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擎天抽空去看浩浩，接著給他講《海賊王》的故事。

講完故事，浩浩媽媽剛好削完一個蘋果，她把蘋果遞給方擎天，感激地說道：“方醫(yī)生，謝謝你！”

方擎天接過蘋果，咬了一口，笑著說道：“不用客氣！”

蘋果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錯。這個熟悉的味道勾起了他大腦深處的一段記憶。

那時候，夏伊依還住在他對門，經(jīng)常給他送一盤切好的蘋果，不光沒有外面的蘋果皮，連里面的蘋果核都削掉了。其實他從小就很喜歡吃蘋果，但是懶得削皮，所以就很少買、很少吃。

夏伊依真的是個很細心的姑娘，可惜……

方擎天吃著蘋果，思緒越飄越遠。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強迫自己不想夏伊依了，因為種種跡象表明，夏伊依已經(jīng)不喜歡他了。他沒有必要再刻意跟她保持距離，也沒有必要壓抑自己心里的情感。反正他們之間已經(jīng)再無可能性，不如順心而為。

“方醫(yī)生，這是你幫浩浩交的醫(yī)藥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錢我一定要給你?！焙坪茓寢審陌锬贸鲆粋€信封，放進了方擎天白大褂的口袋里。

方擎天急忙把信封拿了出來，他真誠地說道：“請您一定要收下這些錢！您一個人帶浩浩，太不容易了，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幫您減輕一點經(jīng)濟壓力，您千萬不要跟我客氣！”說完，他轉(zhuǎn)身把信封放進了床頭柜的抽屜里，就急忙走了出去。

浩浩媽媽紅著眼眶將信封拿出來，心里涌起一陣酸楚。她一個人辛苦地照顧浩浩，身邊一個幫手都沒有。每當她覺得自己要崩潰的時候，就一個人躲到無人的角落默默地哭一場。

發(fā)泄一通以后，她擦干眼淚回到病房，繼續(xù)當一個堅強勇敢的媽媽。她從來不在浩浩面前落淚，因為她知道自己是浩浩最后的精神支柱，如果連自己都垮了，那浩浩還怎么活下去？

她從來沒想到會遇到方擎天這么好的醫(yī)生，經(jīng)常來看望浩浩，給他講故事，還偷偷幫浩浩交了醫(yī)藥費。要不是她好久沒收到醫(yī)院的繳費通知單，覺得奇怪，跑去問護士，恐怕她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呢！

這個醫(yī)生給了她一種許久未曾感受到的溫暖，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和她一樣喜歡浩浩。還有一個人，愿意幫助她這個不幸的單親媽媽。

對一個飽經(jīng)世態(tài)炎涼的人來說，這一點點的幫助和溫暖足以讓她暫時卸下自己看似堅硬的外殼，做回真正的自己。

浩浩媽媽的一滴淚劃過臉龐，滴到浩浩的手腕上。浩浩虛弱地問道：“媽媽，你怎么哭了？”

浩浩媽媽趕緊擦掉臉上的眼淚，忙否認道：“媽媽沒哭！媽媽剛才洗手沒擦干。”

“媽媽，對不起，我總生病，總要你照顧我?！?/p>

浩浩媽媽強忍眼淚，調(diào)整呼吸，說道：“傻孩子，這有什么好對不起的！你是媽媽的兒子，你生病了，媽媽照顧你，不是應該的嗎？”

浩浩沉默片刻，說道：“媽媽，如果有來世，我有兩個心愿，一個是希望我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一個是希望我還做你的兒子。”

浩浩媽媽一只手溫柔地撫摸著浩浩的臉，一只手抹掉眼角的眼淚，心疼又欣慰地答道：“好！如果有來世，我還做你的媽媽，你還當我的兒子，咱們說定了！”

方擎天走出病房沒多久，他的手機就響了。

“喂，擎天，俊威出了車禍正在急診室搶救，你要不要去看看？”宋教授焦急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俊威？那個患有唐氏綜合征的男孩嗎？

方擎天至今都不承認自己有一個這樣的弟弟，他猶豫了一會兒，答道：“我馬上過去?！?/p>

在急診的搶救室，他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奇怪的是，俊威身邊并沒有醫(yī)護人員。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就像一個正常的白白胖胖的孩童。

方擎天忽然說不清對這個弟弟的感受了。以前，他非常討厭這個所謂的弟弟，后來，他變得不在乎這個弟弟，現(xiàn)在，他有些同情這個被媽媽當成談判籌碼的傻弟弟。

不一會兒，方教授來了，他剛才給俊威擦了手和臉，然后出去打了一個電話。他看到方擎天來了，頓時又驚又喜。

“擎天，你怎么來了？”

“媽媽打電話告訴我，俊威出了車禍?！狈角嫣觳焕洳粺岬卮鸬?。

方教授眼神一暗，說道：“早上保姆出門的時候沒有鎖好門，俊威就偷偷溜出來了，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倒了，幸好有人把他送到了醫(yī)院?！?/p>

方擎天看了一眼病床旁邊的心電監(jiān)護儀，俊威的生命體征已經(jīng)十分微弱了。

方教授握著俊威的手，平靜地說道：“我放棄了搶救。我不想讓俊威走之前再遭一次罪，他這輩子遭的罪已經(jīng)夠多了?！?/p>

方教授的眼睛里噙著淚花，方擎天心里不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理解父親不搶救俊威的決定。

