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一連下了三天。
    第一日，芊芊發現了異常，便提出了小心應對洪水，林玉等人也沒有輕視。
    要知道，洪旱二災，就是這樣的時代最大的災禍，放在以前，哪里連連暴雨，朝廷和地方宗門都要出面救災的。
    但這一次有些不一樣，以往的洪災只在一個地方，先如今，沒有一個地方是天晴。
    只第一天，所有的河水都在暴漲，百川東到海，水自然地向東而去，然而，東部沿海的海水漲的并不比陸地上的河流湖泊慢，只第一天，河流決堤，海水倒灌，洪災來得這么猝不及防。
    好在人間有真神存在，而且還有三個。
    集合雪女，芊芊以及林玉三神之力，加上東方紅月獻出的定海神珠，芊芊以此為根基布置陣法，才開辟出了一個覆蓋方圓三千里地的凈土。
    這片凈土以紫云山為核心，因為紫云山的位置相對比較靠中間，和草原以及妖族的距離都差不太多。
    也因為這里是中原皇朝核心所在的位置，自然不能讓紫云山有失。
    方圓三千里地，聽著并不算小，可是，這一片土地，如果要容納所有的中原人、草原人、妖族以及野獸，這就不是一般的小了。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收容袁家的好處了，陸地只有這么大的底盤，在洪水暴發的時候，多虧了袁家操控海獸，四處救援，才將災民朝著紫云山匯聚。
    好在現在也不是只有紫云山一片凈土，西方和南方有一些海拔本來就比較高的地區，那里也成了洪水之下逃生的好去處。
    但雨要是這么一直繼續下去，不管躲在哪里，都難逃一死。
    只靠區區三千里地，根本不足以救下所有人。
    三天時間過去，天下的修士都馬不停蹄地在救災，除了還在烈陽山閉關消化月神神格的東方紅月，就連江沉魚都開始四處救災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魔族還沒打過來，世界就先要毀滅在洪水之中了。
    當然，毀滅的不會是世界，只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
    水生生物都活得好好的，現在就是水妖的天堂，以前懾于人族強大，不敢襲擾人族的水妖，現在逮到機會就吃人。
    林玉遇到這種妖都是順手斬殺，不留情面，王婉秋也四處搜尋，盡可能地斬妖除魔。
    奈何，這天下不是她們能監管得過來的。
    芊芊看著持續了三天依然沒有見有半分停歇的雨水，不禁握緊了拳頭。
    她負責維持陣法，確保能有最后的一片根據地，但她心里也清楚，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林玉和雪女憑借自身的神力，強行開辟了一些小的安全區，可這同樣是治標不治本。
    想要解決問題，芊芊想到了兩個方案。
    第一個，就是去歸墟找太白。
    若非芊芊的神境打不開，而雪女和林玉不是正常晉升的神靈，沒有開辟出自己的神境就成了神，芊芊也不至于這么著急。
    但歸墟之中有大把的神境，如果讓人躲到歸墟的神境之中，施以騰籠換鳥之計，問題就解決了。
    實際上在四靈結界的的框架之內，這片土地的大小，甚至比不上任何一個神帝層次的強者開辟的神境。
    第二個方案，便是自己再上一次天，去和那個可憐又強大的女人。
    這個方案似乎是從根源解決問題，但芊芊光是想到就從靈魂層次開始了顫栗。
    那個女人太恐怖了，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芊芊產生這個念頭的時候，她的皮膚便裂開了幾處。
    這是她對抗自身有些失控的神力產生的創傷，雖然很快就愈合了，這也讓芊芊意識到，她距離死亡更接近了一步。
    而這只是想了想那個女人而已。
    然而，這三天的時間，哪怕是克制著自己，還是會不經意想到月亮上的女人，只要想到，神力便會失控。
    若是自己再上天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這也是為什么林玉和雪女都在外面搜救，或者使用自己的神力開辟盡可能大的安全區，唯獨她在家里守家的原因。
    在設立陣法之后，她已經不能隨意地使用自己的神力了，以防自己徹底失控。
