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父親的喪禮,時間又過去一星期。程雪歌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機械化的處理著所有該處理的事情。有時忙完外面的一切,與女友回到家里,唯一能做的,除了睹物思人,就是相看淚眼。雖然知道日子不能再這樣下去,然而精神卻是振作不起來。
直到今天,喪禮已經(jīng)過去一星期的現(xiàn)在,他一早醒來,睜開這些日子來少有安眠的眼,那眼,充滿血絲,不再無神,卻開始閃著驚疑與憂慮…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想到了在父親的告別式之后,就沒再看到姚子望出現(xiàn)在他眼前…那么,她去了哪里?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擁有“遠帆”的主導權(quán),這些日子以來,在他渾渾噩噩的時間里,她有沒有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她有沒有把“遠帆”怎么了?
這個想法讓他瞬時跳了起來,心急心焦,再也顧不得身體上的疲憊與虛弱,就想馬上奔到公司去看看,更想馬上跑到姚子望家里揪著她的衣領質(zhì)問。那沖動讓他連睡衣都來不及換,便跑出房門…
“雪歌,你醒了?”正在客廳里忙著的唐清舞叫住他。
女友的叫聲讓程雪歌及時煞住了往大門沖去的步伐。
“早,清舞。你在忙什么?”他這才看到客廳里一堆紙箱凌亂放著。
“我想把伯父的物品都整理起來,這樣可以妥善保存著,也可以…不再讓你看了傷心。”唐清舞輕輕說著。
“清舞,謝謝你。”他走過去,跟她一樣坐在地毯上。女友身邊放著父親的衣物,已經(jīng)清洗過一次,正在折疊收納。
兩人靜靜的整理,衣物一件件被收進紙箱里,封箱。仔細的折疊放置,就像把對父親的記憶牢牢收藏…他們無言的做著,無言的向父親告別。
唐清舞手上拿著程志昂的最后一件衣服,突然開口道:“雪歌,我會留下來幫你。”
聽到這話,程雪歌停住手邊的動作,看向身邊臉色與他相同蒼白憔悴的清舞。
“你不是已經(jīng)在美國找到教師工作了?”
“我不想在這時候離開你。”唐清舞垂下頭,兩滴豆大的淚落到她手上緊抓著的衣物里。“我…來不及見到伯父一面,心里好難過…要不是我堅持要等到口試后才過來…如果我可以不那么自私…”
“你別難過,不要難過。”程雪歌將她摟進懷里,深深吸一口氣,想要安慰她的,想叫她別哭的,但他連叫自己不要傷心都沒辦法,又如何安慰她不要哭?只能緊緊的抱住她,讓傷心交融成更憂愁的風景,在他們這方私己的空間里,允許暫時的脆弱。
“雪歌,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難過,我無法不傷心后悔。”
“清舞…”
“所以我決定不再那么自私了,我愿意留下來陪你。陪你進入我最討厭的世界里,親眼看到你把“遠帆”經(jīng)營起來,我們不可以讓伯父失望。而且,我也沒辦法在這時候離開你,我怙孤單,也怕你孤單,我們該在一起的。”
程雪歌感動的低語:“謝謝你,我是希望你可以在我身邊的,只是又怕勉強你。謝謝你愿意留下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興。”
唐清舞從他的擁抱里抬起頭,咬了咬唇,遲疑了一會才問他:“可是,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期限,好嗎?”
“期限?”
“是的,期限。”她點頭。“等公司穩(wěn)定下來,你的目標就算達到了,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停下來了?不一定要回美國,但是你不要再那么拚命,你停下來,讓我們好好過著悠閑的生活,好不好?”
程雪歌看著她,沒有辦法簾響應她。是知道清舞一心想過簡單淡泊生活的,他曾經(jīng)也是。然而,現(xiàn)在,他不確定了。
面對女友期待的目光,程雪歌只能這么回答她:“我會盡量不讓你感到失望。”
“姚小姐,可不可以請你解釋一下,為什么你把“遠帆”的員工都裁掉了?”