俊威生來就不是一個正常人，他的肺功能一直都不好，經(jīng)?；挤窝?，這次車禍讓他身體的其他器官也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即使全力搶救，俊威的生命也不見得能得到延續(xù)。

哪怕僥幸保住了俊威的命，他的生活質(zhì)量也會大大的降低。對他而言，傻傻地活著未必是一件好事。

俊威不是一個帶著父母的愛降臨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他媽媽的私心，他根本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他媽媽只想利用他嫁給方教授，完全不愛他。

雖然他有一個狠心的媽媽，但幸好他有一個很愛他的爸爸。方教授這些年為他操碎了心，他那半頭白發(fā)就是最好的證明。

“俊威會理解你的。”方擎天想了半天，只想到了這句安慰父親的話。

這時候，宋教授也趕來了，她一看這里沒有醫(yī)護人員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方家三父子。

方擎天的電話響了，主任找他，宋教授讓他先去忙工作。

“小芳，謝謝你來送俊威最后一程?！狈浇淌谡f道。

宋教授作為一個母親，當然明白此時此刻方教授的心情，她勸慰道：“老方，這對俊威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p>

“更是對我的解脫啊！你說他會不會怪我不要他？”方教授含淚問道。

“不會的！這么多年，你已經(jīng)做到了一個父親該做的一切?！?/p>

“我一直擔心自己死了以后，沒人照顧俊威。現(xiàn)在，我再也不用擔心了！”方教授長嘆一口氣，仿佛把積壓在心中十幾年的擔憂吐了出來。

他的話音剛落，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指示線就變成了一條直線。方教授緊緊握著俊威的手，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兩行熱淚從眼睛里涌了出來……

俊威出殯那天，他的親生母親依然沒有出現(xiàn)。對她來說，這個傻兒子早就沒了利用價值。從她離婚的那刻起，就跟這個傻兒子再無半分關系。

宋教授幫著方教授料理俊威的后事，方教授的半頭白發(fā)經(jīng)過一場喪事以后，變成了滿頭白發(fā)。

離開墓地的時候，宋教授看著方教授憔悴的容顏，花白的頭發(fā)，心里一陣陣地疼。如果不是她當年任性地非要離婚，這個男人根本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雖說他有錯在先，但這錯也不是他一個人造成的。

宋教授一直對方教授心存愧疚，現(xiàn)在這種愧疚感更強烈了。她看著前方的路，裝作不經(jīng)意地說道：“偉民，你說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這是她和方教授離婚以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方教授停住了腳步，宋教授卻還在往前走，她意識到方教授沒有跟上來，回過頭看向他，發(fā)現(xiàn)他竟然眼含淚光。

“偉民，你這是怎么啦？”

“小芳，你剛才說的是真心話嗎？”方教授一把拉住了宋教授的手。

宋教授回握住方教授的手，笑著答道：“當然是真心話！因為我當年的任性，我們分開了那么久，趁著現(xiàn)在還有機會，我想彌補當年犯的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p>

方教授肯定地答道：“來得及！”

轉(zhuǎn)眼到了冬至那天，夏伊依已經(jīng)漸漸習慣了一只手的生活。媽媽打電話問她：“回家的車票買好了嗎？”

她隱瞞了自己手腕骨折的事實，只說自己元旦不回家了，要去上海參加同學的婚禮。

一聽到又有人結(jié)婚了，夏媽媽又不淡定了。

“一一呀，你現(xiàn)在工作已經(jīng)定了，那就趕緊找個男朋友吧！你看你同學一個個都結(jié)婚了，你也要抓緊時間啦，不要把自己拖成高齡產(chǎn)婦……”

夏伊依哭笑不得地說道：“好的，媽，我知道啦！我同學說她婚禮上有很多優(yōu)秀的未婚男青年，到時候我找一個好的，給您領回家看看哈！”

“這是你說的呀，那媽就等著嘍！”

掛了電話，夏伊依收到了一條消息，是鄭秋陽發(fā)來的。

“明天有空嗎？一起去吃火鍋？”

夏伊依確實有點饞火鍋了，可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是盡量少去公共場所比較好，萬一再出點什么意外，她還怎么去上海參加洛丹丹的婚禮呢？于是，她回復道：“實在抱歉，我手腕骨折了，最近不宜出門吃飯?！?/p>

鄭秋陽一聽夏伊依骨折了，恨不得立刻飛到她身邊來噓寒問暖。

“??？怎么骨折了？嚴重嗎？”

“滑雪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還好不嚴重，你放心吧！”

“要不我去看看你吧！”鄭秋陽已經(jīng)很久沒見夏伊依了。

“不用麻煩啦！這樣吧，我發(fā)張照片給你看看?！苯又?，夏伊依就拍了一張自拍照發(fā)給了鄭秋陽。

鄭秋陽點開照片，看到夏伊依打著石膏的胳膊，還有她那張已經(jīng)恢復了白皙的圓潤小臉。這都是程小溪友情提供的前男友面膜的功勞。一百塊錢一張的面膜，果然有神奇的效果。

“那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再約你一起去吃火鍋。”

“好的?！毕囊烈腊l(fā)了一個可愛的動畫表情。

醫(yī)院里，方擎天正在手術(shù)室做手術(shù)。

做完手術(shù)，他換上自己的衣服去看浩浩。剛走進病區(qū)的大門，他就看到浩浩媽媽和醫(yī)生在病房門口說著什么，他立馬加快腳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