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才蒙蒙亮,剛能看清外面的道路,八哥和如山就騎馬去了書院。孫浩然和徐良齊兩個早就在書院里常住下來,偌大個夏宅便只剩了小雨一個人。
只是她的事情也不少,八哥他們一走,她便帶著楊寶臣逛到老蒼頭那里。自從房子的事情定了下來,楊寶臣就想脫身,偏偏小雨有各種各樣的借口。世子的人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跟他說了幾句,卻是叫他先安心在小雨身邊再待些日子。他心里七上八下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跟在小雨身后。
老蒼頭被小雨磨得受不了,瞪著眼不耐煩地說道:“九爺有什么吩咐,就只管交待給老頭子好了。”
小雨便向后退了兩步,很不好意思地說了兩句奇怪的話,這才用官話接著說道:“在下想跟老伯學幾句喜都話。”
那老蒼頭才一聽那幾句話,便蹭地站起來,厲聲喝問道:“你到底是誰?”
楊寶臣也吃了一驚,心里如打鼓一般,暗想:“師父怎么會說喜都話?”。心里想著,腳下也不慢,一個箭步擋在小雨身前,他身手敏捷,這眨眼的功夫,身上的佩刀就已經拔出來一半了。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小雨在楊寶臣身后探出頭來說道:“你放心,我和寶臣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老蒼頭那渾濁的眼睛里便露出幾分殺氣來,小雨忙退到屋子外面等著:“你們待會小心著點,可別把桌椅打壞了,現在家里可沒錢置辦新的。”
老蒼頭跟楊寶臣兩個正劍拔弩張,好似兩只雄赳赳的大公雞,聽了這話頓時就泄了氣。倆人都覺得:“這日子過得,可真是太沒意思了。”
老蒼頭想想自己無兒無女,這輩子只怕要終老在這宅子里了,便有氣無力地對著門外說道:“你想學什么,我都教給你吧。”
小雨便喜笑顏開地拉著楊寶臣說道:“你教教他功夫,再教我說說喜都話。你還會什么東西?不教我們也都浪費了。”
楊寶臣跟喜都人打了很多年的仗。殺了不少的喜都人,自然也有不少兄弟死在喜都人的手里。他如何肯跟喜都人學功夫,便梗著脖子說道:“我不學。”
小雨瞧瞧那老蒼頭,見他似乎也不樂意教楊寶臣。便嘆氣道:“那就只教我喜都話好了。”轉頭看著楊寶臣搖頭:“哼,你以后不要后悔就好。”
老蒼頭嘆了口氣,也就點頭答應了。小雨便又說起讓他到后面看花草的事情。老蒼頭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我曉得,你是怕我被人認出來,不礙事了啦。認識我的人都死光啦。”
小雨愕然,訕訕地笑了笑,便也由著他了。
卯正的時候,宋氏夫婦帶了三個孩子舉家搬了過來,家什物品倒比小雨的還要多。他們夫妻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長子大江已經十二了,小雨便讓他跟著老蒼頭在門房里傳話。女兒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因是在冬日雪天生的便取名叫小雪,小雨就給她改了名叫映雪。以后小雨在府里的時候,映雪便隨身伺候著。
小雨又問了問他們夫妻是哪里人。怎么跟著逸王妃的。曉得他們是世仆陪房,也就不再打聽了。
夏宅里的事情果然如小雨所說——多如牛毛。宋嬤嬤瞧著小雨坐在榻上,托了腮幫子翹著腳,想了半天才轉過頭來,對她說道:“這幾日嬤嬤就在院子里轉轉,瞧見哪里壞了,破舊了便記下來,等我回來咱們再一起商量怎么修葺。”說完就跟著宋管事出去挑人,準備到城外開荒去了。
宋嬤嬤心想這是什么差事,卻也無法。只得領著女兒和小兒子在宅子里轉了一天。到了傍晚,小雨才回來,她便急急忙忙地趕過來:“姑娘,”
小雨擺擺手:“九爺。都叫九爺。省得忘了。”
宋嬤嬤滯了一下,吐了口氣才接著說道:“九爺,這院子大半年沒住人了,好多地方都要修葺。”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來:“正院,二門上的鎖經銹了…”她一樣一樣地念著,小雨便點頭聽著。等她念完了。小雨便道:“這有二三十條,你先把單子留下,我再斟酌一下。”
宋嬤嬤猶豫了一下,這才將單子遞給小雨,小雨拿過來一瞧,就傻眼了,只見上面鬼畫符似的一堆勾勾點點,她顛三倒四看半天才說道:“敢情兒,嬤嬤不識字兒啊,倒難為你記了這么多了。”
宋嬤嬤一張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小雨笑了笑心想:“這個嬤嬤是個好臉面的。”眼珠一轉,主意就有了:“嬤嬤去找大江,讓他幫你先撰一份出來。咱倆這就去院子里瞧瞧。”