“沒有“都裁掉”高秘書還在,會計還在,工務部六個人全都沒裁。”
“可是你把整個業(yè)務部的人都裁了!”
“還有兩個業(yè)助。”
“剩兩個業(yè)助可以做什么?”
“那請問程先生,您能不能告訴我,在這半年內(nèi),業(yè)務部人員創(chuàng)造了什么功績?開發(fā)了什么業(yè)務?他們除了每個月五號等著領底薪之外,其它時間做了什么?”
程雪歌被姚子望不冷不熱又顯得事不關己的口吻氣得額爆青筋。要是在之前,他早暴跳如雷了,但自己形于外的憤怒,只會讓對手看笑話而已,他尤其最最不想看到眼前這個女人笑話他。所以他要鎮(zhèn)定,再怎么生氣也不可以吼出來。這是從商的第一步…用最平和冷靜的態(tài)度與人應對講理,即使對方是不講理的人。所以他深呼吸完后,以最輕的聲音說道:“請你不要這樣說。“遠帆”這半年來經(jīng)營陷入困境,理所當然業(yè)務人員也無法繳出好成績,我父親與我都是相同的想法,這不是業(yè)務的過錯,而是因為公司經(jīng)營不善的形象導致這個結(jié)果,不能怪他們。”
姚子望響應他的聲音也是輕言細語,非常的客氣:“是,你說的有道理。不過,程總,我個人有點小小的淺見,也請你仔細聽聽,大伙好一同討論討論。我是這么認為啦,當“遠帆”這兩個字暫時無法成為公司沖業(yè)務時有力的商譽招牌時,身為業(yè)務,肩負公司營運命脈的人,若不能在這時機表現(xiàn)出自己的價值與能力,那么對我來說、對目前的“遠帆”來說,他們就只是消耗公司資源的蛀蟲而已,不僅不堪使用,還腐蝕著公司少之又少的剩余資源,不值一留。”
蛀蟲!程雪歌被她的用語激得更火了,指控道:“你都是這樣輕賤別人人格的嗎!居然把人比作蛀蟲!”
“在商言商,沒人在跟你談人格人道。你何需反應過度?”姚子望忍住不讓聲腔由鼻子里哼出來。
“就算是在商言商,也不該把人拿來稱斤論兩吧!”
“所謂的在商言商,就是任何東西都能拿來稱斤論兩,包括人。”
“你怎能說得這么理所當然!”
“我一個月的薪水七萬塊。”姚子望突然這么說。
“呃。”跟不上她轉(zhuǎn)移話題速度的程雪歌,聲音霎時梗在喉嚨。
“這是“姚氏”買我工作能力的價碼。而你,我給你的總經(jīng)理底薪是十萬元,不過這并不代表你真值這么多,也不代表你能領到。給你十萬,只是為了增加帳面上的營運成本,將來可以用來節(jié)稅。”
“那…又怎么樣?”
“你還不懂嗎?”姚子望下巴抬高。“在商場,每個人都是可以被標價的。你有多少工作能力,資方就付出多少錢來買。以后,”她將手邊的公文包整理好,提了起來,才把剩下的話說完。“請你先把這一課學好…在什么場跋,說什么話,永遠不要再搞錯場子,盡說些專惹人笑的傻話。”
“你!”程雪歌正要翻,卻見姚子望已經(jīng)繞過他,往辦公室的大門走去,連忙叫住她問:“我還沒說完,你要去哪里!”
姚子望沒回頭,只道:“我星期天下午會過來。在那之前,請你先把桌上那堆文件看完、處理完。我還有許多事要忙。而那些事,就算再怎么芝麻蒜皮,也都比在這邊聽一個阿斗咆哮重要。”
“阿斗!”程雪歌非常懷疑自己為什么還沒氣昏?為什么還沒沖上前去把她給掐死!
