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雪不慌不忙,靠著窗子喝茶,看著對面詩舍里的鬧劇,一點也不急。</br> 封天極冷哼道:“姚家還真是做足了準備,連什么祖傳的詩集都拿出來。”</br> 南昭雪看他一眼,眼中帶笑:“怎么?王爺就沒有想過,也許這詩真是來自于姚家?”</br> 封天極短促笑一聲:“怎么可能?這詩就是你寫的,我當然相信。”</br> “王爺就這么信我?”</br> “那當然,”封天極毫不猶豫,“別說不是抄他們姚家的,就算是,我也有辦法扭轉。”</br> 南昭雪:“……”</br> 這倒也不必,王爺護短護得都不分是非黑白了。</br> 亭中,姚司棋輕蔑地掃一眼時遷:“哦?你有什么看法?”</br> “姚公司,在下時遷。”</br> “本公子聽說過你,一個小小書局掌柜,才來京城不久,”姚司棋目光在時遷和蔣錦皓身上掠過,“沒想到,本事還算可以,竟然搭上蔣二公子。”</br> 蔣錦皓手指輕撣大氅前襟,漫不經心道:“叫錯了,現在本公子是皇上親封的世子。姚三,你可得記住了。”</br> “再說,沒什么搭不搭,不是曹舍主搭上了你,人家所有的書店書局就都得搭個大戶。</br> 本世子就是覺得那家書局不錯,寫的話本子有意思。</br> 不像有的書店,成天弄些個酸文,看都看不懂,故作高深,讀的時候還得搖頭晃腦。</br> 都快開不下去了,不得已,弄些個什么筆墨紙硯的一起賣賣。”</br> 曹舍主:“……”</br> 你在說誰?</br> 姚司棋暗暗咬牙,不好懟蔣錦皓,就把火氣對準時遷:“你剛才想要說什么?這里有你插話的份兒?”</br> 卓江玲氣道:“怎么?別人能說話,時掌柜就不行了?”</br> 姚司棋的小廝瞪她一眼,卓江玲立即道:“世子,那個小廝瞪我!”</br> “好,本世子記住了。”蔣錦皓點頭。</br> 時遷笑著上前,走到詩集前:“姚公司別那么著急合上,再翻開看看。”</br> 姚司棋不想翻:“你說翻就翻?”</br> 卓江玲迅速接話:“不翻就是有鬼!”</br> “你……”</br> 曹舍主在一旁道:“翻翻也無妨,反正姚三公子身正。”</br> 姚司棋隨即又翻開,時遷指著寫著“冰魂頌”的那頁說:“就是這一頁。”</br> “在下是開書局的,詩是不是抄的另說,這書的制作和紙張什么的,還是懂一點兒的。”</br> 時遷俯身仔細看:“依在下拙見,這一頁看似沒什么不同,實則大有學問。”</br> “你什么意思?”姚司棋警惕十足。</br> “大家上眼,”時遷挽挽袖子,“這張紙,看似和其它的紙張一樣泛橫,但黃和黃也有不同。</br> 而且,紙上的紋路也有所不同,其它頁因為時間久遠而有些發脆,但這頁……未必。”</br> 時遷淺笑,在手指即將觸到那頁紙的時候又收回:“在下還是不碰了,以免到時候說不清楚。”</br> 姚司棋沉著臉:“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br> “意思很簡單,就是,這本詩集可能是真的,但這兩頁,卻是后來夾進去的。”</br> “你休要胡說!”</br> “我是不是胡說,找幾個做紙做書甚至是古董大師,一看便知,還有上兩頁上面的筆跡,看似和其它頁上的一頁,但模仿的痕跡還是有,諸位有哪個不眼瞎的,上來細看。”</br>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但好多人都伸長脖子。</br> 誰能想得到,轉瞬間,詩集本身竟然成了假的。</br> “我來!”</br> 時遷扭頭一看,是剛才那位陳公子。</br> 蔣錦皓道:“如此甚好,本世子不懂這些,就請陳公子幫個忙吧!”</br> 陳北衡看他一眼,蔣錦皓這話一說,他就成了給蔣錦皓幫忙,可以拉走一部分姚司棋的怨恨。</br> 陳北衡淡然笑笑,并不在意。</br> 姚司棋怒目注視:“陳北衡!你以為你是誰,你想看就看?”</br> “你今天拿到這里來不就是讓看的嗎?”陳北衡嗤笑,“不讓看?那就更證實了時掌柜的說法。”</br> “陳公子話可不能這么說,”曹舍主道,“誰都知道,你與三公子關系不恰,若是故意說錯,該如何?”</br> “我看,不如這樣吧,”曹舍主環視四周,“在下也識得幾位做書和古董大家,稍后就派人去請來,讓他們給過目,公平公正。”</br> 事已至此,不驗是不成了。</br> 關鍵就在驗的人身上,爭取用他們的人,或者人由他們來請,就能掌握主動權。</br> 或者……姚司棋眼中閃過狠意,在人來之前,把書毀了,也是一個辦法。</br> 他開口答應,曹舍主立即岔開話題:“諸位,今日詩舍備了好茶,前兩日還采集了雪水,稍后給大家煮茶,大家盡可好好品嘗。”</br> 一聲令下,開始陸續上茶。</br> 姚司棋眼角余光看到一名小廝端著托盤過來,握著詩集,假做沒有看見,轉身就要撞上去。</br> 說時遲,那時快,那小廝反應也快,見他撞過來,一側身就躲避開。</br> 時遷也一直注意著姚司棋,一眼看出他的意圖,伸手就把他手里的詩集搶過來。</br> “嘩啦!”小廝側身又一轉,茶壺茶盞滾落,茶水浸濕姚司棋的錦袍。</br> 時遷夸張的驚呼一聲:“哎呀!真是萬幸,幸虧沒有把詩集給弄濕,姚公子,這要是弄濕了詩集,您可就說不清,是不是?”</br> 他迅速把詩集裝進桌上的木匣:“還是放在這里面保險,不怕濕。”</br> 姚司棋:“……”</br> 撞了個寂寞。</br> 不但沒弄濕詩集,反而把衣裳濕透了。</br> 小廝也趕緊躬身行禮,不斷說著“沒注意”“不知怎么就撞上了”之類。</br> 再加上時遷的話,許多人的眼色都有點變了。</br> 姚司棋這作派,莫非……</br> 姚司棋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br> 曹舍主急忙過來道:“三公子,先跟我去換套衣服吧,莫要著了涼。您放心,這沒有眼力的小廝,我定不會輕饒。”</br> 姚司棋嘴角抽了抽:“罷了,他也不是有意,本公子還能與他一般見識。”</br> “公子寬宏。”</br> 兩人一唱一和,穿過月亮門,走向書舍那邊的院子。</br> 南昭雪放下茶杯:“王爺,咱們是不是也該走了,這出鬧劇也該結束了。”</br> 封天極眼底慢慢凝結寒霜:“莫急,不是該結束,是才開始。”</br> 南昭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