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雖微小,但清晰。</br> 絕不是幻聽。</br> 南昭雪也聽見了,轉頭看去。</br> 草叢起伏中,像是剛才老夫人滾落的念珠在輕輕彈動。</br> “怎么……”</br> 她話沒說完,封天極手指點上她的唇,在她耳邊說:“噓,別急,慢慢看。”</br> 南昭雪眼睛眨了眨。</br> 封天極看著她這模樣,長長的睫毛抖啊抖,像刷在心尖兒上。</br> 溫熱的唇,覆上她的眼。</br> 他們倆在樹梢撒糖,底下卻是一片寂靜。</br> 那聲音誰都聽見了,讓他們一個個心中發虛。</br> “誰?”周氏喝道,“出來!”</br> 聲音驟然一停,黑影中,樹木后,有幾個慢步走來。</br> 她們腳步很輕,踩在枯草上,聲音簌簌。</br> 周氏等三人的心緩緩提起,看著那些人影走近。</br> 從黑暗中剝離出來。</br> 一個,兩個,三個……</br> 她們都是曾經在這里落過胎,被宋老夫人害過的女子。</br> 宋老夫人看到她們,眼神有些躲閃,心猛地沉下去。</br> 周氏看向宋昭:“她們為什么會來?”</br> 這不在計劃之內。</br> 宋昭也愕然:“這……我也不知道。”</br> 周氏攏攏頭發,讓臉上的傷更明顯些,邁步過來:“你們來得正好,這個老毒女,作惡多端,她……”</br> “周氏,”其中一人,和她一樣也是妾,“你別再說了,剛才的話,我們都聽見了。”</br> 周氏:“……”</br> 那女子緩緩挽起袖子:“姐妹們,報仇吧。”</br> 她話不多,卻十分有力,其它的幾個女子不論什么身份,輩份,此時此時,她們都是為未出世的孩子報仇的母親。</br> 幾個女子怒聲叫著,撲向宋老夫人。</br> 她們拳打腳踢,哭叫嘶喊,聲音飄在夜色中,凄厲揪心。</br> 南昭雪手緊握著封天極的手,看著下面那些絕望悲傷的女子。</br> 周氏利用這個時機,給宋昭遞個眼色,意思很清楚:這些人,也不能留。</br> 她們都聽見了,也知道她的打算,絕不會善罷甘休。</br>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們也都殺死在這,到時候推給宋老夫人就行了。</br> 宋昭緩緩點頭,提刀慢慢靠近。</br> 南昭雪看出他們母子的意圖,想出手阻攔,封天極擁住她:“別著急。”</br> 就在宋昭舉刀的那一剎那,一支箭穿破空氣,凌厲的射來,正中宋昭的手臂。</br> 箭尖穿透,可見力道之大。</br> 宋昭劇痛中回頭,就見一人騎在馬上,威風凜凜。</br> 還沒看清楚,那馬揚起蹄子,輕松跨過草叢,眨眼就到眼前,森然的刀搭上他肩膀,抵住脖頸。</br> 他緩緩抬頭,面前的人傲然于馬上,長眉粗濃英挺,眼睛銳利如星,烈烈紅色斗篷如戰旗。</br> 永王,封天徹。</br> “王爺,您這是……”</br> 封天徹短促笑一聲:“宋昭,本王可不是那些文鄒鄒的朝中老狐貍,收起你這套嘴臉。你剛才想干什么?還用本王說嗎?”</br> 宋昭雙手微握:“王爺,此乃家丑,下官心中惶然又悲痛……”</br> “本王說了,”封天徹手上用力,刀刃即刻入皮肉,“說人話。”</br> 宋昭感覺到刀口處立即滲出血:“王爺,您這是干什么?下官做錯了何事?”</br> 他什么都還沒干,即便是心里想殺,又沒殺,永王也不能把他怎么樣吧?</br> “你在質問本王?”封天徹挑眉,“宋昭,你們母子剛才所做所為,所說的話,本王可聽得清清楚楚,養青樓女子,懷胎,殺人,你說,這是家事?”</br> 宋昭一噎:“王爺口說無憑,下官沒這么說過。”</br> “王爺,”周氏驚魂之后也勉強鎮定,“我兒也是為了妾身,一時激怒,才傷了老夫人,這幾位姐妹,也是被老夫人害過的。</br> 還有這座塔,曾經關過她們,還害了她們的孩子,而她們全程都是迷迷糊糊,醒來還以為是老夫人救了她們,實在是……”</br> 她說著,眼中落下淚來。</br> 封天徹卻不吃這一套。</br> “周氏,老夫人的罪,自有她自己去說去受,你別妄想都推到她身上,也別想轉移話題,牽著本王走,收起你的貓尿,給誰看呢?”</br> “宋昭,你說本王空口無憑,是吧?”</br> “不錯!”</br> 封天徹大笑一聲,回頭喊:“趙大人,你都聽見了吧?”</br> 趙冬初大步走來,到近前,大聲道:“宋老夫人,周氏!你們剛才的話,本官都聽見了,枉顧人命,歹毒至此,真是人神共憤,這算什么家事?</br> 謀害這么多人命,能算家事?來人,把她們都帶回去問話。”</br> “是!”</br> 衙役們上來就鎖人。</br> 宋昭有點懵:“趙大人,這……”</br> 封天徹坐在馬上,懶洋洋道:“趙大人,本王這巡防營不是白管的吧?那會兒叫你,你還不樂意來,現在怎么樣?沒有本王,你破得了這案子嗎?”</br> 趙冬初不情不愿,繃著臉拱拱手:“那下官可多謝王爺了!給我這么好的案子。這些個女人家,哭哭啼啼,審起來沒完沒了。”</br> “客氣,好說,好說,”封天徹嘴角上揚,“只要你別沒事兒就奏本,整天找我六哥的麻煩就行。”</br> “哼,要是行得正,坐得端,豈是一本折子能奏倒的?”</br> 封天徹不耐煩:“得得,趕緊走,帶著你的人,煩死了。”</br> 趙冬初掃一眼宋昭:“那他……”</br> “他,本王還沒問完呢,你先走,回頭本王送他去,再說了,一群女人的事,他知道什么?無非就是聽母親的話而已。”</br> 封天徹瞪趙冬初:“你趕緊走吧,那些女人夠你審幾天的。”</br> 趙冬初一甩袖子走了。</br> 封天徹居高臨下看著宋昭:“本王問你件事,你若說得好,本王可以放過你,趙冬初那里,本王也能替你周旋一二。”</br> 宋昭臉上并沒有喜色,心里警惕十足。</br> “王爺想問什么?下官剛回來沒多久,久離京城,未必有王爺的消息靈通。”</br> 封天徹臉上浮現幾分笑,聲音也壓低:“你知道,你當然知道。這事兒和京城無關。”</br> “請王爺明示。”</br> 封天徹微微往前探身,笑容染在眼底,幽幽似有幾分桃花色。</br> 宋昭心頭微跳,涌上不太好的預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