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京城,封天極就接到消息。</br> 說是宋昭的手下把鄒亮拖走,沒去衙門,而是堵著嘴捆起來揍了一頓,扔到宋昭自己住的地方,天剛亮等城門一開,也出城了。</br> “巧了,”封天極對南昭雪道,“去宋家郊外的莊子,一舉兩得?!?lt;/br> “怎么說?”</br> “鄒亮也被宋昭帶過去了?!?lt;/br> 南昭雪覺得,隱約抓住了什么線頭,可沒以為,鄒亮和周氏真有什么奸情。</br> 宋家這座莊子,基本處于半荒廢的狀態,面積不大,留了幾個老人看守,隨意種了些果子什么的,這個時節一片蕭條。</br> 南昭雪有點奇怪,這莊子再小也是莊子,何必這么糟塌?</br> 隨意做點什么,哪怕是收拾利索,環境不錯,過來住住也比這樣強。</br> 不過,這破敗的景象,倒是讓他們好遮掩,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br> 封天極帶南昭雪從后門入,百勝把車停在遠處小樹林,在門口附近接應。</br> 踩著荒草,到周氏安頓下的小院。</br> 這個院子倒是干凈,院子里外的草像是剛處理過,翻出來的土還是新的。</br> 屋子里的擺設,從后窗看進去,也布置得雅致,屋內的炭火燒得通紅,暖意融融。</br> 比周氏在宋府時住得要好得多。</br> 這可不像是來贖罪,思過的。</br> 南昭雪心里緩緩冒出個問號,怎么一切都像有備而來?</br> 周氏知道她自己會到這里來?</br> 正思過著,腳步聲響,宋昭帶著一個人來了。</br> 五花大綁,身上血跡斑斑,臉上青紫一片,和昨天晚上的儒雅書生模樣,判若兩人。</br> 正是鄒亮。</br> 鄒亮被扔到地上,悶哼一聲,掙扎著卻起不來。</br> 坐在梳妝臺前的周氏,緩緩回頭。</br> 南昭雪眸子微微一縮,此時的周氏,與昨天晚上那個可憐,柔弱,哭得一塌糊涂的周氏,也判若兩人。</br> 她畫著精致的妝容,新涂了口脂,嬌艷如火。</br> “鄒亮,”她緩緩開口,聲音依舊軟懦,但像細軟棉花中包裹著針。</br> “你看我,還像小時候的我嗎?”</br> 鄒亮勉強揚起臉,睜著烏眼青的眼睛看她:“你……”</br> “我是你的蓉妹呀,怎么?昨天還叫得挺親,今天就裝不認識?”周氏輕輕笑一聲,手指在唇上慢慢一抹。</br> 紅色的唇脂瞬間抹到唇外,像沾了血。</br> “還是不太像,畢竟不再年少了呀,”她對著鏡子照照,語氣遺憾,“你瞧,我眼角都有皺紋了,當年你騙說會回來的時候,我只有二八年華?!?lt;/br> “蓉妹,對不起,是我的錯,當初……”</br> “誰要和你說什么當初了?”周氏聲音陡然一厲,“你現在在談香閣,做了一只兔爺,伺候那些男人,因年紀大了,不如那些年輕人鮮嫩,自然是紅不了,只能勉強度日。</br> 這些,你以為,我不知道嗎?”</br> “若非是你還有那么一點用處,你以為,我會理你嗎?我巴不得你死!”</br> 鄒亮瑟縮了一下:“我也是……迫不得已……”</br> “呵,”周氏冷笑,“自甘下賤的東西!有什么迫不迫,得不得已?”</br> “你自己下賤,還想拖我下水,你以為,你與瑛嬤嬤那個老怪物約定好的勾當,我會不知道?”</br> “說吧,她都讓你干些什么?原原本本的說,”周氏看他如同螻蟻,“我兒子在這里,這也不是宋府,別以為還有人能救你?!?lt;/br> “蓉妹……”</br> 宋昭上前一步,反手一個耳光:“重新叫!”