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妃，現(xiàn)在是余嬪，跌坐在地上，半天沒有回神。</br> 被帶下去時，她雙手緊緊抓著裙擺，即使沒有抬頭看南昭雪，南昭雪也能感覺到她怨毒的眼神。</br> 南昭雪感覺手指微暖，偏頭看到封天極安慰的目光。</br> 皇帝轉(zhuǎn)頭盯住容妃：“容妃，朕還真是小看了你。”</br> 容妃珠淚滾滾：“皇上……”</br> 只是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再沒能讓皇帝心疼半分。</br> “圖四海，傳旨，”皇帝盯著容妃那張臉，緩緩道，“雍王行為不端，借酒醉意圖不軌，圈至紫山朝寺，讓他好好思過反省，月貴忠貞剛烈，追封為月妃。”</br> 容妃臉色泛白，眸中蓄滿的淚都忘了流，呆呆看著皇帝。</br> 追封月貴人，無疑是打她的臉，她可以忍，但……如果這么認定雍王的罪，百官會如何看待他？</br> 行為不端，借酒不軌，說得不清不楚，又似在暗示什么，這種污臟的罪名，比謀逆還可怕。</br> 更何況，圈去紫山朝寺。</br> 那是什么鬼地方？</br> 連鬼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吧！</br> “皇上，皇上！”她猛地回神，哭著跪走到皇帝腳邊，抓住他的袍角，“臣妾知錯，臣妾知錯了！</br> 您怎么懲罰臣妾都行，雍王是無辜的呀，皇上，他并不知情，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br> “母妃犯的錯，兒子來受過，這不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嗎？”皇帝垂眸看她，沒有踢開她，也沒有半分憐憫。</br> “既然你說怎么懲罰都行，朕就成全你，”皇帝面無表情地說，“即日起，你挑一個嬤嬤，帶著搬去太皇太后的宮中，為太皇太后，為我朝祈福，抄經(jīng)靜心。”</br> 容妃雙手一軟，松開皇帝的袍角。</br> 去太皇太后宮中？那個老妖婆活著的時候就經(jīng)常和她作對，要說孩子們當中，太皇太后最討厭的是封天極，那在這些妃嬪中，太皇太后最不喜歡的就是容妃。</br> 皇帝這是明知道，還偏要讓她去。</br> “皇上……”</br> “去吧，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出來半步。”</br> 事已至此，再無半點回轉(zhuǎn)的余地。</br> 書房中只剩下南昭雪和封天極。</br> 皇帝面無表情，目光鋒利，直視他們倆。</br> 封天極不動聲色，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南昭雪眨著眼睛，嘴唇緊抿，似是被皇帝剛才的嚴厲嚇著了。</br> “怎么？現(xiàn)在知道怕了？”</br> 南昭雪下意識點點頭，又飛快搖搖頭：“我才沒有怕。”</br> “放肆，”皇帝擰眉，“今天你可是痛快了，說這么一大通，所有人都得聽你的，瞧瞧，多威風。”</br> 南昭雪哼一聲：“那還不是有人想害我家王爺，要不是為了替父皇分憂，我早就和王爺回家吃火鍋去，還用在這里浪費唇舌，口干舌燥，只讓喝了半盞茶。”</br> 圖四海嚇得趕緊看皇帝一眼，皇帝依舊沉著臉，眼底卻閃過笑意。</br> 真是奇了。</br> “吃什么火鍋？你怎么就知道吃？”</br> 南昭雪睜大眼：“不知道吃，知道什么？人活一世，不就是為了衣食住行嗎？衣裳我不稀罕，要是填不飽肚子，那才是難受。”</br> “為了衣食住行？”皇帝詫異。</br> “是啊，穿得暖，吃得飽，有一處房子遮風擋雨，出行有馬騎，沒馬的話，驢子也行，這就是好日子，”南昭雪字字清脆，“百姓們想要的好日子。”