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徹跟在封天極后頭，一路忍著笑。</br> “六哥，你瞧見沒？太子的臉都白了。”</br> 封天極閉上眼睛，手撫著眉心：“你跟進來干什么？不去睡覺？”</br> “著什么急，又不困。”</br> 封天徹湊近，張嘴正要說話，封天極一手抵住他腦門：“退開些。”</br> “六哥，你說，父皇這究竟是要干什么？還給太皇太后辦法事，他明知道你……”</br> 封天極掃他一眼，封天徹把后面的話又咽回去：“我就是覺得奇怪，好好的，又不是祭日周年，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為何要弄這個？”</br> “這事的確奇怪，”封天極撥動燭芯，火苗猛地一亮，照見他冷厲的眉眼。</br> 封天徹看著他的模樣，有點心疼：“六哥，那些破事都過去了，別再想了，她都死了，你若不愿意去，到時候就稱病。”</br> “我沒有想，”封天極語氣冷淡，“她不值得。”</br> 封天徹悶了一會兒，生硬的岔開話題：“對了，六哥，你來的時候，告訴六嫂了嗎？”</br> 提到南昭雪，封天極的神色溫暖不少：“沒有，她睡著了，沒吵她。”</br> “六哥，”封天徹又湊過來，“什么時候給我添個小侄兒玩玩？”</br> 封天極眉眼染上溫柔，語氣卻是嘲諷：“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聽說父皇還有意為你選妃？”</br> 封天徹一聽這話就泄了氣：“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先是選妃，現在是做法事，真是邪門。”</br> 封天極動作微頓，封天徹問：“六哥，怎么了？”</br> “沒什么，”封天極略一思索，“你說得對，這兩件事的確有點怪。你沒問過林母妃嗎？”</br> “問了，”封天徹垂頭，“母妃說，她也不知，父皇對她也是無意中提起，她以為和尋常時一樣，提提也就算了，沒想到很快就有了名單。”</br> “說起這個，你六嫂說，陳家小姐挺不錯，和你的性格……互補。”</br> 封天極忽然覺得，“你六嫂”這個稱呼挺甜蜜的，這是和他連在一起的稱呼。</br> “真的？”封天徹想了想，“母妃也說，若是在那張名單中選，陳家小姐最合適。”</br> “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我要睡覺。”</br> 封天極開始趕人。</br> 封天徹賴著不想走：“六哥，要不我在你這兒睡吧，以前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在軍中的時候……”</br> “滾出去。”</br> 封天徹嘀嘀咕咕地走了，一下子安靜下來。</br> 封天極披上大氅，站在廊下看夜色。</br> 這夜色看來看去都不如王府的好看。</br> 沒什么看頭，又回床上休息。</br> 躺下閉眼，就想起太皇太后那張臉。</br> 想起她眼中滿是惡毒，說他是妖女之子，說他太過俊美，定是妖族之后，說他果然克母克親，一出生就要了自己生母的命。</br> 年幼的他，經常被太皇太后叫去，別的皇孫去了好歹能有笑臉，被偏愛的還有吃的玩的，唯獨他，不是被打就是被罰，還被狠狠地罵。</br> 每次都是珍貴妃去領他回來，他對珍貴妃的情分，也都是因為這些事情慢慢累積，漸漸把她對他的那些惡意也壓在心底。</br> 妖女、丑陋、下賤、克母……封天極眉頭緊皺，滿頭是汗。</br> “王爺，王爺……他們說的都是假的，你不是克母，你是母親生命的延續，她最愛你，最希望你平安康健，王爺，不要被那些人說的話影響，他們不值得……”</br> 南昭雪的話，像有魔力，漸漸撫平他的情緒。</br> “雪兒！”封天極猛地睜開眼。</br> 天色微亮。</br> 其實封天極離開不久，南昭雪就醒了。</br>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他走得匆忙。</br> 本來想等他回來問問，但左等右等一直不見回來。</br> 天還沒亮，她就起身，在外面守夜的野風頓時警覺。</br> “主子，怎么了？”</br> “王爺還沒回來？”</br> “沒有，不過百勝侍衛應該是回來了，叫他來嗎？”</br> “好。”</br> 百勝很驚訝，趕忙來回話。</br> “回王妃，王爺吩咐屬下，要等天亮您起了再回話，不許吵醒您。”</br> “王爺去哪里了？”</br> “王爺被急詔入宮，要過至少三天才能回來。”</br> 南昭雪心頭微沉：“怎么？皇上出了什么事嗎？”</br> “王爺說，皇上身體小恙，說是思念太皇太后過度而起，要為太皇太后辦一場法事，還說，要點福燈三十六個時辰。”</br> 南昭雪心想，這就不只是三天。</br> 點福燈三十六個時辰，再準備準備，收尾，稍微一拖，又是一天的時間。</br> “王爺可還有其它的吩咐？”</br> “回王妃，沒有了，”百勝回答，“屬下也沒見著王爺，話是圖公公派人送出來的。”</br> 南昭雪了然，若是這樣的話，那即便是有什么，也不好再帶。</br> “王妃，屬下在宮城外看到了七王爺，還有雍王，他們是在王爺之后入的宮，屬下向帶話的小太監打聽一下，他說，一眾皇子，包括十殿下在內，都在其中，無一例外。”</br> 南昭雪微微瞇起的眸子滿是疑惑：“最近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嗎？比如說，適合祭奠，慶典或者是別的什么？”</br> 她對這些節日實在不太了解，但她知道，像這種重要的活動，應該選在特殊的節日才對。</br> 不會無緣無故，心血來潮。</br> “回王妃，并沒有特殊節日。”</br> 沒有特殊節日，那給太皇太后辦法事，應該就是一個借口。</br> 為什么要把所有皇子都詔入宮中，還不讓出來？</br> 是針對他們所有人，還是想針對某一個？莫非是針對王爺？</br> 一時間，她心里千回百轉。</br> “好吧，你先退下，”南昭雪望著京城方向，“安排人手，在宮城外守著，隨時等候王爺的消息。</br> 還有，注意城門的動向，告訴巡防隊的人，嚴加注意進出城的人。”</br> 南昭雪雙手輕攏在袖子里，站在廊下身姿挺拔：“王爺不在，處處都要留神小心。</br> 告訴趙大人一聲，務必也打起精神來，讓他找個借口，去一趟大理寺，詢問一下老沙頭的情況。</br> 你親自去告訴千張，這三天之內，要格外留神，如果老沙頭有什么異動，就直接殺了他。”</br> 她微微一頓，聲音清冷如冰珠：“告訴千張，如果這件事辦不好，也就不必回來，直接離開京城吧！”</br> “……是。”百勝不自覺躬身垂首。</br> 他恍惚覺得，王妃……越來越像王爺了。</br> 東方漸亮，南昭雪目光緩緩在院子里掠過。</br> 滿院子的銀白，等初晨的陽光出來，晶瑩透亮，分外好看。</br> 她本來還想著趁著封天極上朝，她準備食材，再給他做一次火鍋。</br> 誰能想到，竟然落空。</br> 她一時也沒了興致。</br> 正準備回屋，百勝又返回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