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雪字字清晰，猶如珠落玉盤。</br>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br> 她上前一步，對皇帝行個禮：“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br> 殿內鴉雀無聲。</br> 此時仿佛不是置身在富麗堂皇的大殿，而是在一座城池之上，敵人如同黑云，滾滾自天邊壓來。</br> 而城墻之上，守城軍士身穿鎧甲，映著陽光，一寸不會退讓。</br> 尤其上過戰場的封天極和鎮國公等武將，正是心頭巨震，像是穿過時光，又回到鎮守邊關的歲月。</br> 這不叫才藝，這叫風骨和氣魄！</br> 比起什么舞，什么樂，勝過千倍萬倍！</br> 面對使團，這才是應該有的樣子。</br> 皇帝眼睛微瞇，眼底的震驚閃過，盯著南昭雪。</br> 他這個兒媳，還真是……頗有幾分文采。</br> “好，好一個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他沉聲點頭肯定，“不錯，果然是好詩！來人，賞！”</br> 圖四海親自端著托盤，上面放著金燦燦的黃金錠子。</br> 今天是接見使團，皇帝一早也猜到會有什么節目，賞賜也是早早備下的。</br> 這一份兒，是最大的。</br> 南昭雪也沒推辭，又手接過：“多謝父皇！”</br> 封天極也上前到她身邊：“兒臣多謝父皇！”</br> “你謝朕什么？這些可是賞給你媳婦的。”</br> “兒臣知道，不會貪她這些黃金的，王府的中饋都是她在管，”封天極恭敬行禮，“兒臣要謝的是，多謝父皇當初給兒臣賜婚，才得以這么好的王妃。”</br> 太子妃：“……”</br> 長公主：“……”</br> 滿肚子酸水兒的樂和郡主：“……”</br> 皇帝笑了笑：“為人父母，當然希望你們過得好，好好相處，別辜負了朕的美意就好。”</br> “是。”兩人異口同聲道。</br> 封天極牽著南昭雪回歸座位，圖四海朗聲道：“奏樂！”</br> 樂聲起，把剛才的插曲和一切尷尬都淹沒。</br> 南昭雪眼角的余光，瞄到李三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別提多尷尬。</br> 呵，自找。</br> 皇帝喝了幾盞酒，推脫不勝酒力，由圖四海扶著離席。</br> 沒多久，拓跋玉兒也退席。</br> 看見的人只當沒有看到，誰都知道，發生了什么。</br> 南昭雪心說好不要臉，低頭，封天極給她碟子里放了一筷子菜：“你嘗嘗這個以前在宮里住時，我最想吃的就是這個，但總也吃不到。”</br> 南昭雪抿一口：“豆腐？”</br> “對，是豆腐，據說做法很講究，用的豆子也不一樣，”封天極說著，嘴角含了笑，“其實現在看，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不過就是當時吃不到，所以才念念不忘。”</br> 南昭雪心頭陡然一酸，說出來誰會信，堂堂皇子，連一道想吃的菜都吃不到。</br> “她今天晚上沒來？”</br> 南昭雪沒明說，但封天極也知道她指的是誰。</br> “嗯，據說是身體略有不適，前幾日受了風寒，不好再多走動。”</br> 南昭雪暗自冷笑，胡說八道，只怕是覺得降了位分，參加的話座次安排靠后，不似以往一般，由她掌控一切吧？</br> “那過后要去看看嗎？”</br> 封天極點點頭：“我去看一眼，你在這里等我就好，我不會去太久。”</br> “一起去吧。”</br> 雖然南昭雪不想見珍貴妃，但她不想讓封天極一個人去面對。</br> 她能感受到，封天極在面對珍貴妃的時候有多糾結，一方面是養育之恩，另一方面這恩情里卻像摻了碎玻璃。</br> “不用，”封天極握握她的手，“我很快就能回來。再說，我們倆都離開的話，也會太引人注目。”</br> “好吧，”南昭雪點頭答應。</br> 又過了一會兒，樂聲更加熱鬧，有的人也離開座位，或者去放水，或者去外面吹一吹風。</br> 封天極也趁這個時機離開。</br> 南昭雪獨坐，低頭看這些菜色，時不時有小太監和小宮女過來給換新的。</br> 那盤豆腐，她沒讓換。</br> 研究研究做法，沒準還可以給封天極做一做。</br> 卓江玲悄悄走到她這邊，湊過來小聲道：“六嫂嫂，你看什么呢？”</br> 南昭雪抬頭：“你怎么過來了？快來坐。”</br> “皇上走了，大家都放松，規矩也不那么嚴了，一會兒六哥哥回來，我就回去。”</br> 卓江玲手托著腮，無比崇拜地看著她：“六嫂嫂，你怎么這么厲害？”</br> “干什么？什么意思？”這目光讓南昭雪有點發毛。</br> “就是特別厲害呀，”卓江玲目光一掃，“京城第一才女，左丞相家的宋小姐也在，你不知道，我看得真真兒的，你念完那首詩，她臉都白了。我猜，那應該叫自慚形穢。”</br> 南昭雪記得，那回在梅園，給封天徹相親，就有那位宋小姐，自恃才情過人，還看不上封天徹。</br> 正說著，一個宮女從外面進來，張望了一下，迅速往南昭雪這邊來。</br> 南昭雪看她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br> 她上前壓低聲音道：“奴婢見過王妃，奴婢是余嬪娘娘宮中的，特別請王妃去宮中一趟，有要緊事。”</br> 南昭雪奇怪：“有什么要緊事？王爺不是怎么過去了嗎？怎么？沒有看到王爺嗎？”</br> “不是，王爺在宮中。”</br> 宮女抿著嘴唇，眉眼間有幾分焦急之色。</br> 南昭雪一見，就知道定然有事。</br> “究竟怎么了？你且明說！”</br> “回王妃，奴婢不敢撒謊，實在是余嬪娘娘交待，此事不宜張揚，更不能讓您著急，王爺他……”</br> “王爺怎么了？快說！”</br> “王爺舊疾復發了……”</br> 話還沒說完，南昭雪霍然起身往外就走，野風隨即跟上。</br> 卓江玲也有點懵，趕緊追上去。</br> 到殿外，小宮女攔著她和野風道：“二位，你們就別去了，娘娘說，只請王妃一人去，王爺舊疾復發，在這樣的場合，知道得人越少越好。”</br> 南昭雪回頭看她：“沒事，江玲，野風，你們不用跟著。”</br> “主子……”</br> “沒事的，放心。”</br> “好。六嫂嫂，小心。”卓江玲心有不舍，但還是聽從南昭雪的話。</br> 看著南昭雪走遠，趕緊回殿內，和她母親說明情況。</br> 南昭雪腳步飛快，不斷催促前面的小宮女。</br> 夜風徐徐冰涼，只起前面小宮女的裙擺，淡淡香氣襲來。</br> 月亮在云層中探出頭來，不遠處有一片湖，鏡面般的清亮。</br> 穿過小路，快到湖邊的小樹林時，南昭雪開口問：“快到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