    “只能聯系太白了，這樣，我可能還能撐到再見林云一面。”
    芊芊艱難地站起身來，終究還是決定執行第一個方案。
    還未動身，便有人匆匆趕來，來的正是當今的女帝陛下，趙靈玉。
    現在紫云山上的人都去抗洪救災了，只有芊芊一個強者坐鎮，而趙靈玉身為皇帝，修為又不高，自然也是在中樞協調四方的。
    她在后方的忙碌，也不弱于前線，但如果不是發生了特別重大的事情，她也不會來找芊芊。
    所以，當趙靈玉一出現，芊芊就感覺到了不妙。
    又有麻煩來了！
    果然，趙靈玉一開口便道：“天龍山有異動，大量的人穿過了那一道裂縫。”
    “怎么回事！”
    芊芊這下坐不住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之前不是和太白已經商量好了么，給林云一點時間成長啊，為什么他們又忽然入侵，難不成太白想要毀約？
    這可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偏遇打頭風，現在對抗洪災都已經是竭力維持了，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去，再遇上神境之民的入侵，他們已經沒有還手之力。
    芊芊只盼林云能穩住魔土，這個時候要是魔族入侵，那就不用打了，大家一起跳水里淹死算了吧！
    “我去看看，你通知林玉和雪女。”
    芊芊吩咐了一句，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下一秒，她便出現在了天龍山。
    天龍山海拔很高，現在還沒有被洪水吞噬，也是天然的安全區，只是這附近本來就沒有什么人居住，暫時還沒有人上山避難。
    但芊芊趕來之時，天龍山上已經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了。
    芊芊知道，林云和太白的約定不能在這里直接說出來，她也不方便直接開戰，只能大聲問道：“舊日之民，你們為何來此！”
    神靈的威壓釋放，神境之民并不敢因為芊芊只有一人而造次。
    神境之民對神靈更加敬畏，不像是在這個習慣了沒有人的世界，只當神是強大一點的人。
    即便芊芊強大，人間對她的尊重也只是尊敬她的強大，而不會因為她神靈的身份而特別卑微。
    至少，神要殺人，人是會反抗的，盡管反抗不了。
    而神境之民就不一樣了，他們不會有反抗的想法。
    即便面對的是一個陌生的神靈，他們依然謙卑。
    “尊神，吾等是奉太白神帝陛下之令，來此避難。”
    一個神境之民斗膽回應了芊芊的問題，芊芊聽到這話，頓時眉頭一皺。
    “避難？”
    “對，神境連日大雨，我們只好冒險來這里尋求庇護，并無開戰之意。”
    這些神境之民都是先頭部隊，并非三大神國的神境之民，他們看到人間有神，自然也不敢造次。
    如果來的不是芊芊，沖突可能就不能避免了。
    芊芊一聽歸墟之中的神境都下雨了，頓時頭皮發麻。
    居然所有的世界都在下雨？
    這……
    魔土不會也在下雨吧？
    那位哭泣的女人到底是……
    一念及此，芊芊的神力再次走向了失控的邊緣。
    大概，她除非刪除掉這段記憶，不然她肯定會一直想。
    片刻過后，芊芊的手臂上多了幾道新鮮的血痕。
    這次，血痕沒有再消失了。
    距離上一次發作的間隙也變短了，這說明她距離徹底失控也越來越近了。
    “我去找太白，你們就在這里不要走動。”
    芊芊一步跨進了歸墟，沒過多久，就找到了太白神國。
    這次她不用偷渡，消耗的神力自然少一些。
    一進入太白神國，她就被大雨淋濕了。
    果然，和外界一樣，太白神國也在下雨。
    生靈都受到洪水的威脅，只不過有神靈在，神境的子民還不像外面的那些人一樣，正在遭遇生死危機。
    可這也讓芊芊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她打定主意要實行的方案一根本無效。
    神境已經是自身難保。
    芊芊剛到太白神國，太白便發現了她。
    眼前場景變換，芊芊很快來到了太白神殿。