這回,姚子望總算回頭了,而且還是很刻意、很矯情的緩緩回頭…
“啊?你聽不懂什么是阿斗嗎?要不要我送你一套《大辭典》好方便你去查?”
“不用!”程雪歌終于還是吼了出來。“姚子望,你就非得用尖酸刻薄的口氣說話嗎?這樣對你有什么好處?除了讓你更加面目可憎之外,有什么好處!”
姚子望笑容一收,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沒理他,走人了。
“姚…”程雪歌被她無禮的態(tài)度氣得就要追出去,但一旁的高秘書與女友唐清舞同時上前擋住他。
“雪歌、雪歌!你冷靜一點!”高秘書叫著
“雪歌,你怎么會發(fā)這么大的火呢?”唐清舞好驚訝的低喚。
與程雪歌相識一年,她所認識的他,溫雅、迷人、善良、好脾氣…有著說也說不完的優(yōu)點,就是不曾見他發(fā)火過。他以前就算遇到不開心的事、見到討厭的人,也不會有形于外的怒火,他會找出解決的方法,就是不會發(fā)火…
為什么一旦面對這個叫做姚子望的女子,就可以這么輕易的撩撥得他火冒三丈呢?雖然說她也認為姚小姐說話無比刻薄,但不理她不就好了嗎?可是雪歌就是無法做到這一點。一個輕蔑的表情、一句冷嘲,就能把雪歌變成她不認識的另一個人…
這樣好嗎?好嗎?
唐清舞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子,所以她不免開始擔心起來…
也許有一天,她最愛的雪歌,將也會變得跟姚小姐一樣,把每個人的價值用商業(yè)的眼光去稱斤論兩,不再寬容,不再溫暖。
雪歌很討厭姚子望是無庸置疑的事,然而,他卻有極大的可能,在日后變成第二個姚子望…變成他最討厭的那種模樣。
為此,唐清舞美麗的眼里隱隱添上了抹憂慮。
才回到“姚氏”姚子望的電話就響個不停,她的手機里顯示著一堆未接來電,她桌上的電話也一直在響。
在程雪歌沉浸于喪父悲傷、無心理會公司慘況、自己也振作不起來的半個月中,姚子望入主“遠帆”大刀闊斧的做了許多事。裁員一事其實不過是她所做的事情里最微不足道的部分,偏偏那寶貝公子哥兒只是聽到這里就火得像她把他家的九族都誅殺掉了一般;光是吵這個,就耗去她所有的時間。
她非常的忙,忙到頂多能把“遠帆”按照自己所規(guī)畫的,一步一步振興起來,其它關于安撫人心,或與未來合伙人建立良好互動這種事嘛,她真的是很沒空的…畢竟程雪歌對她來說,目前也只是個皮相好看的傀儡,其它什么也不是。她不會浪費時間在無用之人身上。
如果要讓她看得起他的話,就請他努力成為一枚可造之材吧。
“姚子望。”她選擇先接聽辦公桌上響個不停的電話,至于仍在震動低吟不已的手機,不急著理會。之所以會這么選擇的原因,則是因為液晶屏幕上顯示的電話號碼教她玩味的揚起唇角。
“我是趙冠麗。”電話那頭一點也不啰嗦,干練的報出自己名號。
“趙小姐,你好。”姚子望聲音輕緩,像是毫無意外,不特別興奮榮幸,也不特別訝異,就淡淡的,沒什么高低起伏的表現(xiàn),也不主動問她有何貴干。
“你為什么幫“遠帆”還掉貸款?”趙冠麗聲音嚴峻。
“我沒有幫“遠帆”還掉貸款。”姚子望好整以暇的回答她。
“少來這一套!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都是你在幫程雪歌奔走的嗎?如果不是你承擔作保,他哪有辦法向銀行以外的地方借來資金?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以為“姚氏”已經(jīng)放棄對“遠帆”的并購行動,至少令尊是這么對我保證的。難道你想陽奉陰違?跟我作對,你不會得到任何好處的!”