</br> “夫……夫人,”鄒亮口齒不清地說,“瑛嬤嬤找到我,說因為與你是同鄉,你必定會容易相信我,讓我利用半吊子的醫術,給你治病,其實你的癥狀,她早就都私下告訴我了。</br> 還說,等到合適的時候,再通知我去一趟,故意與你說起往事,勾起情愫,到時候,宋老爺會來捉奸,讓我也不要怕,她和宋老夫人也會挑時機出現,會護我周全。</br> 雖然難免會吃點皮肉苦,但只要我一口咬定與你有私,就……就給我五百兩。”</br> 他被捆著也動不了,只能往前挪,像一只大蟲子。</br> “夫人,你饒了我吧,我保證,我會盡快離開京城,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夫人,看在過去的情分上……”</br> 周氏臉色陰沉:“情分?我與你,有什么情分?”</br> 宋昭反手又一個耳光:“閉嘴!”</br> “這可真是個好計策,先是宋宏茂,再是宋老太婆,再加上你一口咬定,無論我怎么分辯,都無濟于事。都逃脫不了被落胎的命運。</br> 鄒亮,我可以給你機會,你倒是說說,宋老太婆,非得要我這一胎干什么?”</br> 鄒亮眼神茫然:“這——我不知道,她也沒說非要落胎,只說看你不順眼,想要把你趕出去。”</br> 周氏微挑眉:“沒說?”</br> “確實沒說。”</br> 周氏緩緩吐一口氣:“你還有別的要交待的嗎?”</br> “沒……”鄒亮一頓,又乞求道,“夫人,我真的知道錯了,放過我吧,我這就滾回老家去!我家里還有老母親,看在我母親的面上……”</br> “你母親?”周氏詫異,忽然笑起來,“你是有多久沒回家了?”</br> 鄒亮嘴唇動動:“自上次回去,再出來以后,就沒有再回去過,只偶爾寫封書信?!?lt;/br> 周氏恍然大悟:“難怪。那我就告訴你吧,你以后不必再寫什么書信了,你可以直接去見你母親,當面說。”</br> 鄒亮一怔:“什么?我母親在哪……”</br> “陰曹地府,”周氏咧嘴笑,露出白牙,“我已經命人把你全家都殺了,包括你出嫁的妹妹,還有她未出世的孩子,一個都沒留。”</br> “不然的話,怎么能消我心頭之恨呢?”</br> “你!”鄒亮眼睛霍然睜大,“我母親對你還不錯,我妹妹又何其無辜?我出來的時候,她還未婚嫁,只是個孩子!”</br> “那又如何?”周氏轉回身,又照著鏡子,“辜負我的人,與之有關的,都不能有善終?!?lt;/br> 鄒亮破口大罵,剛一張嘴,又被宋昭拖下去,沒多久,就沒了聲息。</br> 南昭雪背后滲出寒意,這一出變臉大戲,真是反轉刺激,讓人始料不及,又似乎在情理之中。</br> 周氏,果然不似表面那般簡單,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養得出宋昭那樣的兒子。</br> 宋家,一家子人面獸心。</br> 宋昭邁步進來,擦著手上的血:“母親。”</br> “你不該就這么殺了他,”周氏嗔怪,“該好好折磨一番的?!?lt;/br> 宋昭笑笑:“哪有那么多閑功夫,對付這么一個爛人。</br> 我還有許多事要做,不宜耽誤時間,您先在這里住幾日,我會留下人暗中把守,若是那個老東西來,也傷不了你?!?lt;/br> 周氏照著鏡子:“嗯,你去忙吧?!?lt;/br> 宋昭轉身剛要走,周氏又叫住他:“對了,若是再遇到戰王和戰王妃,你幫我帶句話。”</br> 正在外面突然被點名的封天極和南昭雪,迅速對視一眼,摒氣凝神。</br> 不知道這個女人要說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