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高喝,打斷李書生的洋洋自得。</br> 剛才恭維他的幾個讀書人也轉過頭來。</br> 時遷扇子擊打著打心,微微點頭:“不錯,這位公子姓李吧?聽說你頗得姚閣老的喜歡?”</br> 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李書生來自姚閣老的老家,聽聞自他曾祖父那一代就在李家老當差。</br> 后來姚家發跡,他祖父跟著姚家幾位少爺讀書識字,竟也考中了秀才,姚家覺得難得,就放了他的奴籍。</br> 但李家和姚家是分不開的,李家也不肯放棄姚家這樣的大粗腿。</br> 李書生的父親早年也搬到京城來,李書生更是經常出入姚家,姚閣老得空就見,更多時候是不見他,但年節送禮他是從來不敢缺。</br> 這次關于太子和南若晴的事,封天極就是派人透路給了這位李書生,他匆忙去稟告了姚閣老。</br> 李書生本來就是經常吹噓他與姚家的關系,但又不能說得太明顯,此時聽到時遷這么一問,正中下懷。</br> 他哼一聲,抬著下巴道:“姚閣老惜才不假,但我等既為讀書人,自然就該明白書的道理,凡事還是應該多靠自己。”</br> 這話又引得其它人點頭稱贊,眼神中還十分艷羨。</br> 時遷也跟著點頭:“沒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br> 幾位書生一愣,沒想到這位其貌不揚的,還能說出這種話來。</br> 還真是……有道理。</br> 不少人已經開始細細咀嚼起這兩句話來。</br> 站在簾子后頭的曹舍主瞇著眼睛,嘴里喃喃自語:“書中自有黃金屋……沒想到,這家伙竟真有幾分學問。</br> 不,不可能,他是開書局的,也許是從哪本書里抄來的。”</br> 南昭雪手托著腮,看著站在抄手回廊上,正在賣弄的時遷,這家伙難得說幾句正經話。</br> 一旁的小書童卓江玲聲音清脆:“書中車馬多簇簇!”</br> 眾人:“……”</br> 蔣錦皓臉上帶笑:“各位,我這小書童胡亂插嘴,獻丑了,獻丑了。”</br> 時遷瞇著眼睛笑,看著李書生:“李公子既然頗負才學,又得姚閣老青眼,那一定是有些學問。”</br> 李書生清清嗓子:“不敢,但……”</br> “那一定有很多高作?”</br> 李書生噎了一下,要是平時,他自然敢拍著胸口說“是”,但這一次,先是有南昭雪的兩首詩,再有剛才時遷和卓江玲這兩句,他實不敢說他之前的那些作品。</br> “我的才學不及諸位的十分之一,豈能稱什么高作?”</br> 李書生圓滑地把在他身邊的人都拉下水。</br> 時遷的目光在他們幾人身上掠過:“那不知諸位可有?識不相瞞,在下是開書局的,對這些最是感興趣,要是有誰的著作好,在下可為他免費出詩集。”</br> 幾人的眼睛一亮,出書可不是容易的事,就算有錢的自己出,也只能是出著玩,最終也是不了了之,總不能四處拿著書去送人吧?</br> 但由書局給出,那就不一樣了。</br>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在下所寫雖不是詩,但也是今年初春,在下去踏春時所作的文章,意境也算尚可,不知……”</br> “讀來聽聽。”</br> 那人搖頭晃腦地讀起來,卓江玲聽得直想翻白眼。</br> 這都是什么玩意兒,聽得人想睡覺,又聒噪地睡不著。</br> 這人剛讀完,旁邊又有一人趕緊接上,都是一些知乎者也的東西。</br> 時遷也不打斷,笑瞇瞇地聽著。</br> 卓江玲和蔣錦皓互相對視一眼,耐著性子沒打斷,心思卻早飛向別處,尋找姚司棋的影子。</br> 這家伙是還沒來?</br> 真是好大的架子,讓這滿詩舍的人就等他一個。</br> 好不容易那幾個人都讀完,時遷擊著掌心道:“幾位都不錯,不過,我這里還有一篇,可謂是曠古之作。”</br> 眾人一聽,都瞪大眼睛,不自覺上前。</br> 時遷從袖子里抽出一卷紙,一邊展開一邊贊嘆:“不知諸位是否知道,在下的書局有一個投稿通道。”</br> “何為……投稿通道?”</br> “就是你如果寫了什么好的文章,可以拿到書局來,我們有專門的人來過目,并做出決定。</br> 如果寫得好,而且適合我們書局的書,那我們就會把此文章收錄在書局出的書中,當然,也會寫上所作之人的名字。</br> 不僅如此,我們還根據字數多少,文章的精彩程度,付給一定的潤筆費。”</br> 時遷耐心解釋,他今天來,不只是為了打壓這些人,這些都是文人,以后有很大可能要立于朝堂之上,或者當個門客幕僚之類,能拉攏到,對主子也未嘗不是件好事。</br> 對敵人,能制住自然是好事,能化為已用,更是上策。</br> 南昭雪看著時遷,若有所思。</br> 封天極輕聲說:“你撿手下人的本事,真是一流。”</br> 南昭雪一笑:“當然。”</br> 果然,聽完時遷的解釋,這些人的眼睛都有些發光。</br> 這樣也行?</br> 不用出整本書,一篇寫得好也可以?不僅如此,還能賺錢?</br> 這可比他們當街賣字,給別人抄錄書籍要好得多了!</br> 他們也并非全是大富大貴,更多的是一些手頭不太寬裕的人,常年讀書,筆墨紙硯,拜見學者,書院費用等等,都是不小的開支。</br> “我這里,就收到一篇投稿,”時遷話峰一轉,“在下平時做的不太夠,以致于諸位對我們書局了解不多,甚至是有些誤會,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唉……大家還是先聽聽罷!”</br> 眾人面面相覷,又有點隱隱的期待。</br> 時遷偏頭看看蔣錦皓:“小世子,麻煩您這位小書童,去馬車上幫在下拿那本冊子來,就在我剛才坐的位置底下。”</br> 蔣錦皓不明所以,卓江玲也有點莫名其妙,她正想聽時遷手里的那份投稿都寫的什么,精不精彩呢。</br> 但她此時是小書童,時遷這么說,一定是有深意,那本冊子也一定重要。</br> 無奈,她只能轉身去拿。</br> 她一走,時遷就清清嗓子念起來。</br> 這一出口,蔣錦皓就知道,為什么時遷要支走卓江玲了。</br> “此女身材極佳,腰細臂豐,穿的衣裳薄若輕紗,若有似無,只看得那書生心神蕩漾……”</br> “咳咳……”蔣錦皓咳嗽兩聲,他都恨不能拔腿就跑。</br> 剛才還期待的幾個人,都不禁紅了臉。</br> 時遷也停住,連連擺手:“實在抱歉,在下是讀不下去了,我這書局,雖是新開,需要打響名頭,但也不是什么文章都敢要。</br> 此等不堪入目的文字,恐怕連那些青樓楚館的常客們也難以寫得出吧?”</br> 一眾書生紅著臉,怒斥道:“真是傷風敗俗!”</br> “什么人都能寫出這樣的東西?真是……真……”</br> “有辱斯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