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長說這番話的本意是想向蘇家和田家示弱:“劉宅鬼魅還沒鬧完,我們已經(jīng)是受了嚴(yán)重的內(nèi)傷,那個,你們想怎樣鬧,請隨意!”
但是這個意思顯然沒能表達(dá)得十分清楚,首先就被街坊婆子們給曲解了,再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士添枝加葉四處散布,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就徹底走了樣了。
走樣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傳言里面除了洪范和道長,再沒有一個字兒是王道長說過的了。早晨的時候酒肆都在說:“昨天,洪范道長的法事看著是不錯,其實(shí)身上已經(jīng)受了很重的暗傷,聽說正閉關(guān)調(diào)理呢。”
等到中午的時候就變成:“洪范道長硬挺著爬回了清一觀,進(jìn)了道觀就哇,哇,哇吐了三口黑血,他師叔見了勃然大怒,今兒晚上要跟劉宅猛鬼斗法。”
等到小雨聽說之后,立刻又散布了一個加強(qiáng)版的:“洪范道長被美艷女鬼吸走了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他師叔王慧一今兒晚上要去劉宅收魂,鎮(zhèn)鬼。”
福遠(yuǎn)一大早就到了劉宅的東側(cè)們,剛敲了兩下門,里面就開了個小縫,小雨露出半張臉說道:“外面有人嗎?”
福遠(yuǎn)想了想,自己站在門外也是人,便順口答道:“有!”
小雨小聲說:“那你裝做看熱鬧的,等人走了再過來。”
福遠(yuǎn)這才明白她的意思,忙四處瞧了瞧答道:“沒有。”
話音剛落只見大門嗖地打開,楊寶臣大手一伸,一把將福遠(yuǎn)拎了進(jìn)來。也是那么巧,原本沒人的巷口恰好有個閑人從那里路過,因曉得這是大名鼎鼎的劉宅側(cè)門,就忍不住張望了一眼,正瞧見一個小孩立在門前,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孩子就被宅子唰地一下子吸了進(jìn)去。把那路人嚇得嗷嗷叫了兩聲,撒腿就跑。于是劉宅會吃人又像風(fēng)一樣,轉(zhuǎn)眼就遍布燕北的大街小巷了。
小雨朝驚魂未定的福遠(yuǎn)招招手:“走,咱們到前面去,我們正裝機(jī)關(guān)呢。你快去搭把手。”
到了前堂的空地上,就見幾棵大樹下放了些奇怪的木頭架子。小雨讓福遠(yuǎn)和徐良齊在樹下幫忙遞東西,自己跟楊寶臣在樹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將那些架子固定到樹上,又有樹枝遮掩了幾下,想來到了晚上也就看不出什么了。孫浩然和五哥則忙著把昨天買的那十幾壇酒往石舫上運(yùn)。
幾個人忙了一上午才算把事情都弄妥當(dāng)了。小雨便笑嘻嘻地跑到門房:“老頭兒,我們要去吃飯了,你也來點(diǎn)兒什么?”說著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一個大酒葫蘆遞了過去。
那看門的老蒼頭本來愛理不理的,瞧見那葫蘆立刻眼睛一亮。小雨就笑瞇瞇地說:“以后,你到后面幫我看看花草吧,在這里看門太委屈你了。”
那老蒼頭也不說話,只拔了酒葫蘆塞子,昂著頭喝了一大口。才喝到嘴里就猛地停止,放下葫蘆瞧著小雨咂了咂嘴,這才瞇著眼。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小雨說道:“小女娃子,從前呀,老頭兒最恨眼睛毒的人。”
小雨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坐在椅子上踢著腿。噘著嘴說道:“我也是呢,人家九爺當(dāng)?shù)煤煤玫模陀腥朔且f她是個女娃子。討厭!”
那老蒼頭聽了一愣,再也忍不住便放聲大聲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似乎嗆到了,又咳了起來。小雨在一旁小心地瞧了一會兒:“要不,給你找個大夫瞧瞧,興許能好點(diǎn)?”
老蒼頭搖了搖手:“沒事兒。老了,不中用了。”
小雨就從椅子上跳下來說:“待會再給你弄兩個下酒菜。一個醬豬耳,一個鹵豬蹄,我讓福遠(yuǎn)給你送過來。”
老蒼頭微微一怔。笑道:“你這個小女娃子,心眼太多了。你再給我添個花生米吧。你這酒是哪里來的?你從哪里打聽來我的喜好的?”
