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極坐在馬上,手緊握韁繩,粗糙的繩子磨著掌心。</br> 看著馬車離開的方向,心里又澀又暖。</br> 今天一早,他只是衙門點了個卯,便去別苑中,想審問瑛嬤嬤。</br> 他剛到,還沒來得及提審,管家就匆匆來報,說王妃來了,也要提審瑛嬤嬤。</br> 南昭雪問的時候,他其實全程都在暗處聽。</br> 他聽得見,她對他的每一句維護,聽得見她對他的每一寸心疼。</br> 他也明白,她之所以昨天突然打斷,今天又悄悄來審,就是擔心會出現讓他難過,受刺激的事情。</br> 封天極垂眸,淺笑。</br> 何其有幸。</br> 能夠遇見她。</br> 他策馬飛馳,迅速去大理寺。</br> 南昭雪逛了兩圈,買了點小吃食和食材,這才去大理寺門口。</br> 快到中午,想著封天極也快出來了。</br> 正在等,封天徹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六嫂?又來等六哥?”</br> 他跳下馬,湊到車窗前:“今天中午還吃好吃的嗎?”</br> 南昭雪拿一包買的小吃食給他:“這給你,昨天晚上的事多謝了。”</br> “六嫂這么說就客氣了,”封天徹接過,打開紙包,眼中飛快掠過一絲失望。</br> “怎么?”</br> “沒,沒什么。”</br> “說實話。”</br> “咳,確實沒什么,就是吃過六嫂做的東西以后,再吃這些,總感覺差了點。”</br> “六嫂,那個熊頭,還有嗎?”</br> 南昭雪:“……”</br> 封天徹感覺自己說完,有兩道凌厲的目光看過來,扭頭一瞧,是站在馬車前面的那個小丫頭。</br> “暫時沒有,”南昭雪說,“做了給你留著點。”</br> “多謝六嫂!”</br> “你怎么會在這?不是去巡防營了嗎?還閑著沒事逛?”</br> “當然不是,”封天徹挎了臉,“驛館刺客的事還沒查清,我這不是得抓緊嗎?所以就和弟兄們一起巡查。”</br> “正好走到這,看到王府的馬車,過來給六嫂請個安。”</br> 原來如此。</br> 南昭雪轉著手上的琉璃戒:“太子忙活什么呢?”</br> “他?”封天徹哼笑,“他正煩著,被父皇罵得狗血噴頭,又丟了巡防營,估計他氣得要撞墻。”</br> “那你也不能閑著,好容易得了巡防營,總得干點漂亮活。”</br> 封天徹眼睛一亮:“六嫂有什么吩咐?”</br> “你身上的傷,怎么樣了?”</br> 一提這茬,封天徹氣就不打一處來:“傷是好了,但仇還沒報,那幾個靈蛇黨的人,后來也成了縮頭烏龜,一直沒動靜,我也沒機會。”</br> “嗯,這機會不就來了嗎?”</br> 封天徹一怔:“六嫂,你是說……”</br> 正說著,封天極從里面出來,伸手揪住封天徹的后脖領子,把他拖到一邊。</br> “六哥!”</br> “說什么呢?”</br> “我正向六嫂請教,”封天徹壓低嗓子,在他耳邊嘀咕。</br> “嗯,雪兒說得不錯,”封天極點頭贊同,“不是還有靈蛇黨用的兵器嗎?拿出來用用。”</br> 封天徹英挺的眉毛笑彎:“好!”</br> 把封天徹打發走,南昭雪淺笑著問封天極:“王爺可要一起回家嗎?”</br> “當然,”封天極上馬車,車里的暖意迎面撲來。</br> “喝茶杯,暖暖身,”南昭雪把茶杯遞給他,“王爺餓了嗎?不如回去以后,我做幾道小菜給你吃?”</br> 封天極聞一聞茶香,嘆道:“王妃泡茶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今日又是接本王回家,又是泡茶以待,還要親自下廚,是有什么事想要讓本王分憂嗎?”