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晁罡的心都要從腔子里跳出來。</br> 天地良心,他可沒那個意思,更不敢對皇帝那么說。</br> 他就是個小法師,掙點錢罷了,哪還敢說什么未來儲君的事?</br> 他瘋了?</br> 更為關鍵的是,這些話,姚閣老的反應,都在戰王的預料之內。</br> 他勉強壓住狂跳的心,淡然道:“閣老這話,我有就有點聽不懂了。”</br> “聽不懂嗎?”姚閣老怒笑,“本閣倒看你懂得很。”</br> “陳晁罡,皇上也就是一陣子的心血來潮,信任你而已,就像前幾年也信任城外寺中高僧,相信欽天監一樣,他們還都是有些根基的,有寺廟,有衙門。你有什么?憑你的這座宅子嗎?”</br> 姚閣老語氣極盡諷刺,眼神迸發威脅的光芒:“你究竟在皇上面前說了什么?!如實說來,若是讓本閣知道你對太子不利,信不信本閣要了你的人頭?”</br> 陳晁罡喉嚨滾了滾:“姚閣老這是何意?威脅我嗎?不錯,皇上召見了我,但我也只是實話實說。”</br> “實話實說?你說了什么?”</br> “鼠患發的莫名其妙,定是不同尋常,任誰也得這么說,我只是說東宮或是風水不佳,或是有邪物作祟,有何不妥?”</br> “只是如此?”</br> “只是如此,”陳晁罡點頭,“東宮乃是國本,儲君豈能隨意議論,我一個小小法師,如閣老方才所言,我沒有根基和靠山,又豈敢胡言?”</br> 他說完心又提起來,猜測姚閣老會說什么。</br> “陳法師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有皇上信任,在當下就是實力,”姚閣老語氣沉緩幾分,“本閣可以給你一座靠山,就看你要不要。”</br> “什么靠山?”</br> “東宮太子,”姚閣老臉上浮現笑意,“明日,你再進宮去,向皇上說明……”</br> “說什么?我今日已經說的,豈能再更改?”</br> “不必更改,就依你今日所言,你就說,要去東宮查看究竟,找出邪物以及破壞風水之人。”</br> 陳晁罡雙手緊握,沒有說話。</br> 姚閣老慢慢說:“到時候,本閣自會安排好,會送你一個更為錦繡的前程,讓皇上更相信你,也讓太子殿下感激你。陳法師,皇上的信任延續到未來國主的身上,才是你永保寶貴的不二之路,你說呢?”</br> 他的眼睛映著廳內燭火,明明滅滅,陳晁罡感覺自己的后背滾下幾滴冷汗。</br> 但,并非因為面前的姚閣老。</br> “姚閣老所言,當真?”</br> “本閣絕無虛言。”</br> “好,那我就依姚閣老所言。”</br> “那么,明日我們東宮見。”</br> 姚閣老滿意地離開,陳晁罡癱坐在椅子上,嘴里不斷嘀咕:“說中了,都說中了……完了,我的死期到了……”</br> “現在你知道,能救你的,只有本王了吧?”一道沉冷的聲音響起,把陳晁罡嚇了一跳。</br> 他蹭一下子站起來,嘴唇顫抖:“王爺……”</br> “姚閣老給你的不是靠山,而是死路,只要你辦完這件事,等著你的,就是滅口。”</br> “王爺救命!”他跪倒叩頭。</br> “救你不難,但本王要你做一件事。”</br> “王爺請吩咐。”</br> “按姚閣老說的去做,明日做完之事,本王自會送你出京城,天高海闊,隨你去。”</br> 天高海闊?他以前就是從天高海闊來的,好不容易定居京城,有了這么大家業,就盼著能有幾個兒子……</br> 也罷,得保住命要緊。</br> 今天晚上趕緊收拾細軟。</br> “王爺,為何還要草民按他說的去做?”</br> 戰王什么意思?不是不滿姚閣老讓他做的事才來的嗎?</br> “這你不必管,”封天極道,“記住,離開京城的事,你誰都不能說。”</br> 陳晁罡毫不猶豫:“是,草民謹記,明日一出宮,草民就離開。”</br> 封天極眼中劃過譏諷,聽說他極其寵愛他的第三房妾室,還說她是福星,自納了她,好運氣一直不斷。</br> 沒想到,關鍵時刻,舍起來也是一點不猶豫。</br> 話說完,封天極急著回去看南昭雪,也不想再和他多說,轉身離開。</br> 他沒走正門,越過樹梢屋脊,正掠過一處院子時,忽然,他腰間一個不起眼的小袋子,冒出淡淡煙霧。</br> 他眸子頓時一縮,在樹梢停住。</br> 解下小袋子,里面是幾個小香球,其中一個,正在冒煙。</br> 煙霧極淡,要不是在黑夜,根本看不出,但封天極本人卻能感覺到。</br> 他收起袋子,目光如鷹,落在此處院子。</br> 百勝跟在他身后,低聲問:“王爺,怎么了?”</br> “盯著陳府的人屬下都安排好了,您先回府,若有什么,屬下去辦。”</br> “不,”封天極搖頭,“這件事,得本王親自辦。”</br> 他語氣堅定:“你去找陳晁罡,問他這是何人所住,讓他到這里來。”</br> “是。”</br> 封天極緊握小布袋,這是時遷給他的。</br> 這兩日,時遷除了在姚府門前散播各種流言,就是制作各種香球、香粉等等。</br> 時遷說,陀羅島的女子,但凡有點本事的,都會制毒,因此,她身上自小也會佩戴香囊,除了保持香氣之外,也是為了克毒。</br> 雖香氣不盡相同,但也大同小異,核心的克毒香是不會變的。</br> 因此,根據這個,時遷制出幾種不同的香珠,讓他隨身攜帶,如果遇到那種香,香珠就會自動冒出煙霧。</br> 封天極真是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里遇見。</br> 沒過多久,陳晁罡來了。</br> 他本來正收拾財物銀票,百勝去而復返,還讓他到這里來。</br> 百勝過來回話:“王爺,陳晁罡說,這是他第三房小妾的院子,就是他最寵愛的那個,據說帶給他好運的。”</br> 封天極冷笑:“什么好運,不過就是被人釣著的魚罷了。”</br> 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什么那么巧,太子妃想把他困在宮中,引誘南昭雪去莊子上。</br> 他一度懷疑陳晁罡,但陳晁罡實在沒有疑點。</br> 如今看來,有疑點的不是陳晁罡,而是背后這位妾室,她只要似不經意的提醒,陳晁罡自己去做,一切就都顯得無比自然。</br> 原來如此。</br> 雪心正撥弄著盒子里的香料,忽然聽到腳步聲響。</br> 她收起盒子,眉眼染上媚色。</br> “是老爺嗎?”</br> 陳晁罡平時聽到這聲音,身子都得酥半邊,但今天實在心煩。</br> 他淡淡應一聲,提著燈籠上臺階,雪心從里面迎出來。</br> 一照面,她就感覺到陳晁罡不對勁。</br> 笑吟吟的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老爺累了吧?怎么這么晚?一會兒我給你捏捏,解解乏。”</br> “不了,就是來看看你,一會兒還有事情要忙,還得去書房。”</br> 雪心目光微閃:“這么忙?老爺可要注意身體,要是累壞了,妾身可是要心疼的。”</br> 陳晁罡勉強笑笑,輕輕拍拍她的手。</br> 雪心心里越發奇怪。</br> 不對勁,一定是發生了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