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雪輕輕加深呼吸。</br> 那人身上還是有一些奇怪的味道。</br> 大概臟了太久,一時清洗不掉。</br> 可能猜到她的想法,那人晃晃殘缺了手指的手,又指指身上。</br> 百勝說:“他身上有不少傷。”</br> 南昭雪問:“你的意思是,因為傷病,你用過吃過許多藥?”</br> 那人點點頭。</br> 再加上臟,難怪會有亂七八糟的奇怪味道。</br> “你是跟著太白來的,為何會跟著他來,因為仇?”</br> 那人手猛地握緊,眼中迸發恨意,用力點頭。</br> “他害得你?”</br> 那人忍不住渾身微微顫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害怕。</br> 片刻后,還是點頭。</br> 南昭雪示意百勝給他一杯水,讓他穩定一下。</br> “你跟著他,是想干什么?報仇?憑你的力量,應該殺不了他,聽說他身邊的那個小書童就是個高手。”</br> 那人穩穩情緒,抬頭看南昭雪,眼神期盼。</br> “你是……跟著他,見到我,”南昭雪頓了頓,“想讓我為你報仇?”</br> “撲通”一聲,那人跪在地上,用力叩頭。</br> 看來是猜對了。</br> 百勝上前一步道:“王妃,之前抓住他的時候,他十分要強,有一身硬骨,說什么也不肯屈服。”</br> 南昭雪眸子微縮,之前不肯,現在跪下。</br> “你先起來說話?!?lt;/br> “本王妃與太白并非對立,你從西梁來,那你應該知道,太白與西梁太子關系非同一般。本王妃為何要因為你,去和太白為敵?”</br> 院子里陷入一陣沉默。</br> 半晌,那人用殘缺的手,比劃一個手勢。</br> 百勝看了半天,也沒明白是什么意思。</br> 南昭雪看著他一遍又一遍的比劃,慢慢開始著急,忽然明白過來,借著袖子遮擋,從琉璃戒中取出一個藥瓶,托在掌心。</br> 那人一怔,接著就奔過來,本來就毀容的臉,因為他此時的表情更顯得猙獰。</br> 百勝下意識就要攔他,被南昭雪眼神制止。</br> 那人沖上前,一把把南昭雪手里的藥瓶搶走,緊緊握在手里,無力的右手費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把瓶塞拔下去。</br> 他把藥都倒出來,一共有十來粒,一股腦都往嘴里塞,有幾粒從他手上殘缺的地方滾落落。</br> 他一邊生吞,一邊趴下去撿,似是生怕南昭雪會吃。</br> 南昭雪見他滿嘴土而絲毫不顧,問道:“這東西不好?”</br> 那人連連點頭,指指瓶子,又露出兇狠的表情。</br> “我還要去邊關,不會在此處久留,你如果愿意同行,就點點頭?!?lt;/br> 點頭。</br> “同行可以,我也能為你解毒,但你要答應一個條件?!?lt;/br> 點頭。</br> “我不知道你與太白究竟什么關系,有什么深仇大恨,跟著我的前提是,在你不能正常說話,我沒有查清楚事情之前,你不能輕舉妄動,簡單地說,就是不能讓太白認出你?!?lt;/br> 那人思索片刻,鄭重點頭。</br> “好,既是答應,我就說一下規矩,一切服從安排,若是犯一次,那就離開我的隊伍,犯兩次,就把命留下。記住了嗎?”</br> 再次點頭。</br> “那從此刻起,就給你一個新名字,”南昭雪微頓,“深流?!?lt;/br> 深流,暗藏洶涌又寂靜無聲。</br> 那人眼中閃過驚訝,微微泛紅。</br> 他拱拱手,道謝。</br> 原本以為,南昭雪會直接給他取個“啞奴”之類的名字。</br> “你先下去休息,在臨州這幾日就聽百勝的,這里是胡府,同時也要守胡府的規矩?!?lt;/br> 深流再次點頭。</br> 百勝把他帶下去,封天極從屋里出來。</br> “怎么樣?”南昭雪問。</br> 封天極微蹙眉:“那瓶藥被他吃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看他這樣,是對太白恨之入骨,如果他現在的樣子真是太白所害,那也的確該恨。”</br> “沒事,我還留了兩粒,”南昭雪挽住他手臂,“此人心性堅忍,我看中的就是他這一點,從西梁到我們這里,他沒有忍不住冒失動手,可見并非什么魯莽之輩。</br> 而且,他很機警,我和野風出去察覺,想誘他現身,但他并沒有上當。百勝說,暗衛也是經歷波折才抓他到,此人還有一身傲骨?!?lt;/br> “我們對西梁一無所知,如果能一路治好他,收為己用,倒不失為一個好幫手。”</br> 封天極聽她這么說,無奈笑一聲:“你早就打算好了,是不是?”</br> 南昭雪淺笑:“也不算,有六成吧,另位四成,還是需要王爺出手相助。”</br> “你呀,”封天極嘆氣,寵溺地吻吻她額頭,“好,依你?!?lt;/br> 正說著,外面又有腳步聲響。</br> 封天極松開她,隨即就聽到玉空大師道:“王妃,貧僧有事求見!”</br> 南昭雪看看封天極,封天極嘆口氣:“我從后窗走。”</br> “好。”</br> 封天極走了,南昭雪才讓玉空大師進來。</br> “方才藥掌柜到胡府來求見我,”玉空大師開門見山,“這是名單,他所知道的,在銀海錢莊存著銀子的人?!?lt;/br> 南昭雪接過:“這么快?”</br> “刀懸脖頸,他能不快嗎?”玉空大師問,“這人可不少,你打算怎么辦?”</br> “胡家的錢取出來了,還有我們鋪子里的錢,也都已經取出來,”南昭雪掃一眼名單,共有百十來號。</br> “去告訴他們,讓他們把自己人的錢都取出來,然后,再悄悄散播消息,就說銀海錢莊不安全,他們其它的人店虧了,要補虧空,這邊的銀子全填進去也不夠,到時候想取都取不出來。</br> 現在的錢莊,可不是我們的銀行,在錢莊存錢,是要收保管費的,為的就是一個安全。如果買不到這份安全不說,還有可能把自己的銀子都搭進去,誰還會把錢放在錢莊?”</br> 玉空大師眼睛微睜:“你是想弄空他們?讓他們倒閉?”</br> 消息散出,儲戶們都來取,到時候沒那么多現銀,借出去的錢又一時收不回,那只有等死的份兒。</br> “倒不倒閉還兩說,如果銀海錢莊沒這個本事,那就倒閉,但我倒希望,許帛不只這點能耐?!?lt;/br> “你還想干什么?”</br> 南昭雪淺淺笑著看他。</br> 玉空大師后退一步:“有話好說。”</br> “找到他們真正的大銀庫。”</br> 玉空大師吞一口唾沫:“你是想……偷?不對,數目太大,不能叫偷,搶?”</br> “這話說得不準確,”南昭雪笑容加深,“再換種說法?!?lt;/br> “什么?”</br> “應該叫……裝?!?lt;/br> “哈?裝?”</br> “對,把他們的銀子都裝走?!?lt;/br> 玉空大師眼睛微睜:“用什么……裝?”</br> “你說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