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br> 南府又陷入一片安靜。</br> 南昭雪留下野風看守院子,時遷帶路,領她去了府中東側的一處小院。</br> 印象中,原主也沒有來過這里。</br> 雖不說破敗,但比起其它院子,的確差了不少。</br> “這不像有人住,”南昭雪低聲說。</br> “正是,”時遷小聲回答,“所以小人才覺得怪異,到府里這兩天,一連三次都看到一個婆子到這里來,手里還都拎著東西。”</br> 南昭雪點點頭:“你在外面等著。”</br> “主子,小人愿探路。”</br> “不必,你等著就好,”南昭雪摸出一支手指大小的手電筒給他,“若是有人來,也不必窗。”</br> “對準窗子,打這個光就好。”</br> 南昭雪把手電筒對準地面,給他演示了一下怎么開關。</br> 之前給過他一個大的軍用手電,這個是南昭雪這兩天收拾琉璃戒里的東西翻出來的,還有一些瑞士軍刀之類的小物件兒,以前根本沒有在意過。</br> 時遷眼睛都亮了:“這個是……”</br> “好好表現(xiàn),下次再立功,這個也給你。”</br> 時遷激動得不得了,這可真是太好了,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東西!之前那個他就無比珍視,還給百勝展示過,差點閃瞎百勝的眼。</br> 這個小,揣袖子里都行,更方便。</br> 時遷立即激起熊熊忠誠之火:“主子放心,小人一定行。”</br> 南昭雪忍住笑,轉身進去院子。</br> 院子里放著幾個荷花缸,但應該是很久沒用,兩個沒水,一個結了冰被凍裂。</br> 荒草叢生,但中間隱隱有一條常走的路,像是被踩踏過。</br> 由此可見,時遷所說不假,的確有人經(jīng)常來,而且持續(xù)的時間應該不是特別長。</br> 東西廂房沒有人,從破了洞的窗子里就能看出來。</br> 正屋的門虛掩,她輕輕推開門,沒有發(fā)生出響。</br> 西邊屋里沒人,東邊屋門上掛著一道舊布簾。</br> 南昭雪緩緩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苦的藥味。</br> 若有似無,很淡。</br> 她忽然想到,崔嬤嬤不只一次說過,那次阮姨娘回來時,馬車中有藥味,還發(fā)現(xiàn)他身邊的人,偶爾也去藥鋪抓藥。</br> 她回來這三天,見過南運程和阮姨娘以及南若晴,他們?nèi)齻€都沒有病。</br> 那病的人是誰?有什么人值得阮姨娘派身邊的心腹人去買藥?還偷偷摸摸地買?</br> 南昭雪覺得,她快要碰到這個問題的答案。</br> 輕輕把腰間匕首抽出來,無聲挑起布簾,她從縫隙中看進去。</br> 屋子里擺設簡單,只有一桌一椅,一張床。</br> 空無一人。</br> 走進屋,手指在桌上摸過,沒有灰塵,茶壺里還有半壺水。</br> 硬板床,鋪著薄薄一層。</br> 沒被子。</br> 南昭雪心生疑惑,明顯有人住,但這個天氣,沒被子?</br> 總覺得不太對勁。</br> 她環(huán)視四周,這屋里實在布置簡單得很,就跟四壁空空差不多。</br> 有人住的痕跡,現(xiàn)在卻沒人。</br> 究竟是出去了,還是提前走了?</br> 正在她猶疑未定的時候,忽然聽到似乎有人輕輕嘆了一聲。</br> 她一驚,立即抬頭看窗戶。</br> 沒有光。</br> 也就是說,時遷沒有發(fā)出警示。</br> 是時遷沒有聽見,還是他被人拿住了?</br> 南昭雪很快否認第二點,不會,如果有人拿住時遷,一定會悄悄向這邊來,不會驚動她,又怎么會嘆氣?</br> 她迅速退到外屋,摒住呼吸,貼身在暗處墻角。</br> 沒過多久,又有人嘆了口氣。</br> 沒錯,的確是有。</br> 而且,聲音來自屋里。</br> 她心砰砰跳,耐心等著,過了片刻,里面又有聲響。m.</br> 是什么東西擦過地面的聲音。</br> 她摒氣凝神,從布簾縫隙中看。</br> 地面裂開一條縫隙,一線微弱的光從里面泛上來,有人緩緩走出。</br> 這個場景非常怪異,屋子里沒點燈,只有一線月光,清冷地照下來,地面裂開,一人彎著腰,慢慢從地下而出。</br> 她頭上沒有頭發(fā),只有坑坑洼洼的傷疤,左邊耳朵沒有了,被一大片猙獰的傷疤代替。</br> 她走得很慢,偶爾低低咳嗽幾聲,喘幾口氣,聽起來像是在嘆息。</br> 她在椅子上坐下,變形的手指摸摸茶壺,里面的涼水早已經(jīng)涼透。</br> 她的模樣,和原來已經(jīng)大不相同,但南昭雪還是認出了她。</br> 蔡嬤嬤。</br> 當初,跟著太子妃去寺廟中上香,意圖聯(lián)合僧人害她的蔡嬤嬤。</br> 南昭雪記得,封天極曾經(jīng)說,太子來府中時提過,他們走后,太子妃的院子莫名其妙的著過一把火,蔡嬤嬤命喪火場。</br> 看來,她沒死,而是被太子妃救下,在阮姨娘去寺廟中的時候,把蔡嬤嬤帶回南府來休養(yǎng)。</br> 之前關于阮姨娘和太子妃之間的關系,南昭雪只是猜測,這一次,是確鑿的事實。</br> 南昭雪沒有打草驚蛇,在蔡嬤嬤喝了涼茶,又退回機關之下以后,帶著時遷悄然離開。</br> 回到住處,她也睡不著,索性拿紙張開始畫關系圖。</br> 阮姨娘,太子妃,太子,南運程,如果南家是太子一黨,那是不是說明,當初讓南若晴替嫁原主,去偷封天極的信物,就是太子的主意?</br> 也就是說,給封天極下毒,意圖謀害他的,就是太子。</br> 思來想去,總覺得哪有點說不通。</br> 太子得了信物,又如何?偷來的東西,又不能用。</br> 他不偷,他也是太子,地位高于封天極,拉攏就行了,哪怕拉攏不了,讓別人也拉攏不了也可以。</br> 南昭雪的筆尖在南運程身上又頓住,不對,南家的藥材鋪,少了許多藥材,連同國公軍營中丟失的那些,都在宋昭那里被找到。</br> 是她親眼所見。</br> 按照這個邏輯,南運程應該是雍王的人。</br> 還有,當初她將計就計,跟著素云去城外湖心莊,湖心莊也是雍王的。</br> 莫非……</br> 南昭雪緩緩畫個問號:南運程背地里為雍王送藥材,明面上替嫁女兒為太子。</br> 是想著兩面通吃,無論將來誰得了天下,他都能屹立不倒?</br> 否則,無法解釋,他兩邊的事都摻和其中。</br> 可南昭雪覺得,南運程就是一個商人,即便當年在南老爺子的手中打造出讓人敬佩的商業(yè)版圖,但這些年在南運程手中,早不復當年輝煌。</br> 他有什么資格,東站東宮,西站雍王,左右逢源?</br> 總覺得哪里還有點不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