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幽芷靠著引枕,閉著眼睛想剛才的事。</br> 本來是想,借著書畫的名義,與戰王夫婦好好聊一聊,由生分變得熟悉。</br> 然后再把這次精選的東西送上,更拉進一層。</br> 這時候也能讓他們看得出,齊王府后宅,到底誰說了算。</br> 他們也該識趣地不提什么齊王妃,等來日他們再去看齊王時,也由她來接待。</br> 有了戰王府的認可,她就算進入京城貴婦的圈子。</br> 等齊王傷一好,在王府隨便找個由頭擺個宴,也就算打開局面。</br> 可哪想得到,準備好的話,一句都沒有用上,還被氣個半死。</br> 蘇幽芷正在暗暗生氣,忽然馬車劇烈一晃。</br> 她的肩膀和額角狠狠撞在馬車壁上,頓時痛得眼前發花。</br> “干什么呢?你……”嬤嬤大聲喝斥車夫,話都沒說完,整個人就從馬車里竄出去。</br> 臉著了地,門牙磕在路邊的石階上,立時掉下兩顆。</br> “啊!”嬤嬤痛呼一聲,暈死過去。</br> 閆羅刀站在樹梢,彈彈手指:叫你罵我們王府不識抬舉,磕掉你狗牙!</br> 他正看好戲,忽然聽到夜空中傳來幾聲長長短短的哨聲。</br> 這聲音很微弱,混在風里,尋常人根本不會注意。</br> 但閆羅刀聽懂了。</br> 他自腰后取出個鬼面具戴上:“來活了。”</br> 飛身躍下樹梢,提刀向馬車走過去。</br> 車夫剛剛把驚馬停住,正回頭問蘇幽芷:“蘇側妃,您沒事吧?”</br> 蘇幽芷捂著額頭,感覺腫了一塊,好在沒破皮。</br> “去看看李嬤嬤怎么樣。”</br> “是,是。”</br> 車夫趕緊下來扶李嬤嬤。</br> 李嬤嬤剛被他弄醒,嘴上一陣火辣辣的疼,感覺嘴唇像一下子厚了好幾倍。</br> 正哆嗦著要發火,眼角余光瞄見一道長長的影子。</br> 尋影望去,見是一張可怖的鬼臉。</br> “啊!”她又大聲一聲。</br> 與此同時,齊王府內。</br> 張列躍入蘭妃所在的院子,在窗棱上輕叩兩下。</br> 蘭妃推開窗子,借著月光,臉上的驚喜一閃即過,又恢復平靜:“不是說不讓你來了嗎?怎么又來了?”</br> “趁著沒被人發現,趕緊走吧!”</br> 張列沒錯過她臉上的驚喜,心頭微動,一把抵住要落下的窗子:“蘭兒。”</br> 蘭妃緊抿一下唇:“你快走吧,這是齊王府,若是被人發現……”</br> “我不是故意糾纏你,”張列低聲說,“我是有事要跟你說。”</br> 蘭妃抬眸看他,張列看著這張朝思暮想的臉,忍住心頭沖動,低聲說:“齊王的傷勢嚴重,應該是江南的一些幫派所為。”</br> 蘭妃面露驚訝:“你是怎么知道的?”</br> “這個你不必管,還有,要讓人安排好府中防衛,恐怕還會有第二輪刺殺。”</br> “第二輪?”蘭妃臉色泛白,“他們非要他的命不可嗎?”</br> “照這次下的狠手來看,的確如此,兇手不是一般人。</br> 江湖幫派,不會有太多顧忌,到時候遠走江湖,隱姓埋名,誰知道他們去了哪?”</br> 張列聲音低沉且快速:“齊王不是醒了嗎?你務必要告訴他,府中防衛早做安排。”</br> “他是醒過,但到底還是虛弱,時醒時睡,恐怕就是說了,他也無法……”蘭妃咬著嘴唇。</br> 她滿臉都是疲倦擔憂之色,眼睛下一片淡淡青黑,扶著窗子的手指雪白纖細。</br> “你瘦了許多,”張列輕聲說,“蘭兒,我會想辦法幫你的。”</br> 他伸手,蘭妃不著痕跡地躲開:“不必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的。</br> 齊王府你還是不要再來,戰王夫婦已然知曉你的身份,若是察覺,恐怕會對你不利。</br> 你好不容易才逃過一次,不要再……為了我枉費心思。”</br> 蘭妃眼中眨起潮意,聲音輕輕發顫:“……阿列,在戰王府也不是長久之計。</br> 你還是想法子,早些離開京城,遠走江湖去吧!</br> 忘了京城,忘了一切,也忘了我。</br> 阿列,找個好女人,好好過日子,生幾個兒子……”</br> “蘭兒,”張列心被巨石猛地砸中,又悶又痛。</br> 聽她叫這一聲“阿列”,似又回到那個讓他終身難忘的黃昏。</br> 外祖父一家,都被斬殺屠盡,他渾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尸首堆里。</br> 入目滿是猩紅,分不清是血還是夕陽。</br> 最后天地一片黑暗,他以為,他也要永遠陷入黑暗中。</br> 直到,嬌俏的少女出現在溫暖的晨光里,問他叫什么。</br> 他說叫張列,少女說:“原來你叫阿列。”</br> 從那之后,她就是他的陽光。</br> 再后來,她入宮為妃,他的世界又黑了。</br> “蘭兒,我……”</br> 張列剛說到這里,忽然聽到一聲響箭尖銳的聲音割破夜空。</br> “抓刺客!”</br> “來人,抓刺客!”</br> 蘭妃趕緊一推張列:“你快走!”</br> 張列急道:“你沒聽見嗎?是有刺客,我怎么能走?萬一你有危險……”</br> “王府有侍衛,不會有事的。</br> 再說,刺客也不是來殺我的,若是讓人看到你在這里,才是最大的麻煩!”</br> 蘭妃沖口而出,說完兩人都愣了一下。</br> “阿列,我的意思是……”</br> “沒事,你說得對,”張列笑了笑,垂眸道,“那我走了,你保重。”</br> 張列轉身快步出院子。</br> 但他并沒有走遠,而是躍上附近的樹,查看情況。</br> 如果刺客不往這邊殺了,那倒罷了,可如果……</br> 那他怎么也要保護蘭兒的安全。</br> 喊聲越來越近,火把如龍,也由遠及遠。</br> 張列覺得這動靜不像是齊王府的府兵能弄出來的,這人數,這氣勢,怎么像……</br> 果然,威嚴沉冷的聲音隨著夜風飄來:“兒郎們!給本王仔細搜!</br> 務必把刺客找出來,保護齊王兄的安全。”</br> “是!”</br> 張列暗自抽一口氣,是七王爺的巡防營!</br> 他們怎么會到王府里來?</br> 遠處封天徹又道:“本王聽說蘭妃娘娘在府中,娘娘在何處?本王過去問安,提醒娘娘一聲。”</br> 齊王府的管家也早懵了,都沒弄清楚怎么回事。</br> “蘭妃娘娘在……在……”</br> “在哪?快說!”</br> 說話間,已經往這邊來。</br> 張列暗叫不好,正要走,忽然感覺不對,猛地回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