小雨背著手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地瞧著。不一會兒就看見有一處漆斑駁了,便說了句:“明兒再好好瞧瞧,仔細點的,別再漏了。”宋嬤嬤無法,第二天一早就又在宅子里仔仔細細地轉了一天。
等小雨回來了,宋嬤嬤就被叫過去問:“今兒,又找到什么?”開頭幾天,宋嬤嬤一見小雨就發憷,拿著個紙片結結巴巴地數著院子里的地方。好不容易字都認得差不多了,說得也順溜起來,可是一見小雨心里就打鼓這個毛病,卻怎么也改不掉了。
小雨每日早晨到老蒼頭那里略坐上半個時辰,跟他聊聊喜都的風土人情,再學上一會兒喜都話。便帶了楊寶臣跟著宋管事到鄉下,有時看看自己的地,有時在別人家的地里轉悠轉悠,瞧瞧別人都種了些什么東西,長得怎么樣了。
等到快晌午了,便回城里跟著楊寶臣在市集轉悠,瞧瞧市集上都在賣些什么,哪些賣的好,哪些賣的平常,一轉就是小半天。
至于宅子里的事情,小雨是半點兒也不著急。他們兄妹的衣服若是臟了,都是自己洗自己的,小雨又在長工里尋了個會做飯的媳婦,每日過來做一頓晚飯。
這樣轉了幾天,宋嬤嬤就不耐煩起來。偏偏小雨見她認得字了,又讓她自己寫單子。哪里是針線房?要幾個丫頭,幾個繡娘,置辦多少針線布匹。哪里做洗衣房。要幾個小丫頭,又要添些什么東西?哪里是廚房,要安置幾個廚房?要多少炊具,幾個燒火的丫頭,凡此種種都要宋嬤嬤一一寫在紙上。
寫了幾日。宋嬤嬤總算能寫清楚明白了,小雨這才開始刪改:“繡娘就先來一個吧,能做衣服,簡單繡點花兒就成了。廚娘嘛,也來一個吧。這會兒人少,大家都先去正屋吃飯吧。洗衣服的,就找一個粗使婆子就行了。嗯,這仨樣兒,先都放正院廚房那里吧。你瞧瞧,按照這個要添些什么家什?”
宋嬤嬤瞧著自己寫得滿滿當當三頁大紙兒。回頭在看小雨那三五行字,就覺得自己被這丫頭給耍了。宋嬤嬤氣得夠嗆,干起活來就不爽利了,小雨也不著急,幾日下來,倒是過慣了王府舒坦日子的宋嬤嬤先受不了了。只得乖乖地按小雨說好的,定了個章程出來。
小雨又把那宅子要修葺的地方挑揀了一番,這才帶著宋管事出去置辦東西,雇人修房。定好了修房子的匠人,宋管事便帶了兒子在家里督促監工。
這才輪到宋嬤嬤陪著小雨采買丫頭。宋嬤嬤一路跟小雨念叨著:“咱們這一趟,先買四個粗使的婆子,丫頭,要揀那力氣大。看著憨厚的。”小雨就在一旁笑瞇瞇地點頭聽著。
宋嬤嬤瞧著她那個云淡風輕的樣子,心里就有些冒火,暗想:“不怪我家姑娘瞧見了世子的樣子就不高興。這夏姑娘,瞧著沒什么脾氣,可你想擰著她來,還真不容易。”
等諸事都安排妥當了。小雨便時常帶著楊寶臣在城里轉悠,累了便尋個酒肆,茶館進去喝酒,品茶。她不過端個酒盅做個樣子,那酒倒有大半都進了楊寶臣的愁腸里。
一日,小雨又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酒肆里吃酒,突然瞧見一個小叫花子牽了一個臟兮兮的小丫頭慢慢地走過來。那小乞兒手里拿了一個小碟和一根竹筷,瞧見小雨好奇地看著他,便就走過來,不遠不近地站著。拿那竹筷子敲著小碟唱到:“我做男兒漢,志氣剛,尋了一個老婆呀,賽過孫二娘,站著比我高哎,坐著比我長,腳也比我大呀,力氣比我強,打之罵之,立下家法呀,舍死忘生,我要管教婆娘。”
那小乞兒聲音又脆又響亮,臉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樣子十分好笑。小雨頭一回聽人唱這樣的小曲,忍不住就笑了起來。那小叫花子見她歡喜,立刻欺身上來:“小哥兒,可憐可憐我們,給個銅板吧。”
小雨嚇了一跳,因他們蓬頭垢面的,小雨害怕被他們碰到,忙向后躲去。那小叫花子見她害怕,立刻就貼了上來,小雨雖然靈便,心里卻嫌他臟,不愿意被他碰到,行動起來就不如人家無所顧忌。一旁那小丫頭見她這樣,也急忙跑過來堵她,可憐兮兮地叫著:“小爺,賞我們倆銅板,買饃吃吧,已經好幾天沒飯吃了。”
楊寶臣忙走過來一手一個,將兩個人拎起來往大街上一丟。小雨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兩個小花子也不生氣,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便朝對面的一個小媳婦走去。那小媳婦也嫌他們臟,不愿意被他們跟著,忙丟了一個銅板在地上。兩個人便高高興興地撿起來,去一旁蒸饃的攤子上買了一個饃。兩個人掰了,許是一個大些一個小了點,兩個人便推讓起來。
小雨瞧著有趣,叫楊寶臣把他們再拎過來:“行了,寶臣,就放這里。你們兩個就在這里站著,誰也不許往前走一步。”小雨瞇著眼,瞧著他們兩個,指著那個小乞丐說道:“你要是敢往前走一步,我就讓他揍你妹子。”
那小乞丐本來一臉不在意的神情,聽了這話立刻瞪起眼睛氣鼓鼓地看著小雨。好半天才說:“她不是我妹子。”見小雨疑惑地瞧著他,這才得意地一笑說道:“她是我媳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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