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極回到房間的時候,南昭雪已經睡了。</br> 枕邊還放著書,她合著眼睛,長長睫毛濃密卷翹,沉靜美好。</br> 封天極不由自主就放輕腳步,連呼吸都變成輕柔,他心頭泛起溫軟,生人怕打破這一刻的美好。</br> 她很漂亮,清醒的時候眸子亮得驚人,但也透著疏離和冷意,不似現在,是溫和柔軟的。</br> 封天極緩緩伸手,想為她攏起耳邊的一縷碎發。</br> 手指還沒有碰到她的臉,突然,外面有異響。</br> 封天極立即收回手,南昭雪也醒了。</br> “發生了什么事?”她立即坐起來。</br> “還不知道,我去看看,你休息吧,沒事。”封天極用力握著指尖,莫名有點發燙,心頭發虛。</br> 南昭雪迅速穿好衣裳,跟在他后面出屋。</br> 院子里沒亮燈,借著月光,南昭雪看到在院子里角落,那個年輕男孩提著鋼刀,另一只手里拎著一個人的脖領子。</br> “別,別,誤會,誤會!小兄弟,我就是看咱家的雞挺好,想借一只,沒別的意思。”</br> 原來是個偷雞賊。</br> 大漢過來,一手扣住這家伙的肩膀,把他捏得嗷嗷叫。</br> “姓什么叫什么,從哪來,快說!”</br> “我叫時遷,人稱鼓上蚤,江湖中人,路過村子,就想借只雞,真沒別的。”</br> 南昭雪一聽這名,微微皺眉,封天極吩咐點燈,燈光瞬間照亮。</br> 南昭雪仔細打量,這家伙尖嘴猴腮,還長著一把小胡子,眼睛骨碌碌亂轉。</br> 并非是上次她見過的時遷。</br> “你叫什么?”南昭雪走近,漫不經心道,“說實話,說一句假話,就剁一根手指,聽懂了嗎?”</br> 偷雞的吞口唾沫:“我……”</br> 他還沒說完,門外有人大叫一聲:“李二狗,你個混帳東西,竟然敢冒爺爺的名諱來偷雞!爺爺是大俠,能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嗎?”</br> 人影到眼前,揪著偷雞的人就開打。</br> 南昭雪一看,這下來的是正主。</br> 揍了一頓解氣,時遷走過來行禮,一見是南昭雪,臉色白了白,汗毛都有點豎。</br> “我……真不是我讓他來偷的,我也是剛認識他,走到村頭破廟,準備歇一歇,這家伙也來了,閑聊幾句,互通了姓名,誰知道這家伙就來干這事!”</br> 時遷一拍胸口:“我時遷以前是偷過東西不假,但現在早不偷了!”</br> 南昭雪默默想:別說,偷雞這事也辱沒不了你這名號。</br> “你要去哪?不是在城里嗎?怎么到這兒來了?”</br> 時遷摸摸鼻子:“咳,我那什么……那天晚上之后啊,我就痛定思痛,覺得要換個地方,重新開始,所以就從城里出來了,今晚錯過宿頭,所以就在破廟住下。”</br> 南昭雪想了想,以后有機會,還是要見見千巧閣的老閣主,有時遷在,也許會方便容易一些。</br> 而且,此人沒有什么背景,為人也機敏,雖說有點小偷小摸的習慣,但管教好了也無傷大雅,這種小人物,很多時候反而能有意想不到的作用。</br> “王爺,我想把他留下,你看可否?”</br> 封天極微怔了一下,心里蕩出微微歡喜。</br> 之前南昭雪把野風帶入王府,可沒和他打招呼。</br> 這會兒……算是個進步嗎?</br> 他清清嗓子,看向時遷:“你可愿意?留下,跟著王妃?”</br> “王……王妃?!”時遷的舌頭有點打結,腿都有些軟。</br> 南昭雪報了身份,簡短問:“留在本王妃身邊聽用,有事的時候跑跑腿,跟著出門,不許再偷東西,別的暫時沒有,想到再說,干不干?”</br> 時遷眼前有點冒金花,激動地不行。</br> 這可是天上掉的大餡餅,不接沒天理!</br> 他點頭如雞啄米。</br> 南昭雪也不廢話,讓人安排他住下,別的明天再說。</br> 回到房間,南昭雪似笑非笑:“王爺好手段,什么時候安排的這些人?”</br> 封天極愣了愣,很快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淺笑道:“發現了?怎么發現的,說說看。”</br> “少年提刀,大漢抓人,動作太流暢,一動手就知道。”</br> “的確,我得提醒他們,要格外小心些,”封天極點頭,“他們是早就安排下的,不只他們倆,村子里的好幾戶人家都是,等劫了銀車,就讓他們去守城軍。”</br> 南昭雪問:“銀車什么時候到?有消息了嗎?”</br> “明晚。”</br> 一夜一天的時候過得飛快,當天色又暗下來時,封天極叫上南昭雪,讓她換了衣裳,一同跟著去。</br> 時遷被留下看院子,其它人都同行。</br> “前面,就是條小河溝,”大漢一指,“就是我們伏擊的好地方,他們一共也就二十多人。”</br> 年輕男孩握著刀柄,眼睛閃光:“他們也是守城軍,正好,較量較量。”</br> 南昭雪和他們一樣,穿著黑色夜行衣,臉上戴著面具,別說,還挺酷。</br> 她數了數,來的人,不算她和封天極,一共十一人。</br> “來了!”大漢低低說一聲,其它人都手搭上刀柄,嚴陣以待。</br> 果然,沒多久,就聽到遠處傳來車馬聲,南昭雪眼看著前面五人,如同離弦的箭,直奔小山溝的這一側。</br> 他們速度飛快,與夜色融為一體。</br> 待到車馬隊伍到近前,他們拔出腰刀。</br> 那是蛇形刀。</br> 月光下,刀光閃閃,黑影如電,直撲向對方的隊伍。</br> 一時間,人歡馬炸。</br> 其它的六人分兩路,左右包抄。</br> 他們配合默契,一句話都沒有,若非見過他們說話,幾乎要以為他們是啞巴。</br> 他們是夜色中的殺人者,收割生命。</br> 那些押運銀車的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轉息之間就被殺得七零八落。</br> “你們……是什么人?”</br> “好大的膽子,知道我們是誰嗎?”</br> “住……手!”</br> 反抗聲,驚呼聲,叫喊聲,漸漸都弱下去,最終歸于沉寂。</br> 一行二十六人,沒有一個活口。</br> 南昭雪深吸一口氣,第一次親眼見識到封天極手下的戰斗力。</br> 他們戰勝也沒有得意,依舊沒有聲音,迅速清理戰場和尸首。</br> 很快,一切恢復如常,就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br> 鮮血滲入冰冷的泥土,澆灌著荒草,想必明年這里水草會更加豐茂。</br> 銀車回院清點,數目讓封天極都大吃一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