姚子望臉色微沉,但聲音依然有禮輕淡,用足以氣死人的心平氣和口氣道:“怎么氣成這樣呢?趙小姐。你“皇昕”多大的事業(yè),一般人巴結(jié)你都來不及,怎敢明目張膽的與你作對呢?”
“我說過了,少跟我打哈哈!你給我聽著,不管你心中打什么主意,我都不會讓你順心如意。如果你想要程雪歌,那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如果你只是想從“遠帆”身上得到好處,那么,我們倒是可以合作。”
“合作?”姚子望無聲的笑了。
“我知道你的一切,姚子望。你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你想要權(quán)勢財富,你想要在商場上呼風喚雨,但是不幸的你卻出生在姚家,所以你什么都得不到。如果你不是想要程雪歌,那么你會與程雪歌往來,就只有一個目的了。”趙冠麗的聲音百分之百的篤定。
“我會有什么目的呢?”
“你知道我要他,所以你把程雪歌握在手中,掌握他,就是為了從我這邊得到好處。畢竟,放眼商場,也只有我的財勢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讓你可以躲過姚老的壓迫,去發(fā)展出自己的一片天。”趙冠麗一點也不介意讓人知道她想得到程雪歌的決心,她甚至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能知道,然后不敢妄想來跟她搶。
“了不起。看來你對我頗有研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商場上沒有秘密,我想令尊也非常清楚你最近的所作所為。”
姚子望深深的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怎樣?要跟我合作嗎?”趙冠麗不給她深思的時間,要求姚子望馬上回答。
“何不先說說看,你所謂合作的意思呢?”
“別繞***。說出你的條件。”
姚子望唇邊突地揚起一抹笑,緩緩說道:“真干脆,那我就直說了。趙執(zhí)行長,請問,你有興趣入主“姚氏”讓“皇昕”成為“姚氏”的一名董事嗎?”
“為什么最近外頭都在傳你打算把我賣給趙冠麗?”程雪歌帶著女友來到日本料理店的包廂。會來這里是因為姚子望說她最近不方便在“遠帆”進出,于是打了一通電話,要程雪歌放下一切忙事,馬上飛奔來見她。
程雪歌恨透了被姚子望隨傳隨到的感覺,要不是有這件大事得立即質(zhì)問她,他才不會聽話成這樣。而姚子望偏偏就是深諳他的心態(tài),知道他不得不來,所以完全不擔心自己會在日本料理店傻等。
姚子望滿意的看著乖乖前來的程雪歌,并對唐清舞溫雅一笑。難得的出言贊賞他:“有進步。知道要帶女朋友一道來,人家只當你們倆是來這里約會,想也想不到我會等在這里跟你密商。”
“你回答我的話!”程雪歌坐在姚子望對面,不理會她的笑。
“程雪歌,你這口氣不錯,非常的有大老板的架勢。不過,還是等你有點小成就之后,再端出來耍威風吧。”
“你!”
“雪歌,不要這樣。”唐清舞擔心的輕扯男友衣袖。為什么雪歌會這么容易就被姚小姐的三言兩語給挑起脾氣呢?明明對別人都很溫文儒雅的呀。
“清舞,對不起,讓你害怕了。我…我會試著對她客氣一點的。”
“好了,別浪費時間,我們馬上進入公事的討論。”姚子望說完,對唐清舞輕聲交代道:“唐小姐,我已經(jīng)點了許多這間店出名的料理,馬上就會送菜過來,你就安心享用吧,希望你不要覺得被冷落。”
“不…不會的,我沒關系的。幫不上忙,很抱歉。”雖然掛名秘書助理,但唐清舞在公司除了打打字之外,也沒其它事派得上用場。她學的是幼兒教育,對商業(yè)一竅不通,雖滿心想要幫男友分憂解勞,卻也不時感到挫敗。現(xiàn)在聽姚子望這么一說,直覺想要抱歉。
姚子望搖頭,笑著拍拍她。“別這么說。以程家的情況,你還愿意陪在程雪歌身邊,我很佩服你。你真是個好女孩。”
程雪歌聽她這么說:心中自然又涌起一把新火氣,然而卻也因為他認知中的那個刻薄的姚子望居然可以對人展現(xiàn)這種真誠的笑容而錯愕不已。這個女人,應該是刻薄到底、唯利是圖到底的勢利女人才對呀,為什么她卻可以對清舞笑得這么溫和?
