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是雪竹意料之外的。
    她沒有笑，小手不安地抓著裙子，臉頰熱熱的。
    孟嶼寧牽著呆滯的雪竹走出來。
    宋燕萍：“怎么樣？哥哥覺得好不好看？”
    雪竹用鼻子憋出一聲“嗯”。
    “那你怎么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裴連弈笑，“夸你你還不樂意？”
    雪竹撅起頭，兇巴巴地齜牙：“高興！誰說我不高興的！”
    “高興就高興，喊什么喊哦。”
    裴連弈不知道女兒又哪根神經(jīng)不對，先一步和老孟走在前面，直接把她丟給了孟嶼寧照顧。
    賀箏月這次升學(xué)宴搞得很大，在一家大飯店訂了個大包廂，小區(qū)熟悉的鄰里，老賀兩口子各自的同事好友，這些人再帶各自的家屬過來，升學(xué)宴活生生辦出了婚宴的架勢。
    飯點(diǎn)大門還掛了橫幅，高調(diào)地寫著“恭喜賀箏月同學(xué)高考超常發(fā)揮考上一本大學(xué)”。
    除了賀箏月本人覺得十分非常以及極其尷尬，整個賀氏家族都笑得滿面紅光。
    和雪竹住同一棟的鄰居們坐在一桌，雪竹想看電視，于是宋燕萍給她碗里夾了點(diǎn)菜，讓她搬著凳子坐在電視前邊吃邊看。
    她看的少兒頻道，動漫世界正在放哆啦a夢，一時(shí)間所有大朋友小朋友的注意力都被電視吸引，就連賀箏月都跟著一起看。
    大人們不屑看，但除了夾菜喝酒又沒別的事做，只能聊天。
    裴連弈突然問老孟和老鐘：“你們家小孩的升學(xué)宴什么時(shí)候辦？也讓我們雪竹跟著沾點(diǎn)光到時(shí)候考個好初中。”
    “你小孩還有三年才小學(xué)畢業(yè)，急什么。”老孟不甚在意。
    老鐘：“那也不能這么說，現(xiàn)在教育條件好了，小孩子之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如果不從小抓起，以后學(xué)習(xí)就很難再提上去了。”
    老孟頓覺好笑：“孟嶼寧我從小就沒管過他，不還是考了第一？”
    “那是寧寧天生就聰明，”老鐘嘆氣，“子涵要不是我和他媽管著，能考上一中就怪了。”
    “子涵也真的是辛苦，除了上輔導(dǎo)班還要上興趣班，每天放學(xué)還在老師那里補(bǔ)課，初中就這么辛苦，以后上了高中那還喘得過氣嗎？”
    老鐘攤手：“那有什么辦法？笨鳥先飛啊，不聰明就只能加把勁努力學(xué)了唄。”
    裴連弈和老孟對視一眼，彼此都沒說話。
    又說回到升學(xué)宴，老鐘打算過兩天就擺，老孟沒什么興趣，舉著酒杯含糊說：“到時(shí)候隨便叫幾個人去餐館吃個飯就算完事吧。”
    “你這話說的，寧寧中考全區(qū)第一啊，隨便搞算怎么回事？”
    “子涵要是考區(qū)第一，別說擺酒，就是包酒店我都樂意。”
    老孟覺得這倆太夸張，扯了扯唇說：“他要每次考第一我都請客，那這個兒子我可養(yǎng)不起。”
    這話一時(shí)間竟分不清是在抱怨還是炫耀。
    老鐘幽幽看了眼正跟其他小孩圍坐在電視機(jī)前專心看動畫片的兒子，失望地仰頭抿了口酒。
    裴連弈佯裝沒聽懂老孟的話，打趣著說：“你一個人養(yǎng)不起就再找個人過日子啊。”
    老孟的表情閃過剎那的心虛，端起酒杯擋住唇，喃喃呼道：“我沒錢沒本事還帶個拖油瓶，哪個女的愿意跟我？”
    “那不一定，上次我聽老楊說有個女的來小區(qū)找你，但是你和寧寧都不在家就走了，”宋燕萍頗有興趣地說，“老楊說那女的長得蠻漂亮的，老孟你不知道這事嗎？”
    老孟怔愣一會兒，垂下眼皮思索片刻，大概是想到誰來找，敷衍道：“一個廠子里上班的，估計(jì)廠里有事過來找我吧。”
    “廠里有事還特意找到家里頭來？諾基亞真當(dāng)磚塊用啊？”宋燕萍顯然不信。
    “老孟可以啊，兒子都這么大了魅力不減還能給人家找后媽，”老鐘逮著機(jī)會挑眉沖人說，“這事你跟寧寧說了沒有？”
    “什么狗屁后媽，”老孟冷笑，“老鐘你喝多了腦子糊涂了？我要真有這么好命孟嶼寧他媽會跟我離婚？神經(jīng)病。”
    宋燕萍好奇問道：“我看寧寧跟你長得不太像，他是像他媽媽吧？”
    小區(qū)里誰也沒見過寧寧媽，但就以孟云漸這粗獷堅(jiān)毅的壯漢外表，光靠他一個人能生出這么溫柔斯文的兒子，街坊鄰居們是不信的。
