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極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br> 他失去意識,一個人走入白蒙蒙的霧里。</br> 他覺得不太對勁,但又走不出去。</br>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的力氣也在一點點流失,就好像……又回到大婚時,快要死的那種感覺。</br> 他心頭一震:他要死了?</br> 不,不行,他之前可以死,但現在不行,現在他有雪兒了,他還想和雪兒離開京城,去江南,去邊關,去游覽大好河山。</br> 怎么能就這么死了?</br> 就在他焦急萬分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br> “天極。”</br> 他回頭,白霧中走出一個女子。</br> 是雪兒!</br> 他又驚又喜,還是第一次聽到南昭雪這樣叫他的名字。</br> “雪兒,我在這里!”</br> 他匆忙過去,但始終無法靠得太近,只能隔著近一米的距離,像被無形的墻擋住。</br> “雪兒!”</br> “天極,你聽我說,”南昭雪說,“我有辦法救你,你要好好活著,別為我擔心。”</br> 封天極點頭:“我相信你能救我。”</br> 她已經救過他很多次,他一直都信她。</br> 但他隱約又覺得哪里不對。</br> 還沒回過神,就見南昭雪緩緩抬手,她的掌心……滿是鮮血。</br> “雪兒!”</br> 封天極大叫一聲,但意識又漸漸散去,他什么也看不見了。</br> 等他醒來時,看到屋頂,回想剛才,應該是一個夢。</br> 心口的痛楚好多了,不僅如此,他還覺得,一直困在他體內的余毒,似乎也沒有了。</br> 他欣喜的想抬手時,看到伏在床尾的南昭雪。</br> 他頓時又想起那個夢,顧不得別的,掙扎起來抱起南昭雪。</br> “雪兒,雪兒,醒醒。”</br> 沒有回應。</br> “雪兒?”封天極心里發慌,聞到一股血腥氣,再仔細看,南昭雪的手掌上一道血痕,傷口深,周圍的血管里血流得很快。</br> 和他之前中毒時的樣子,一模一樣。</br> 他像一腳踩空,猛地意識到什么,緩緩抬手看自己的傷口。</br> 他的傷口,就如同一般的刀劍傷,被劃了一道,并沒什么要緊。</br> 原來中毒的癥狀也沒有了。</br> “雪兒……”</br> 他終于明白,方才的夢,并不單純是夢。</br> 他無法解釋,但他清楚,南昭雪,把他身上的毒引到她自己身上去了。</br> 他緊抱著她,無論怎么呼喚都無濟于事,南昭雪就是不醒。</br> 楊伯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說什么。</br> “備車,快,本王要回京!”</br> 封天極沒辦法,他痛恨自己為什么不會醫術,每每他舊疾復發,南昭雪就能救他,可現在……</br> 中毒的是她,他卻沒有一點辦法。</br> 把南昭雪抱上馬車,馬車里布置妥當,確保她不會不舒服。</br> “那女人呢?”封天極問。</br> 楊伯急忙說:“還在捆著。”</br> “帶上她,捆到馬車下面,挨著地面,把頭保護好,別死了就行。”</br> “是。”</br> 封天極進馬車,把南昭雪抱在懷里,讓她更舒適,吩咐一聲回京。</br> 馬車又快又穩,封天極卻始終嫌太慢。</br> 只想快點,再快點。</br> 聽到京城的喧鬧聲,他甚至有些恍惚,覺得離開的太久遠,明明和南昭雪一同出京的時候,她還好好的。</br> 穿著大氅,烏發獵獵飛舞,馬術絲毫不遜色于他。</br> 可現在……</br> 馬車剛一進城,百勝就迎上來,他得到消息,特意來迎接。</br> 百勝都是懵的,封天極隔著車窗吩咐:“去叫時遷回來。”</br> “是。”</br> 時遷一聽說南昭雪出事了,扔下手里的東西就往回跑,下臺階時沒留神踩空,一直滾出去好遠。</br> 百勝剛扶起他,還沒來得及問他怎么樣,他又開始往前跑。</br> “上馬!”</br> 時遷這來回神:“哦,哦。”</br> 兩人騎一匹馬,飛奔回王府。</br> 平時熱鬧的院子里,鴉雀無聲。</br> 所有丫環都站著,巴望著窗子方向。</br> 崔嬤嬤和碧月、野風站在廊下,三人一臉呆滯。</br> 時遷剛到廊下,封天極就讓他進去。</br> 屋子里已經有兩位太醫,都是愁眉不展。</br> 房間很寬敞,卻讓人覺得壓抑。</br> 時遷站在外屋,沒敢再往里走,喉嚨微微滾著,不知道說什么。</br> 封天極把一把短劍遞給他:“這上面原來有毒,你看看,認識嗎?”</br> 時遷接過,看到短劍時并沒有認出來,但他仔細一看短劍劍柄上的花紋,臉色頓時一變。</br> “這是……這是陀羅島的花,王爺,這是哪里來的?”</br> “主子是被這劍傷的嗎?”</br> 看著時遷泛白的臉,這個問題,封天極不知道如何回答。</br> 明明該受傷,該受苦的人是他。</br> “這上面已沒有毒了,”時遷聲音輕輕,“這種毒一見血就進入人體,劍上也不會再有殘留。王爺,主子她……”</br> “能聞出來嗎?有治嗎?”</br> 時遷緩緩搖頭,眼睛通紅:“王爺,我是……制香,不會制毒。”</br> 更不會解。</br> 時遷現在特別恨自己。</br> 他為什么不會?</br> 當初為什么不學?</br> 之前主子說,制香和制毒其實異曲同工,他沒往心里去。</br> 為什么沒有?</br> “你跟本王來。”</br> 封天極帶時遷出院子,去見霜華。</br> 霜華現在身上沒一塊好地方,衣裳早就磨爛,這一路上不知道碰過摩擦過多少回,她渾身都痛得麻了。</br> 她氣息奄奄,被捆著扔在地上。</br> 看到有人來,她咧角笑笑。</br> 但是,當她看清是封天極的時候,笑容又凝固。</br> “怎么是你?!”</br> “這不可能。”</br> “你中了毒,哪怕不死,現在也絕對下不了床,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沒事?”m.</br> “是誰,是誰解了我的毒?”</br> “認識她嗎?”</br> 時遷仔細分辨,不認識,他伸手撕爛霜華的后脖領子,里面有一處香疤。</br> 他眸子頓時一縮:“王爺!她就是陀羅島的人!她身上有香疤。”</br> 霜華用力扭扭身子,大眼睛看著時遷:“你是誰?為什么會知道?你……”</br> 霜華說到這里頓住,她用力抽抽鼻子,在血腥味、土腥味各種混雜的味道中,捕捉到一絲絲異香。</br> 她驚奇又詫異,即便此時,眼中都泛著貪婪的光:“你是……香典在哪里?說,香典在哪?交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