她有什么陰謀嗎?
“姚子…”正要質(zhì)問。
“開始吧。”姚子望安撫完與公事無關的人后,臉色一整,灼灼直視程雪歌。“我聽高秘書說,你打算把高雄那塊地賤價賣給“萬里”的林龍?zhí)茫俊?br/>
“不是賤價。那塊地雖然是五千萬買進來的,但是這幾年房地產(chǎn)不景氣,以現(xiàn)在的市價來算,也不到三千萬了。難得“萬里”愿意用三千萬買下來,并且打算開發(fā)它。我們還談好了,所有的工程都交給我們“遠帆營造”來做。我認為這買賣值得做。”
“所以你問也不問我一聲,就把這件事情辦完了?”
“我處分自家土地為什么要問過你?”
“你沒忘了我現(xiàn)在是“遠帆”實質(zhì)上的老板吧?”
“等我慢慢把錢還給你,你就不是了。”程雪歌快意的沖口道。
姚子望聽了,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讓程雪歌備覺失望。她只是道:“也好,讓我看看你的危機處理能力吧。”
“什么意思?”
不理會他的問題,姚子望接著換話題:“你剛才沖進來,說外人在傳我打算把你賣給趙冠麗是嗎?”
“對!你不想解釋一下嗎?”
“能賣掉你的,只有你自己。我哪來的本事把你賣掉?”
程雪歌聽不出她這些話有沒有諷刺的成分,但因為不愿被她惹得更生氣,于是打算當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沒做這種事。
“那就好。我們告辭了。”說完,就要扶起女友走人。
但姚子望已經(jīng)起身,對他們道:“別急著走。我點的都是你們愛吃的,你們慢用,我先走一步。”
“不用了,你怎么知道我們…”才說著,卻因為看到桌上擺的居然無一不是他與清舞上日本料理店必點的菜色而愕住了聲音。
她真的知道!她為什么會知道!
想問她,但她已經(jīng)走了出去,順手把帳單帶走,并把包廂門拉上。
“她怎么知道我們愛吃什么?”程雪歌低問女友。
唐清舞抬頭與男友對望,柳眉輕蹙,心中有著隱隱的壞預感…
“雪歌,我覺得…與她作對…還不如站在她身邊,學習她的本事。你覺得呢?”
他仍在怔愣中。
“雪歌,今天晚上,你真的要跟“萬里”簽下那份合約嗎?里頭的條件,你要不要多想一想?”
“我…”他心里不是沒有猶豫的,但想到姚子望的高高在上,把別人藐視成阿斗,心中那股氣就怎么也難平復下。“不用了,我不會改,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姚小姐,這件事,該怎么辦?你不想阻止雪歌嗎?”
“我不想。”
“但是…”
“高秘書,成長一定得付出代價。如果沒有先經(jīng)歷過慘痛,那么他永遠戒不掉他的天真,也永遠不會有真正的成功。”
電話那頭,憂心如焚的高秘書見她袖手不管,此時也不知道能說什么了。
姚子望對這個忠心又細心的老秘書向來有好感,所以愿意多說一些
“你不必擔心,高秘書。現(xiàn)在你就先把“遠帆”剩余的資金全力投入我之前指示過的方向里。還有,如果“萬里”的三千萬匯進來了,你挪兩千萬過去。我說過不會讓“遠帆”倒,就一定做到。”
“不只“遠帆”雪歌也需要你提點呀,姚小姐。”
“那他就要有當人徒弟的自覺。”她哼笑。
程雪歌很快便發(fā)現(xiàn)自己上當了!