小雨吃吃地笑起來,一面往外走,一面擺手道:“小事一樁。”
那老蒼頭瞪著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小雨的背影想了半天,這才喃喃自語道:“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雨到了外面試了試機(jī)關(guān),跟五哥商量:“咱們現(xiàn)在不好引人注意,不如讓福遠(yuǎn)買了東西咱們回家慢慢吃,又自在。”
五哥聽了自然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只是小雨嫌楊寶臣的樣子太扎眼。徐良齊就自告奮勇,跟著福遠(yuǎn)和五哥一起去買了吃的,喝的。
等小院的飯菜擺好,福遠(yuǎn)已經(jīng)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手里還抱著幾件衣服:“你們等著我沒有?”瞧著那飯菜都沒有動過,這才沖小雨一豎大拇指:“仁義!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小雨聽了,也顧不得吃飯忙跳起來,跑過去翻看,果然是她要的那幾身衣服,頓時眉開眼笑起來:“你們世子爺就是厲害,這么快就讓她們給做好了。”
福遠(yuǎn)笑嘻嘻地受了這番奉承,沒有提起針線房的嬤嬤說的:“夏家要的這幾件衣服也不要繡花,做起來倒也不用費(fèi)事。”
大家都圍著小雨看那幾件衣服,正議論著,就聽身后有人高聲說道:“這是誰給我們預(yù)備的酒菜,哈哈哈。”
幾個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陳鵬和老蒯站在大門口。后面還跟了幾個不認(rèn)識的人,五哥忙高興地走過去:“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
又轉(zhuǎn)身叫:“福遠(yuǎn),浩然還得麻煩你們再去添些吃的。”
小雨站在五哥身后瞇著眼打量著這些人:顯然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衣衫不整也就罷了,有幾個肩頭和胳膊上都綁著布條,隱隱還能看見褐色的血跡。
小雨回身招呼:“寶臣,你去叫個跌打師父,叫他帶些金創(chuàng)藥過來。福遠(yuǎn)不要再打酒了,大家等傷好了,再喝也不遲。”
幾個大漢還有些不服氣,見她板著小臉一副嚴(yán)肅的樣子,而一向豪爽的陳鵬只是訕訕地笑了笑,并不反駁,幾個人便不再說話了。
陳鵬瞧著小雨那關(guān)切的樣子,心里也挺感動。笑瞇瞇地說道:“暫時是沒事兒了,估計也是在看你二哥的動作。”
小雨見他那副不知愁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又瞧了瞧這十來個人,心想今晚再不把宅子弄下來。有人就要睡大街上了。
幾個大漢瞧著她不過十來歲的樣子,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的,尤其這唉聲嘆氣的樣子,好似個憂國憂民的酸秀才樣兒,都忍不住笑起來。
大家便坐下來吃飯。等吃的差不多了,福遠(yuǎn)和孫浩然也就回來了。這么多人,哪里有足夠的桌椅板凳,福遠(yuǎn)也只能端了個小木盆,夾了些菜尋個墻根蹲下。一口飯還沒入嘴,就聽大門噼里啪啦亂響,外面有人喊著:“開門,有人嗎,五哥是我,老八。”
五哥一怔沒反應(yīng)過來。外面又是一陣亂響:“五叔!五叔…是不是這家呀?”
接著方準(zhǔn)的聲音喊道:“臭小子,我自己的家,我能不知道!快打門,這趟可累死了。”
靠門的大漢聽出方準(zhǔn)的聲音,立刻就沖上去將大門拉開,八哥和如山本就累得腿軟正倚在門上亂拍。大門一開,兩個人就嘰里咕嚕地滾了進(jìn)來。
小雨不可思議地打量著他們,等瞧見這個倆個風(fēng)塵仆仆的人果然就是八哥和如山,也高興得一下子跳起來,撲到八哥身上:“你們可過來了。我這里正缺人手呢。”
八哥站不住,身子直往下墜。小雨急忙站開,眼淚汪汪的瞧著八哥:“你們倆騎馬都不行,這趟可累慘了吧。”
八哥嘻嘻笑著。眼睛卻看著簡陋的小飯桌上滿滿的飯菜,擦著手說:“餓得兩眼冒金星了。”
小雨忙給他們盛了飯菜,連方準(zhǔn)都顧不上說話也跟著狼吞虎咽吃起來。
小雨這才想起來,還得再買些飯菜,回身卻不見了福遠(yuǎn)和徐良齊,五哥笑道:“他們兩個早就跑出去買飯菜去了。”
方準(zhǔn)。陳鵬幾個風(fēng)卷殘云一般,不過眨眼功夫就將桌上的飯菜吃的連渣都不剩。
陳鵬嘬著牙花子說道:“老方,這回可真是邪門了,莫名其妙就鬧起來,昨個晚上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又消停了。老徐他們可真是不能留了,跟咱們不是一條心。”
又問:“二哥怎么沒一起過來,沒道理我們弟兄拼命,他在家里摟著老婆孩子的。”
五哥心里一跳,瞥見小雨沖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想想陳鵬跟二哥的交情,曉得是給二哥一個機(jī)會解釋,便垂著頭慢慢喝茶。
八哥卻坐不住了,大聲嚷道:“二哥哪里閑著,寒玉關(guān)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馬都跑死了一匹。”
方準(zhǔn)也安撫道:“二哥那里也忙得脫不開身,你們這里能略松一松,還是他那邊說動了…唔…這事兒現(xiàn)在不能說得太細(xì)致,老徐是不能留了,二哥也是這個意思。”
方準(zhǔn)頓了一下這才冷冰冰地說道:“就是逸王發(fā)了話,二哥也還是這個意思。”
剛買了飯菜回來的福遠(yuǎn)站在門口,聽了這話心里咯噔一下,一時間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雨見了擺擺手,讓他進(jìn)來給眾人介紹道:“這是世子府上的小廝,三公子派他過來給我?guī)兔Φ摹!?br/>
清一觀里,等王道長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跟蘇田兩家杠上的時候,天色已晚。彼時清一觀來了不少的街坊鄰居看熱鬧,不停地有人跟道童打聽:“道長什么時候動身?”道童們被問得一頭霧水,打聽了半天才曉得斗法的事情,唬得如飛奔進(jìn)去給王道長報信,王道長張著嘴巴,不光是臉,這會兒,連眼睛都拉長了,忙吩咐道童將道觀大門緊閉。
于是,人們又在外面議論說:“王道長已然升壇做法了。”只是這道觀里靜悄悄的也沒個動靜,也不知道是誰起得頭,人群又呼啦啦又往劉宅涌去。(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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