</br> 封天極飛快看南昭雪一眼，心也像被什么擊中一下。</br> 他看得出，南昭雪這話是真心話，不是裝出來的。</br> 皇帝若有所思。</br> “父皇，做皇帝很累吧？”</br> 皇帝猛地回神，目光剎那又銳利：“什么？”</br> “我說，做皇帝很累吧？要操勞國事，要和百官斗心眼，要關(guān)心百姓生計，您一個人撐起若大的皇朝，一顆心裝得事情太多，這分一點，那分一點，卻忘了給您自己留一點。”</br> 皇帝雙手微握，南昭雪目光晶亮：“我知道您肯定不是忘了您是個父親，只是先君臣，后父子，您把那一份父親的心給了君王，給了天下子民。”</br> “這沒關(guān)系，您忘了，我們沒忘，我們做子女的，在您的羽翼之下，不用操心太多，我和王爺只要吃飽穿暖有房子住，其它的心思都可以裝著您，為您盡孝。”</br> 封天極垂眸，喉嚨像被什么堵住，南昭雪輕握住他的手指。</br> 皇帝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一顫，眼中的鋒利和威嚴緩緩退去。</br> 他清清嗓子，眼睛瞄一下桌子上的小像。</br> 畫的不像他，又極像，小小的一個，他原本覺得威武，站在高處，望盡綿延江山萬里。</br> 可現(xiàn)在，卻生出幾分孤寂之感。</br> 是的，他一個人，撐起國家，國和家。</br> 他不想做個慈父嗎？不想和兒子孫子共享天倫嗎？</br> 可是，誰人懂。</br> 但今天，有了。</br> 皇帝迅速調(diào)整情緒：“盡是胡說八道，朕的兒子，也是要肩負責任的，哪能像你說的，只知道吃飽穿暖？你剛才說，什么火鍋？”</br> 他生硬的轉(zhuǎn)開話題。</br> 南昭雪也順坡下：“就是一種吃法，有菜有肉，想吃什么煮什么。”</br> 皇帝看看時辰：“也不早了，鬧騰半天，朕都餓了，圖四海，吩咐下去，吃火鍋。”</br> 他抬眼又看南昭雪和封天極，眼神為嫌棄：“你們倆，不是一心惦記著吃嗎？那就留下來一起吃吧。”</br> 封天極眼皮跳了跳：“是，兒臣遵命。”</br> 圖四海趕緊下去吩咐，南昭雪說：“父皇，這個火鍋恐怕御膳房的人做不了，還得兒媳親自去。”</br> 皇帝微微挑眉，南昭雪得意地笑說：“不是兒媳夸口，聽說太子用個銅盆試了好幾回，都沒有試出來。”</br> 皇帝看一眼圖四海，圖四海連忙點頭。</br> “那好，你親自去，朕等著。”</br> 南昭雪拉著封天極往外就走。</br> 圖四海低聲道：“皇上，要不要老奴跟去看看？王妃去御膳房……這怕是不妥吧？”</br> “她辦得不妥的事還少嗎？”皇帝輕哼，“隨她去。”</br> 皇帝沉默一瞬，又吩咐：“你去趟內(nèi)務(wù)府，讓尚香局備一些上好的香料，還有，挑些好看的新款首飾，裝好了拿來。”</br> 圖四海眉心微跳：“是。”</br> 南昭雪一走出書房，臉上的笑便漸漸斂去。</br> “王爺，是不是不舒服？”</br> 封天極的話出奇得少。</br> 南昭雪早感覺到，只是剛才在書房，沒法多問。</br> 封天極沒想說，但看著她，也不想隱瞞。</br> “父皇涼薄，愛皇權(quán)勝過一切，所謂父子之情，夫妻之愛，不過就是平時閑來無事，孤寂時的調(diào)味罷了，還有，他自以為情深的自我感動。”</br> 封天極短促笑一聲：“我在想，今日他如此處置母妃與容妃，當年，他又是怎么處置我母親的。”</br> 珍貴妃和容妃尚且如此，何況當年……</br> “王爺不必太過難過，我們還有機會，”南昭雪語氣堅定，“查明當年的真相，告慰你母親的在天之靈。”</br> 還有機會？</br> 本來兩人是想著慢慢查，借這個機會在后宮多逗留幾日，可現(xiàn)在被容妃插這么一杠子，事情竟然迅速的解決了。</br> 那他們也就沒有理由再逗留下去。</br> 南昭雪看出他眼神中的疑惑，湊到他耳邊，低語幾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