    “你來了。”
    太白的語氣依然平靜，芊芊倒是急促地問道：“你應該知道我來干什么，對這場大雨，你有沒有辦法？”
    太白搖了搖頭，淡然道：“你與其去想怎么拯救世界，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拯救你自己。”
    芊芊心中凜然，知道太白應該是看出自己即將失控。
    怎么解決失控的威脅，芊芊心里也清楚，生孩子，實力下降，卻也能解除失控的危險。
    然而，這只是把失控的因素傳承給了自己的孩子而已。
    芊芊并不想懷著這種目的去生孩子。
    如果她準備懷孕了，一定是因為她想要孩子，而不會是利用自己的孩子。
    芊芊經歷過出生之后無所依靠的感覺，也見過許多父子相殘的神，她不愿意自己最后也成為那個樣子。
    與其被自己的孩子殺死，活著殺死自己的孩子，還不如一開始就徹底失控，也好過去傷害別人。
    “謝謝閣下關心，但這個并不重要。”
    芊芊一臉堅決，倒是讓太白有些動容。
    如此心懷天下的神靈，已經是少數了。
    即便是自己要死，也要保護世界嗎？
    這不像她啊！
    太白卻是不知，芊芊的確沒有保護天下人的想法。
    她最開始也只是想要自己安全，在這個前提下，可以盡可能地幫助能幫助的人。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她已經開始失控，注定沒有活路，既然這樣，她想盡可能幫林云做一點事情。
    比如，守護這個世界，守護他身邊的人。
    以至于太白看著芊芊，還驚訝于這個神忽然變成了一個心懷天下不惜己身的神靈。
    確實讓太白有一點點感動。
    然而，她也沒有任何辦法。
    她悵然地到：“這場雨，比那一年下得還大。”
    諸神黃昏時代，也有一場暴雨。
    那一場大雨，也沒有落到神境之中來，眾神收斂信徒，也算是保住了各族的根。
    最后，導致諸神黃昏的眾神死的死，放逐的放逐，大雨才停了。
    而現在，大雨落到了神境之中，顯然是比那一年下得更大，更不給人留活路。
    即便是神，也未必能護佑子民的安全。
    “也許，正是因為命運改變了，才會有這種浩劫來進行修正。”
    太白認真地道：“我在不久前感知到了，理應開啟的人魔之戰和人神之戰，都已經有了消弭的趨勢，但也是在那之后，雨下起來了。
    這或許就是命運修正的手段，你的實力太弱，沒有辦法對抗命運的。”
    芊芊：“……”
    命運在修正？
    分明是月亮上有人在哭！
    但芊芊不敢說出真相，直覺告訴她，她在這里提任何關于月亮的事情，她都會當場去世。
    盡管如此，她又開始失控了。
    又一次，手上的血痕蔓延到了心口。
    按照這個速度，她最多還能堅持一天。
    “你有沒有辦法？”
    “沒辦法，只能等雨停，沒有人知道雨的源頭在哪，只能盡可能地救人，然后等雨停。”
    太白說出了自己的經驗。
    或許，當年會有大暴雨，就是因為他們四個撼動了命運的軌跡，才會引發洪水。
    而這次，命運又改變了，所以洪水再次降臨。
    命運，可真是不講道理。
    覺得自己玩得過，就在規則內跟你玩，發現玩不過了，直接掀桌子。
    “我知道了。”
    芊芊意識到太白或許也不了解那場雨的本質。
    或許她也說對了，當年的大雨的確是命運的修正，但這一次，落到了所有世界的雨水，只是淚水。
    她只能選擇最后的道路了。
    “保重。”
    太白看出了芊芊的決意，卻也只能說一句保重。
    她幫不了芊芊，也阻止不了她，只能順其自然了。
    但愿她能順利，盡管她是抱著去死的覺悟，太白也不想芊芊就這么死了。
    離開歸墟，回到紫云山，芊芊也沒有花太多的額時間。
    現在她面對的困境，是飛彈不能給他們找到神境安置，反倒是神境之民來到了這個世界，來擠占這個世界的人僅剩的生存空間。
    戰斗，或許是不可避免的了。
    但她也許可以盡最后的努力。
    回到紫云山，芊芊便找來了趙靈玉。
    “去將林玉和雪女都叫回來吧。”
    只有她們兩個在，芊芊才不怕自己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