簽約完后的第三天,三千萬匯進了“遠帆”的戶頭,他覺得一切塵埃落定,再無問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拿著三千萬的即期支票,立即跑到姚子望面前把錢給她,讓她知道不要小看他,他雖是商場上的菜鳥,卻不是一只笨鳥,有一天,他一定會成為最成功厲害的商人…
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在這個女人出現(xiàn)后,粉碎成泡影。
“你來做什么!”程雪歌震驚的瞪著走進他辦公室的趙冠麗。
“雪歌,好久不見。”趟冠麗微微一笑,定定的看著他俊美的容貌好一會后,才分了點空看向一邊那個據(jù)說是程雪歌未來妻子的女人。
趙冠麗以嚴苛的標準評估著情敵,很快有了結(jié)論。柔弱、內(nèi)向、無用。
一個成功的男人或許會希望家里有這么一朵溫室解語花,但正處在艱困創(chuàng)業(yè)期的程雪歌需要的是一個更有力量、更有用的女人當他的終身伴侶。
“請你離開我的公司,這里不歡迎你。”連同這次算起來,這是程雪歌第三次見到趙冠麗。而每一次的見面,都讓他充滿屈辱。第一次,她說她要他;第二次,在父親的告別式上,她來,談條件說如果他愿意娶她,她就可以幫他將“遠帆”經(jīng)營成全臺灣最大的建設公司。而今天,她又出現(xiàn),談的條件內(nèi)容或許與之前不同,但給他帶來的感受永遠都只有一種,就是屈辱。
“要我走?不好吧,雪歌,接下來我們可還有很長的一段時問要合作呢。”趙冠麗笑得很篤定,徑自在沙發(fā)上坐下來,讓助理從公文包里拿出三天前才簽好的合約,與一份“萬里開發(fā)公司”的合約讓渡書,讓渡的對象,正是“皇昕集團”。
見到程雪歌臉色霎時變得死白,趙冠麗既得意又不舍地說道:“高雄那塊土地的開仿宜,從今天起由我“皇昕”接手。以后請多?多指教了,雪歌。”
“你!你…”一個認知突然如雷擊般打入程雪歌轟轟然的大腦中。“是你讓“萬里”的人來跟我談的?你早就有預謀了?”
趙冠麗笑了笑,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以輕柔誘哄的聲音道:“雪歌,我承認之前我是太心急了,沒有顧及你的自尊心,就一古腦兒的把自己的愛慕說給你知道,嚇到了你,也讓你躲我。現(xiàn)在,就讓我們重新開始吧,你就安心的在這些年里跟我合作,我可以保證,我是全天下唯一能提供你所有資源、人脈,助你家東山再起的人…比起那個有志不得伸的姚子望來說,尤是。一旦與我合作了,你將會知道我比任何人都適合你,沒有人會比我待你更好,我會全力維護你。”
“我不會與你合作!”程雪歌想也不想就拒絕。
趙冠麗唇一抿,對助理道:“跟他說明一下,如果違約,他必須付出什么代價。”
助理機械一般的說明道:“如果程先生違約,那么他必須出讓“遠帆營造”一半股權(quán),并支付三千萬現(xiàn)金以做賠償。”
在趙冠麗離開后,程雪歌整個人都呆掉了。他其實想狂吼、想發(fā)火、想把眼前見到的任何物品都砸個粉碎,什么都不要見到。但他不能這樣做,這樣解決不了事,也會嚇壞清舞。
清舞一直在他身邊說話,說著那些安慰人的話;然而這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起不了作用,只會教他更心煩罷了,所以他輕聲的請她出去,讓他得到完全的安靜。他需要一個人獨處,只想一個人。清舞可能會覺得有點受傷,但他已沒有心力去管。
他一直在發(fā)呆,不知道時間流逝過多久。這段時間里,清舞好象進來過幾次,也好象跟他說了些什么,依稀是:該吃飯了、喝點茶吧、回家休息好嗎之類的話。然而他無法響應她,因為他什么也沒聽見。
直到現(xiàn)在,他見到高秘書走進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高秘書靜靜的看他,也不說話,反倒是程雪歌說話了…
“高叔,陪我喝一杯,好嗎?”
