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極一開口，亂嘈嘈的殿內靜了一瞬。</br> 珍妃震驚地看著他。</br> “我一直都記得，”封天極面無表情和她對視。</br> “天極，我那是為了……為了磨煉你的心志，讓你能夠堅強勇敢，不被那些外在的東西所迷惑！</br> 你去軍中，是不是你自己想去的？你想去，我便替你促成，這也有錯嗎？</br> 后來你榮耀歸來，赫赫威名，名滿京城，難道我當初把你留在身邊，讓你享受安逸就是對的嗎？”</br> 珍妃淚珠滾滾，捂著胸口，神情悲慟：“果然，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br> 哪怕我做了很多，哪怕嘔心瀝血，被別人一兩句挑撥，立即就拋棄多年的母子情分……”</br> 封天極正要說話，南昭雪上前一步，搭住珍妃手臂。</br> 看似扶，實則用力按住，目光直視。</br> “珍妃娘娘，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這話不是應該我們送給你嗎？</br> 你做了那么多，你嘔心瀝血，是誰獲得了好處？</br> 我家王爺念及著母子情分，一直隱忍不言，你呢？”</br> 南昭雪指尖在她胸口處一點：“問問你自己的心！”</br> 珍妃只覺得胸口突然劇痛，像被刀子割一般，登時呼吸發悶，說不出話。</br> 她驚愕地看著南昭雪，滿眼不可置信：難道封天極也知道了什么？</br> 皇帝手指哆嗦，聽著這些爭論痛訴，氣得心慌氣短，滿眼都是金星星。</br> 他早懶得去分辨什么真假，火氣不斷升騰，燒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幾近失去理智。</br> “好，好，你們一個個……”</br> 封天極手指微彈，皇帝火撞頂梁，急怒攻心，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br> 封天極扶住他，讓他靠坐在一邊。</br> “父皇暈了，去請太醫。”</br> 在殿門口的太監如蒙赦，趕緊退開。</br> 神策軍也隨之退到宮殿外。</br> 封天極神情冷淡：“父皇暈了，一時半會兒醒不了，說話也不用再打啞謎，直說吧。”</br> 蘭妃擦擦嘴角的血：“我沒什么好說的，該說的，都說完了。”</br> “戰王，戰王妃，至于你們要如何抉擇，就看你們自己，機會在此，就算我最后給你們的一點補償吧。”</br> 珍妃抬頭看封天極：“天極，你……今日是你與她聯手？”</br> “不曾。”</br> 珍妃微松一口氣：“天極，你莫要聽她胡說，她是瘋了，不想讓我好過。</br> 我們母子多年，這些年我對你的疼愛……”</br> 南昭雪忍不住打斷她：“行了，皇帝暈了，這里沒有別人，你也別惺惺作態。</br> 我上回已經說得很清楚，天極被你養，是你沾了他的光，而不是他靠著你。</br> 再說，你為什么收養他？回京之后，太子，雍王，都一一敗在天極手下，最高興的人，難道不是你嗎？</br> 這不就是你養大天極，又讓他去軍中去邊關的目的嗎？</br> 蘭妃有一句說對了，天極成了，受益的是你；</br> 若是死在邊關，于你也沒有損失，說不定你偶爾哭一哭，提提死去的養子，皇帝也能心疼你。”</br> “你可真能啊，把別人當棋子，當槍使，替你的親生兒子掃平道路，他回來撿現成的，”南昭雪甩手給珍妃一記耳光，“你問過別人愿不愿意了嗎？”</br> 珍妃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敢打我？”</br> 南昭雪甩手又一個：“打都打了，沒感覺嗎？這下對稱，體會到了嗎？”</br> “你！”</br> “你們……”珍妃看向封天極，“天極，你也是這么想嗎？</br> 這么多年養育，難道我會沒有一點真心嗎？就算是養條……”</br> “你敢說出那個字，”南昭雪盯著她，“我敲掉你的牙。”</br> 珍妃忿忿抿住嘴唇：“你們是如何知道的？”</br> “說了半天廢話，才問到點子上，”南昭雪用帕子擦擦手，“要想人不知，除非自己別干那事。</br> 再說，齊王一回京，你今天送東西，明天去府上看，三番兩次，瞎子都看出來了，何況我們？”</br> “你瞧不上齊王妃，覺得她配不上齊王，那可真是婆婆挑剔兒媳婦的態度。</br> 還有，那個什么嬤嬤，天天給齊王妃下藥的，也是你的人吧？</br> 只不過后來有了蘇幽芷，嬤嬤看得出她不是個善茬，你索性就由著她去斗。</br> 讓齊王去江南，不過就是想讓他避開京城的爭斗，去過太平富貴的日子。</br> 嘖，這才是真母子，打的好算盤。”</br> “所以呢，你還要腆著臉說天極，什么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南昭雪嗤笑一聲，“他能忍到你今天，都算他仁厚。”</br> 南昭雪居高臨下看著她：“但是我不行，我心胸狹窄，有仇必報。</br> 別人弄斷我的指甲，我必要弄斷別人手指。</br> 你這樣對天極，我該怎么對你才好呢？”</br> “你……”珍妃怒目回視，“我乃后宮之主，你能奈我何？</br> 就算你說得對，那又怎么樣？我養他到大，他回報我，也是應該！”</br> 南昭雪手指間冷光一閃，針尖對準她的眼珠：“再說。”</br> 珍妃立即閉嘴。</br> “后宮之主？你也配嗎？等皇帝醒了，你究竟是個什么東西，還很難說。</br> 至于你的寶貝兒子齊王，現在不已經被定為是……野種了嗎？”</br> “蘭妃，蘭妃！我要殺了你，”珍妃氣得大叫。</br> 蘭妃笑得肆意：“來呀，殺吧！能看你發瘋，看著多年經營的一切毀于一旦，我真是痛快至極！”</br> 張列緩緩起身，走到她身邊，撿起地上的信：“我從未寫過這些信，所以，是你……”</br> “是我，”蘭妃一口承認，“我早就準備好了，不過最初也沒想走這一步，就是備個不時之需。</br> 沒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珍妃咄咄逼人，我也只好拉大家下水。”</br> “張列，”蘭妃語氣軟了些，“是我對不住你。可我也活不了，你與我一同死，下輩子……還能在一起。”</br> 張列一怔，神色微微動容。</br> 南昭雪短促笑一聲：“這輩子你害他害得還不夠？還想害他下輩子？”</br> “張列，”封天極開口，“你可知，你外祖一家，是因何而死？”</br> 張列一怔：“因為雙王之亂。”</br> “是因為雙王之亂，但斬殺你外祖一家的，是魏家。”</br> 魏家，是蘭妃的母家。</br> 張列一臉錯愕，下意識脫口道：“不可能，是魏家救了我。”</br> “那作為報答，你回報了魏家什么？”</br> 張列不假思索：“我繪制了外祖父打造兵器的圖譜。”</br> 話說完，他自己都怔了怔。</br> 封天極點頭：“不錯，拿著你的圖紙，魏家迅速找人打造。</br> 你曾在軍中效力，當知道，軍械軍甲就是軍人的命。</br> 正是憑借你畫的那些，魏家不只減少了傷亡，還屢立戰功。”</br> 張列臉色煞白。</br> “信不信由你，你大可以自己回想這些年，”南昭雪垂眸看蘭妃，“至于你，還有別的要說嗎？”</br> 蘭妃面不改色：“你指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