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書店忙著看新錄入書稿的時遷,忽然打了個噴嚏。</br> 玉空大師在他身邊,看他一眼:“怎么?感冒……風寒了?”</br> “沒有,”時遷揉揉鼻子,“您看這幾本怎么樣?”</br> “一般般吧,”玉空大師略一思索,拿出自制的筆,在紙上寫,“這樣,我寫個大綱……</br> 就是故事的梗概,你拿去找人按照這個寫故事。”</br> 自從和玉空大師熟識之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有一種信任感。</br> “您這筆有點意思啊,”時遷驚訝道。</br> “是吧?我自制的,毛筆用不慣,”玉空大師一邊寫一邊說,“你呢,找幾個不得志的秀才,來寫這些。</br> 告訴他們,誰寫得好,以后有的是故事,可以長期合作。</br> 如果寫的故事大家喜歡,就錄……就讓口、技先生給說成書。</br> 誰寫的故事說成了書,就再給一份茶水抽成。</br> 他們保管給你好好寫,絞盡腦汁地寫。</br> 你偶爾再給他們分發點紙筆,年節給點禮品。</br> 那些落弟考了好多年沒出路的書生,玩命也要得給你寫。”</br> 時遷連連驚嘆,不斷點頭:“大師高見啊!您是怎么想出這些的?”</br>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路走得多了,自然就見得多了。”</br> 玉空大師停下筆,目光從窗口掠出去。</br> 他來這為掩人耳目,向來是走后門。</br> 南昭雪讓時遷給他留個小雅間,左能看到書場里,右能看到外面的景兒,里面的東西也一應俱全。</br> “那個人,來好幾趟了,可不像個單純聽書的。”</br> 時遷立即凜然:“哪個?”</br> 玉空大師一抬下巴:“那個。”</br> 時遷仔細打量,一開始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留心看,也就能看出端倪。</br> “大師,您能畫畫嗎?”</br> “啊?”</br> “畫畫,主子會畫,畫得可像了,就和真人一樣。</br> 我看你會自制筆,字寫得也特別,應該也會畫那種吧?</br> 快把此人畫下來。”</br> 玉空大師:我謝謝你看得起我。</br> “我不會畫,”他清清嗓子,“你家主子的本事,不是什么人都會的。”</br> 時遷略得意:“說得也是。”</br> “不過,你去想辦法,偷此人身上的一樣物件兒,隨便什么都好,不是非得貴重的。”</br> 玉空大師生怕他誤會,再因此引起不必要的事端。</br> “要不然這樣,你讓小二假意不小心,弄翻杯盞,讓他拿出帕子來,再給他換一方新帕子,舊的給我。”</br> “這是何意?”</br> “你別管何意,只要有他身上一樣物件,我就能知道他的行蹤。”</br> “行。”</br> 時遷不再多問,命人去辦。</br> 小伙計個個聰明伶俐,很快辦成。</br> 舊帕子交給玉空大師,他把帕子放入空間,定位。</br> “好了,你忙,我去見王妃。”</br> “那這個人的事……”</br> “我來說,你放心。”</br> “有勞大師。”</br> 玉空大師去王府,時遷想了想,還是提筆寫張字條,讓小二悄悄送去王府。</br> 南昭雪和封天極把封天徹打發走,正在商量把那些記錄冊子收在哪里合適。</br> 這東西暫時不能露,皇帝知道以后,肯定要派人找,不會輕易相信,被燒了被毀了。</br> 明面上可能不會,但暗里一定會派人找。</br> 毫無疑問,南昭雪的琉璃戒中,就是最安全的,任大羅神仙也找不到。</br> 可問題是,怎么向封天極解釋?</br> 南昭雪試探著問:“王爺,要不然這些交給我保管?我有一個好去處,不會讓任何找到。”</br> “好。”</br> 封天極答應得干脆利索,反倒讓南昭雪有點不好意思。</br> 他連問都沒有問。</br> 南昭雪心生愧疚,就在這時,百勝進來報:“王爺,王妃,玉空大師求見。”</br> 玉空大師一來,就把剛才的發現說了。</br> 封天極思索問:“此人長得什么樣?”</br> 玉空大師迅速看一眼南昭雪,感受到她眼神中對他不會畫畫像的鄙夷。</br> 清清嗓子道:“長得倒是不難看,四十多歲,皮膚白凈。”</br> 四十多歲,皮膚白凈,這算什么特征?</br> 隨便在街上都能抓一大把。</br> 南昭雪問:“別的還有嗎?特殊的?”</br> “別的……距離有點遠,細小特征我也看不清,”玉空大師把那塊帕子拿出來。</br> “你們看這個。”</br> 南昭雪目光微閃,知道他用這個是來干什么的。</br> 封天極手捻帕子:“絲質一般,織工也一般,像是……”</br> 他翻過來仔細看,南昭雪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br> “這是馬刀山的綢緞。”</br> 封天極下了定論。</br> 南昭雪詫異:“馬刀山?那個叫列長弓的?”</br> “嗯,馬刀山在后山養馬,還種了一片桑林。</br> 他們的設想挺好,養馬農桑,自給自足。</br> 但那里到底不是種桑養蠶的好地方,各方面條件都不太夠。</br> 染織又是個細致且要求極高的活,所以,他們出的絲綢并不理想。</br> 當年路過時,就曾遇到有普通百姓買的,就是圖個便宜。</br> 但百姓穿綢緞的時候不多,富人更不會買這種,所以,后來也就擱置了。”</br> 南昭雪摩挲著帕子,的確不怎么樣,像她院子里的小丫環們用得都比這個好。</br> “又是養馬,又是想養蠶絲綢,這位響馬,可真是不同凡響。”</br> “我怎么覺得,他似乎并不想當個山匪。”</br> “估計沒幾個人真正想當山匪。</br> 除了窮兇極惡之徒,殺人越貨,逃脫罪責的,大多數還是被逼無奈,”封天極微微嘆氣,“說起來,首先是朝廷的過錯。</br> 如果法律公正,治下安全,百姓們可平安度日,誰愿意整日提心吊膽。”</br> 南昭雪深以為然。</br> 可惜,這個時代的上位者,不會這么想,首先就是覺得百姓不聽話,總有刁民想害朕。</br> 這個話題太過沉重,南昭雪轉移話題道:“王爺,有沒有可能,當年他的出走,是另有原因。</br> 頂撞上級,被罰重刑,被打身死,遁走江湖。</br> 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計劃好的。”</br> 這么一說下來,這個流程,南昭雪可太熟了。</br>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br> 封天極手指輕敲桌面:“可他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呢?就為了去馬刀山?”</br> “那個時候的馬刀山,是什么情況?已經成規模了嗎?他過去是投靠的?”</br> 封天極瞬間懂了南昭雪話里的意思:“我即刻派人去查。”</br> 南昭雪把帕子還給玉空大師,眼神示意他,要格外留神。</br> 這個人突然出現在京城,還是在莊園里,現在又去書場,絕不是什么巧合。</br> 玉空大師會意,把帕子收好。</br> 說完這些事,他也磨磨蹭蹭不走。</br> 南昭雪看看時辰:“大師若是有時間,不趕著走,不如留在府里用膳吧,感謝你過來報信。”</br> 玉空大師連連點頭:“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