“喝酒解決不了事情,何況你根本不會喝酒呀,雪歌。”
程雪歌聞言,以雙手摀住自己蒼白的臉。
“我真的是一個扶下起的阿斗嗎?我是嗎?”原本整齊束在身后的頭發(fā),因他不斷抓撓而散亂下來,將他的表情也遮住了,然而卻遮不住他痛苦的語氣。“她說的沒錯,只有我才會賣掉我自己,我總想證明她是錯的,想在她面前占上風,可是我不僅沒有辦法做到,還惹來更多笑話。高叔,我很沒用,對不對?”
“接下來你想怎么做呢?雪歌。”
“我還能怎么做呢?“遠帆”的未來就要斷送在我手中了。以為做成一筆好生意,結(jié)果現(xiàn)在卻要倒賠更多回去,我對自己已經(jīng)沒有信心了。”
“如果姚小姐人在這里…”高秘書以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輕緩說著,但也只說到這里,就沒再說下去了。
但這樣也就夠了,因為程雪歌猛地抬起頭,急切問著:“如果姚子望在這里,她會怎么處理?”
“你何不自己去問她呢?”
“我不…”他不想、他不要、他不愿!他這輩子最不想的,就是在姚子望面前示弱。可是…她一定會有辦法的吧?她一定知道可以怎么做,好把這件事情的傷害降到最低吧?當心底浮現(xiàn)這個意念時,所有沖到嘴邊的抗拒都化為空氣了。那是一種認命、不甘,又隱隱揚起希望的感覺…
“這是她的手機號碼與地址。”高秘書將一張紙放在他桌上,沒有多說其它,便走了。
程雪歌沒有打電話,雖然他在辦公室里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一直在做著某件無聊的動作…拿起電話,撥號,沒撥完,丟下電話。然后,重復。
最后,在深夜十一點半,他人來到姚子望的住處樓下。請警衛(wèi)通報時,發(fā)現(xiàn)她還沒回來;也許回父母家去了,也許還在“姚氏”忙工作,不知道她幾時會回來,也許今晚不會回到這里。
知道她人不在,他該馬上走的,可是卻不知為什么他竟留下來等了,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到哪兒去。
他焦急、絕望;他憤怒、擔心。如果帶著這種沒有改善的心情回到家中,一定還是會讓清舞受苦的。而他自己的情緒,伯只會隨著累積而更加的壞下去吧…
程雪歌等到十二點半,終于看到開車回來的姚子望。她先看到了他,所以停下來,沒直接把車開進地下室。
車窗滑下,車里車外,兩人對望。
“請你…教我商業(yè)上的一切。”
“什么都聽我的?”姚子望并沒有如程雪歌所預想的刁難他,或在言語上譏諷他,只這么問。
程雪歌微微躬身。
“是的。”
姚子望看了他許久,點點頭。
“好。至少你已經(jīng)學會對人彎腰了。記住,不管你再怎么討厭一個人,若他能夠為你所用,暫時的虛與尾蛇是必要的。”
“我知道了。”
程雪歌知道自己選擇了什么路。當他決心以姚子望為師,那么,以后他就有絕大的可能成為第二個姚子望,甚至,青出于藍。
他只能這樣,不管他喜不喜歡這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