    所以即使沒見過，他們也幾乎能腦補(bǔ)出來一個溫婉似水的女人，應(yīng)該跟孟嶼寧差不多，偏白的皮膚，柔和的眉眼，還有文靜的性格。
    “是挺像。”
    老孟點(diǎn)點(diǎn)頭承認(rèn)，又悶笑兩聲：“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媽一樣冷血。”
    聽這話的意思，似乎這夫妻倆的感情并不好。
    也難怪孟云漸不愿提他前妻。
    幾個大人下意識地看向也在看電視的孟嶼寧。
    孟嶼寧的注意力都在電視上，并不知道大人們說到了他。
    大人們說話的聲音太吵，你一言我一語，混在一起嘈雜刺耳，雪竹剛把電視聲音調(diào)高，又很快被爸爸提醒。
    “裴雪竹，電視聲調(diào)小點(diǎn)，懂不懂禮貌？”
    “都聽不到聲音了還看什么啊。”
    雪竹小聲抱怨。
    短短三十分鐘，鞠萍姐姐和頑皮對電視機(jī)前的小朋友們說了再見，她的快樂沒有了。
    之后少兒頻道又放了其他國產(chǎn)動畫，雪竹不挑，什么都能看，只要是動畫片她都喜歡看，但年紀(jì)大點(diǎn)的孩子們明顯沒了興趣。
    賀箏月又來了電話，拿著手機(jī)去包廂外面接，鐘子涵碗里的菜都吃完，起身回飯桌添菜。
    還好有孟嶼寧繼續(xù)坐在旁邊陪她看，只不過他看得也不是很專心，雪竹看得出來，因?yàn)樗险n的時(shí)候開小差就是這副表情。
    “寧寧哥哥，你不喜歡看嗎？”她問。
    孟嶼寧：“不看這種。”
    “那你喜歡看什么？”
    “新世紀(jì)福音戰(zhàn)士。”
    雪竹聽都沒聽過：“說什么的？”
    無心問到孟嶼寧的興趣上，總是安靜聽她說話的少年居然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向她科普起這里頭的世界觀和人物背景。
    雪竹聽得云里霧里的，什么使徒，什么開飛機(jī)。
    要不是孟嶼寧的聲音好聽，她早沒耐心了。
    她明面上在認(rèn)真聽他說，實(shí)則是盯著他嗡動的嘴唇，淡粉色上下起合，微微露出小半截牙齒，還有他脖子上似乎在顫動的那一塊小凸起。
    孟嶼寧看出她的走神，微蹙眉：“你有在聽嗎？”
    雪竹懵地一聲：“啊？”
    他似乎有些不悅，但更多是無奈。
    “算了，”孟嶼寧抿唇，“不跟你說了。”
    雪竹這下著急了，怕他生氣，忙為自己解釋：“我剛剛在聽呢，真的啊。”
    正好鐘子涵端著塞得滿滿的飯碗回來，一聽關(guān)鍵詞就知道孟嶼寧在說什么，立刻加入群聊。
    鐘子涵興致勃勃地問：“你覺得eva和高達(dá)打誰贏誰輸？”
    孟嶼寧：“eva吧。”
    鐘子涵立馬皺眉：“憑什么？”
    雖然這個問題沒什么意義，就算討論得再熱火朝天，它們也不會真的出現(xiàn)在同一個畫面中一較高下，可孟嶼寧還是被勾起了興趣，兩個少年遂以這個沒什么意義的論題展開了專業(yè)的討論。
    男生討論起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時(shí)很容易忽略周遭的一切，于是雪竹不出意外被冷落了。
    雪竹有點(diǎn)不高興，可又插不進(jìn)他們的話題，只能呆在一旁干瞪眼。
    最后她端著碗，黯然離開。
    四處晃蕩的賀箏月看她又坐回了桌子，有些奇怪：“你不看動畫片了？”
    “不好看，”雪竹低頭扒飯，嘟囔說，“哥哥他們不跟我一起看，也不跟我說話。”
    “他倆都是御宅族，別理他們，”賀箏月看出她不高興，提議道，“吃完飯要不要去我家玩冒險(xiǎn)島？”
    雪竹眼瞳微亮：“玩新電腦嗎？”
    賀箏月得意地點(diǎn)頭：“嗯吶。”
    女兒考上了大學(xué)，家里也是一派新氣象，賀叔叔淘汰了大屁股顯示屏，換成了薄薄的液晶屏，擺在桌上現(xiàn)代感十足，再也沒有舊電腦的笨重感。
    “我去！”
    有目標(biāo)就有動力，雪竹幾口扒完飯，迫不及待地讓賀箏月帶她去玩新電腦。
    老賀本來不想讓女兒這么快就走，雖說這頓升學(xué)宴吃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大人們的拼酒大會，但主角又怎么可以提早退場。
    賀箏月用雪竹當(dāng)借口說：“但是小竹現(xiàn)在就想去我們家玩電腦啊！我走了爸爸！”
