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雪目光在老沙頭的臉上,額角的發絲間隱約有一點點其它的顏色。</br> 要不是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br> “你臉上的油彩,還沒有清洗干凈。”南昭雪手輕撫鞭子,“之前的確沒有懷疑過你,趙大人說,你年老有傷眼睛又瞎了一只。”</br> “誰能想得到,這樣的人,會是殺人兇手?偏偏冥冥之中,就該殺人償命,回去途中,看到書場隔壁就是一家聽戲的園子,我看到那個臉上涂著油彩的人,也瞬間明白過來,牢房通道中的墻壁上,被濺上的那一點是什么。”</br> “兇手沒戴面具,可他藏了筆和油彩,手法嫻熟,在通道中就速畫了一張判官臉譜,直腰挺身,一身煞氣,有誰會把這樣的人,和平時弓腰瘸腿又瞎眼的老獄卒聯系在一起?”</br> “你送飯晚了半個時辰,絕不是去聽什么書了,應該是去見你的主子,得到殺人滅口的命令了吧?”</br> 老沙頭輕輕灰蒙蒙的左眼用力一眨,擠出一小片什么東西來。</br> 這東西脫落,他的左眼也恢復目光銳利。</br> 果然也是裝的。</br> 趙冬初如被狠狠打了耳光,怒不可遏:“老沙頭,你到底是什么人?潛伏在衙門中,意欲何為!”</br> “意欲何為?”老沙頭低笑,神色陰冷,“這個,趙大人就不必知道了!”</br> 他話音落,手腕猛地一翻,幾道寒光飛速射向南昭雪。</br> 封天極早有準備,一手拉過南昭雪,一手揮劍,“叮叮”幾聲,暗器掉落。</br> 幾根銀針,和殺劉海忠的如出一轍。</br> 老沙頭盯著封天極:“王爺好身手,英勇不減當年。”</br> 封天極根本不接話,劍光一閃,直接出招。</br> 趙冬初想上去幫忙,但地方狹窄,他也插不上手,只能退到南昭雪身邊。</br> 南昭雪一邊看一邊問:“趙大人從來沒有懷疑過?”</br> 趙冬初一臉尷尬:“沒有,下官來的時候,他已經在了,就是這個樣子,看過他的卷宗也沒有什么問題,就……”</br> 南昭雪點頭,表示理解。</br> 這么個角色,要是真心潛伏,完全不會有存在感,趙冬初是這里的最高長官,怎么會注意這樣一個人?</br> “身手的確很好,”趙冬初咬牙,“是下官眼拙。”</br> 南昭雪嘴角微勾:“那也不及王爺。”</br> 果然,不到十招,封天極已經明顯占上風,一劍刺穿他肩膀,順勢踢在他腿彎,又摘下他的下頜骨,一氣呵成。</br> “捆上,先押在這里,等天黑之后,戴上頭套,押去大理寺。”</br> “是。”趙冬初連忙答應。</br> “若是有人問起,”封天極收了劍,“就說他年紀大,染了風寒,要休養幾天。”</br> 南昭雪疑惑道:“那幾天之后呢?”</br> 不應該找一個一勞永逸的借口嗎?</br> 封天極似笑非笑,眸子里緩慢凝結冰霜:“她好不容易安排了這么一個人,我也要好好利用,幾天之后,自會有人替代。”</br> 南昭雪微微驚訝:這也行?</br> 封天極看到她漂亮眸子里的驚訝,心里有點小小的得意。</br> 他也終于讓南昭雪驚訝了一回。</br> 南昭雪對趙冬初說:“查一下這幾日有沒有和其它人接觸,是否只有他自己。”</br> “是,下官明白。”</br> 回去的馬車上,南昭雪掌心滾著熱乎乎的烤橘子,心情也愉悅不少。</br> “王爺,您手下的人,能夠替代那個老沙頭,不被發現嗎?”</br> “可以,”封天極耐心解釋,“我手下的暗衛,有兩人擅長易容之術,要想做到十成相似,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相似度越高,需要的時間也就越長。”</br> 南昭雪聽得認真,封天極繼續說:“像老沙頭這種,本身就不被人注意,若是問衙門里的人,他究竟長什么樣,恐怕沒幾個能說得清楚,所以,這樣的也不用很久。”</br> “那如果太子妃找他呢?”南昭雪心有隱憂,“太子妃可是知道他長什么樣的。”</br> “不錯,但太子妃找他,也不會在明面上,”封天極目光看向車窗外,“剛剛經歷過劉海忠的刺殺,太子妃一來得意,二來為謹慎,也不會再次動用他,定會叫他蜇伏一陣子。</br> 我也并非想從老沙頭身上抓到太子妃什么把柄,只是想暫時穩住她,讓她以為,她很成功。”</br> 南昭雪把剝好的橘子遞給封天極:“王爺英明。”</br> 封天極微微挑眉,南昭雪輕笑:“說的是實話,并非恭維。”</br> “那也要仰仗王妃聰明睿智,明察秋毫,過戲園子也能想到關鍵,”封天極咬一口橘子,甘甜的汁水在口腔炸開。</br> 這個橘子,格外甜。</br> 回到王府,百勝手拿著竹筒進來:“王爺,巡防隊來的信。”</br> 展開看,上面只寫著幾個字。</br> 封天極略一沉吟:“傳信,讓千張帶兩個人來見本王,越快越好。”</br> “是。”</br> 封天極讓南昭雪換衣休息,他還有許多事要去安排。</br> 南昭雪一回來,院子里的人就都喜氣洋洋,眉眼間不自覺帶笑。</br> 崔嬤嬤伺候著她換了衣裳,野風把炭火燒得旺旺的,碧月把南昭雪的每件衣裳都收拾得妥妥貼貼。</br> 季婉娘也來了,她換了衣裳,梳洗過,吃藥休息又用過飯,整齊個人神采恢復不少。</br> “婉娘,身上的傷如何了?”</br> “回王妃,已經沒有大礙了,都是皮肉傷,不打緊。”</br> “這兩日本王妃要去莊子上一趟,你可愿意同去?”</br> “愿意,民女愿意!”</br> “好,既是如此,那這兩日就好好休養。”</br> “是。”</br> “莊子那邊的情況,你大致講一講吧。”</br> 季婉娘頭腦清楚,說話有條理,簡單的事情一句帶過,重要的事情著重說明。</br> 把她自從回去以后,暗中盯著莊子以來,莊子上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br> 提到劉婆子母子干的惡事,屋子里的人都恨得牙癢,南昭雪不動聲色地聽著,之前王阿三沒有撒謊,說的事基本能和季婉娘說的對上。</br> 看來,劉家母子,是留不得,死有余辜。</br> 不過,要死也該讓他們死的正當,而不是被其它人殺死。</br> 莊子之行,怕是不能避免,還能迅速安排才是。</br> 碧月憂心道:“小姐,您要去莊子上?這個時候,莊子上冷得很,您若是著了涼……”</br> “無妨,”南昭雪道,“到時候安排妥當,崔嬤嬤與我同去,不會有事。”</br> 崔嬤嬤連忙答應。</br> 碧月低下頭,滿身失落。</br> “碧月,這院子就交給你,同樣重要,打理好一切,等我回來,好好養腿不要心急,爭取過年時能夠下來行走。”</br> 碧月眼里又有了光:“是。”</br> 崔嬤嬤問道:“王妃,王爺也一同去嗎?”</br> 一句話,把南昭雪給問住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