</br> 南昭雪拍手:“真是什么都瞞不過王爺,不過,并非是想讓王爺分憂,而是向王爺道歉。”</br> “嗯?怎么說?”</br> 南昭雪嘆口氣:“實不相瞞,今天上午我又去見了一下瑛嬤嬤。”</br> 封天極動作一頓:“怎么?”</br> “也……沒怎么,就是她強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說,我一時情急,想嚇嚇她,結果手下重了,把她給……打死了。”</br> 封天極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死了?”</br> “嗯,我也很后悔,但的確救不回來了,”南昭雪懊惱,舉起手道,“王爺,我保證,即便沒了她,我也會幫你查到你想查的,只不過,要稍微晚一點點,還希望你莫要怪罪。”</br> “我……”</br> 南昭雪話沒說完,封天極手扣住她后頸,低頭吻住她。</br> 她愕然睜大眼睛,有一瞬間的緊繃。</br> 封天極額頭抵住她的,音色暗啞:“怎么會怪罪你?雪兒,我還能不知道你的心意嗎?不急,慢慢查。”</br> 南昭雪臉發燙泛紅,不管怎么說,總算先瞞住他,以后再看。</br> 回到王府,她言出必行,親自去廚房,做了幾道菜。</br> 她用了幾樣琉璃戒里的調料,香味兒彌漫整個廚房,廚娘們都忍不住吞口水,嘖嘖稱奇。</br> 封天極和她邊吃邊聊,還開一壇青梅酒,溫暖愜意。</br> “宋家的事鬧得滿城風雨,我今天上街的時候都聽說了,”南昭雪抿一口酒,“宋昭有什么舉動嗎?”</br> “目前還沒有,現在是風口浪尖,他也不宜露面,趙冬初和御史臺已經遞了折子,這事瞞不住,父皇看到,也定會雷霆大怒。”</br> “那宋老夫人會招出瑛嬤嬤嗎?”</br> “肯定會,”封天極毫不猶豫,“她本就不是什么有擔當的人,為脫罪,肯定想把責任甩給別人,到時候一定會說,是受了瑛嬤嬤的欺騙蠱惑。”</br> “那皇上要找瑛嬤嬤怎么辦?”</br> 封天極舉著酒杯,勾唇輕笑:“不會,他連宋老夫人都不會召見,何況一個嬤嬤,再說,我也不會讓這番言論,遞到他面前。”</br> 南昭雪心頭一定,這意思很清楚,口供由趙冬初掌握,到時候會抹去瑛嬤嬤。</br> 這樣便好,省得到時候皇帝問起來,找不到瑛嬤嬤,她還得再想番說辭。</br> 封天極垂眸,眼底的冷意沉沉,他當然知道,瑛嬤嬤曾是母親身邊的人,父皇一定不會見,他怕提起母親,怕到連母親身邊人的名字都不想聽。</br> 只是,現在南昭雪不想讓他知道,那他就裝著不知道。</br> “王爺,你說,宋家會不會已經站了隊,投靠雍王,只是宋昭本人是雍王的暗棋,宋家其它人并不知情?”</br> “所以,宋老夫人才會出手,誘騙趙汀慈,讓她去毒害小容妃,其實宋老夫人與小容妃也無冤無仇,就是為了討好容妃和雍王。”</br> 這是南昭雪在路上想好的說辭,她得讓封天極知道,宋家與容妃和雍王的關系,但又不能說是瑛嬤嬤招供的。</br> 封天極假意思索片刻:“極有可能,這樣也就說得通了,否則,宋老夫人犯不著親自去連山城,讓瑛嬤嬤假扮道姑,去騙趙汀慈,未免太大費周章。”</br> “正是。”</br> 南昭雪輕吐一口氣,好了,可以了,就圓到這里。</br> 其它的,暫時不必再讓他知道,以后找機會,慢慢一點點透露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