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漢抹抹淚，又繼續(xù)說。</br> “后來，他求我成全，哪怕不成，也算努力過一回，自打老伴去了之后，我們父子倆相依為命，還從未爭吵過。我一心軟，就讓他去了。”</br> “其實那時候已經距離他們約好的地方不遠，我沒跟過去，但也沒走，就在遠處瞧著等著。</br> 一直等了許久，很多人開始散去，我覺得人家是不會來了，就過去叫他。</br> 他當時很傷心，我又安慰他幾句，我們這才一同離開。</br> 哪知，第二天一早，家里突然就沖進一伙子人來，按住他，說他是什么兇手……”</br> 南昭雪和封天極對視一眼，若真如此，那事情應該很清楚才是，女方父母痛失愛女，又得知女兒是出來與人私會，一時傷心氣憤也是情理之中，但不至于咬著不放，非置人于死地不可。</br> “當時在花燈會上，應該有很多人看到你兒子才對，難道沒有人愿意為你們做證嗎？”</br> 李老漢點頭說：“有幾個鄉(xiāng)鄰剛開始的時候愿意給做證，但后來……就不肯了。”</br> 無人作證，李老漢的話就是片面之詞，而且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兒子，就會被人質疑真實性。</br> 其實，南昭雪也持保留態(tài)度。</br> “老人家，除此之外，你還有別的什么證據嗎？”</br> 李老漢飛快說：“蓮兒……就是那個女孩子，她死得慘，我兒就是個書生，怎么會下那樣的手？</br> 更何況，他對蓮兒癡心一片，即便談不成，也不會要蓮兒的命呀。</br> 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清楚，他心腸很軟，平時邊只貓狗都舍不得傷害，又怎么會害蓮兒？”</br> 話是這么說，但人在情急之下，尤其是情殺，例子并不少見。</br> 他說了這么多，南昭雪覺得，第一句話反而是關鍵的。</br> “老人家，你說蓮兒死的慘，你是親眼見過，還是聽人說。”</br> “我是親眼看到的，”李老漢說，“我兒被他們扭送去官府，我也跟著去，正好看到王家人把蓮兒的尸首抬走。說實話，看到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也心痛，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孩子。”</br> 封天極開口問：“她尸首什么樣？”</br> 李老漢怔了一下，似在回想：“當時看到，是渾身血淋淋，好像……被扎了好幾刀，我……也沒忍心多看。”</br> “那尸首現在是入土為安了，還是如何？”封天極又問。</br> “已經入葬，我去王家求過，想讓他們放兒一馬，那日就裝入棺木要下葬，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又是……這種死法，因此不會留很多天的。”</br> “這樣，老人家，我先安排你住下，事情要有一個調查的過程，你稍安勿躁，耐心等一等。”</br> 南昭雪讓閆羅刀帶他下去安置，就在這客棧中，找一個安靜的房間住下。</br> 封天極還未開口，南昭雪低聲道：“看來，我們要再回小鎮(zhèn)一趟。”</br> “你不必去，我一個人去就行，”封天極說，“就是看看尸首上的傷口，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來。”</br> 南昭雪想起上次他去挖千機閣老閣主的墳，被百姓瞧見又是質問又是報官，忍不住笑笑。</br> 封天極自己也笑了：“這次不會像上回那樣的，放心吧。”</br> “一起吧，我留在客棧也沒什么事，還得擔心你，不如一起去。”</br> 天還未到黃昏，他們也沒坐馬車，換裝騎馬出城。</br> 到小鎮(zhèn)時天剛暗下來，隨便吃點東西。</br> 王李兩家的事這幾天正是熱點，很好打聽。</br> 他們在小鎮(zhèn)逛了逛，沒再見到耿衛(wèi)長，直到天黑透，去王家墳墓。</br> 王小姐還未出閣，這種情況不能入王家祖墳，就在祖墳不遠處，有一個獨立的墳包。</br> 封天極讓南昭雪放風，他去挖。</br> 新墳新土，埋得也不深，挖起來也容易。</br> 把棺材挖出來，南昭雪拿出小手電，過來看。</br> 李老漢說得并不準確，王家小姐身上有刀傷，但并非好幾刀。</br> 這一刀深而狠，正扎小腹子宮上。</br> 南昭雪暗抽一口氣：“我們太后知后覺了。”</br> 重新把尸首放好，墳墓復原，南昭雪給王家小姐上炷香。</br> 封天極臉色陰沉，南昭雪冰冷的眸中映著微弱的香火：“此事嚴格來說，是因我們而起，若非是我們想辦法破了書童的功，他也舉想法子修復。”</br> “雪兒……”</br> “王爺不必勸我，我知道人死不能復生，也不會過度自責，但，”南昭雪語氣一頓，“此事不能不了了之。”</br> “王爺，”南昭雪看向他，“此事因為我們而起，那就由我們來了結。”</br> 封天極目光深深：“好。”</br> 月黑風高殺人夜。</br> 兩匹快馬回城，沒有回客棧，直接去太白他們住的客棧。</br> 太白這兩天一直在休息，自打離開臨州，就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可得好好歇歇。</br> 他也不再和書童住一間，書童在他房間右側。</br> 南昭雪先往他房間里彈了迷煙，書童房間卻沒有。</br> 封天極讓南昭雪在后窗外，他獨自進屋。</br> 書童正在床上打坐，聽到動靜，剛睜開眼，就見冷光一閃，直撲他面門。</br> 他身子后傾，順手拿起身側的劍。</br> 他剛打坐還沒有收勢，氣息有些不穩(wěn)，劍還沒有抓牢，封天極第二劍就到了。</br> 兩劍相撞，他虎口發(fā)麻，劍差點撒手。</br> 只這一下，他就知道，對方身手絕非一般。</br> 他提氣凝神，全力招架。</br> 封天極根本沒留余地，一招快過一招，招招取要害。</br> 書童又驚又怒，床上可躲閃的地方卻不多。</br> 不過片刻，他身上就有好幾處劍傷。</br> 他忍不住問道：“你是何人？我何處得罪于你！”</br> 封天極根本不答，劍尖一轉，割破他的手腕。</br> 血流如注，劍也撒了手。</br> 封天極上前跟步，書童看準機會，順勢一滾，滾到床下，跳起來就躍向后窗。</br> 封天極在后面緊追不舍，書童從后窗逃出，還沒站穩(wěn)，又有兩道刀光砍來。</br> 他在空中奮力扭身，躲開了刀，卻無法再平穩(wěn)落地。</br> 剛滾到地上，南昭雪上去一刀踩住他前胸，刀尖抵住他喉嚨。</br> “別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