封瀾餐廳打工的康康通常都住在他家里,一刻也沒想起過,這才是最可怖之處。
然而曾斐很快發現了更讓他驚恐的一件事――康康手里的三明治面包片烤得焦煳,里面夾了雙層煎蛋和大量培根,這樣的三明治通常出自一個人之手,那就是他姐姐曾雯。
康康頓時會意,趕緊道:“我讓我媽去買豆漿了。”
這也是他為什么徘徊在房間門口左右為難的原因。
曾斐幾乎是飛撲回自己的房間,換衣服,從鏡子里檢視自己是否有不妥之處,徒勞轉圈,找出手機給崔嫣打電話,只說兩個字:“起床!”
康康在門外為自己辯白:“我媽到樓下才給我打電話,說過來培訓幾天。她以為你們還在睡,就沒叫你們。”
曾斐想起剛才自己的房門是關上的,想必也是康康的杰作。換作過去任何一個時刻,他會鄙視現在的自己,不管是昨晚的所作所為,還是今早的慌神,都不是他看得起的行徑。然而他比誰都清楚,無論他和崔嫣往后的關系會走向哪里,現在都不是抖落在家人面前的最好時機。
十分鐘后,曾雯拎著兒子指定的那家早餐店的豆漿回到弟弟的家。曾斐、崔嫣和康康都已端坐在餐桌前等候。
太過肅靜的場面讓曾雯有些不能適應,她把早餐一一擺出來,嘴上不忘數落曾斐:“在家里喝什么酒,外面應酬還不夠多?”
曾斐虛心受教,一言不發。
正如康康的評價,他媽媽和姥姥都是愛看抗日劇、迷戀“撕鬼子”的女人。所幸如此,不擅長“胡思亂想”的曾雯只是驚訝于大家的沉默,并未覺得哪里不妥,反正曾斐平時在她面前話也不多。既然有了聽眾,她洋洋灑灑地說起了這些天培訓的目的和家里的瑣事。除她之外的三人都松了口氣。
曾雯給大家各做了一個三明治。崔嫣發現曾雯自己吃的那個明顯簡單了許多,只有黃瓜和西紅柿。她問道:“阿姨,你最近減肥?”
曾雯說:“我又不是你們小姑娘,減什么肥呀?今天是初一,我吃素。”
“今天吃素,明天你會補上一大碗紅燒肉。”康康揭穿他媽媽。
曾雯在兒子頭上輕輕打了一下,說:“你懂什么?偶爾吃素可以消除業障……”
崔嫣看到,曾斐默默把送到嘴邊的三明治放了回去。
吃過早餐后,曾斐和崔嫣一前一后地出了門。曾雯收拾碗筷,疑惑地問兒子:“你舅舅和你姐臉色不對,又鬧別扭了?”
“我哪知道?”康康也收拾東西準備走人,聽見他媽媽在身后叨叨:“你姐倒沒什么,你舅舅脾氣壞。我看準是崔嫣又找男朋友了。你舅的心思,就和那些做岳父的沒兩樣。”
康康不再多說。有些事情,愛看“撕鬼子”的女人是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