    老賀沒轍：“零食放在電視柜下面，記得拿出來給小竹吃。”
    “知道了！”
    從熱鬧的宴席中逃出來，賀箏月牽著雪竹興奮地往家里跑去。
    雪竹像是放假前每天趕著回家看動畫片，恨不得自己長了一雙翅膀，抬腳就能掠過街上所有的人。
    飯店到小區(qū)的路程并不遠(yuǎn)，暑氣充斥，門口擺著大冰柜的小商店也無法吸引她們的目光，雪竹頭上的蝴蝶發(fā)夾振翅猛顫，彩珠在光下奪眼，穿著三層雪紡的公主裙，在烈日下奮力奔跑，終于覺得身上這條裙子又悶又熱，遠(yuǎn)不如棉短褲舒服，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等終于到家時(shí)，賀箏月迫不及待打開了空調(diào)，似乎還嫌不夠涼快，雪竹眼睜睜看著她先將身上的t恤脫掉，又將內(nèi)衣解開順手扔在沙發(fā)上，再將t恤重新套上。
    賀箏月本來沒覺得在雪竹面前脫衣服有什么，可雪竹那直勾勾看著她胸前的目光，讓她一時(shí)間在小女孩面前尷尬了起來，開始思索自己的動作是不是太奔放了嚇到了她。
    “姐姐，這么熱的天你還穿兩件啊？”雪竹單純地問。
    小孩子的關(guān)注點(diǎn)果然與眾不同。
    賀箏月嘆氣：“再熱也要穿啊。”
    雪竹有些慶幸地說：“還好我不用穿。”
    賀箏月說：“等你發(fā)育了以后也要穿的。”
    “我不想穿，”雪竹頓時(shí)有些嫌棄地皺起眉頭，“看起來好厚，穿著肯定不舒服。”
    “等你長大了不想穿也要穿。”
    雪竹心說我還是小女孩，還早著呢。
    姐妹倆窩在書桌前打開電腦準(zhǔn)備玩游戲，不巧正碰上服務(wù)器更新，4m的寬帶下載速度卻只有幾十kb每秒，兩個人等得有些心煩，只好打開網(wǎng)頁趁這個時(shí)間玩點(diǎn)小游戲打發(fā)時(shí)間。
    網(wǎng)頁的小游戲很豐富，什么類型的都有，雪竹最喜歡玩裝扮類和經(jīng)營類的小游戲，主角通常是女孩，操作簡單，畫面卡通精致，她握著鼠標(biāo)玩得津津有味。
    小女孩的審美十分單純且專一，賀箏月給她建議她還不聽，覺得姐姐的眼光太樸素了不好看。
    正當(dāng)賀箏月?lián)鷳n雪竹長大后的穿著打扮時(shí)，門被敲響。
    “月月姐開門，是我和孟嶼寧。”
    鐘子涵的聲音穿透墻壁，賀箏月仰頭大喊回應(yīng)：“來了！”
    然后拍拍雪竹的肩：“去開門。”
    雪竹正在糾結(jié)涂什么顏色的指甲油，屁股黏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姐姐你去開門吧。”
    賀箏月低吼：“快去！”
    雪竹吃軟怕硬，立刻跑去開門。
    剛開門，還沒等她問，鐘子涵先抱怨道：“我問了賀叔叔才知道你們先回來了。”
    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也是待不下去那主題偏離了的升學(xué)宴。
    “你們在家里干什么？”鐘子涵邊脫鞋邊問。
    雪竹：“在玩電腦。”
    “新電腦吧？”鐘子涵的眼睛一瞬間亮起來，“我也要玩！”
    孟嶼寧還在慢吞吞地?fù)Q鞋，他已經(jīng)先一步?jīng)_進(jìn)了房間。
    “啊！你干什么！”
    “啊！我的媽呀！”
    異口同聲的驚呼響起，雪竹和孟嶼寧同時(shí)懵住，還未搞清狀況，鐘子涵猛地又退出了房間，臉上因酷暑而通紅的紅暈又深了幾分。
    沒幾秒，同樣紅著臉的賀箏月沖出房間，一把抓住鐘子涵的后脖子將他摁倒在地。
    “誰讓你不敲門就進(jìn)來的！”賀箏月毫不客氣地往男生腦門上重重捶，“變態(tài)！死變態(tài)！”
    鐘子涵不敢反抗，只能不住地為自己辯解：“我哪兒知道你在里面換衣服！”
    “偷窺狂！死變態(tài)！你今天死定了！”
    “姐！不要啊！”
    雪竹正饒有興趣地聽著，突然耳朵被捂住了。
    她九十度仰頭，看著孟嶼寧的下巴問：“哥哥你干什么？”
    “不能聽，”孟嶼寧站在她身后，淡淡說，“兒童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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