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蘭在陰暗的甬道中不斷前進，思維不受控制地游離，身上柔和的光持續地照亮四周，漸漸地那些光似乎變得愈發明亮起來。

明亮得像溫暖的太陽。

……

噴泉的流水總是如此悅耳，尤其是在炎熱的夏季更讓人心情愉快。

希蘭抱著雙臂，靠在木門旁邊，稚嫩的目光里藏著不屬于孩童的堅韌。

他在遠遠地關注自己的妹妹，那個可愛的女孩，現在坐在噴泉旁邊，笑靨如花，和其他孩子講著什么。

“不去和他們一起玩？”

說話的人是隆，孤兒院里為數不多和希蘭交流頻繁的人，他在上個月已經成年。

“小孩子的玩意，很無聊。”

“……真是早熟啊，明明還是個小鬼。”

“我只是比他們注意到更多東西而已，知道得太多，就再也變不回小孩了，就像植物吸了水，只會越變越高大。孤兒院的狀況這兩年越來越差了。”

“啊啊，所以才需要我們這些長大的小朋友再努力一點啊，只是大家都太不容易了，僅僅是養活自己……就已經拼勁全力。

“要是能成為傳說中高貴的魔法師就好了，一定會有花不完的錢吧！想開幾家孤兒院，就開幾家。”

隆從上衣口帶里掏出一小袋煙絲和煙紙，熟練地給自己卷了一根，他故意半蹲下，挑撥地把煙卷抬到希蘭面前。

“要來一口嗎？”

刺鼻的氣味直沖面門，是那種最廉價的煙絲才會有的氣味，而且似乎還發了點霉，希蘭在集市上聞到過這氣味。

跟小孩子說這種東西，真是個混蛋啊，希蘭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推開，然后把目光重新放到妹妹身上。

隆咧嘴大笑著，得意洋洋地把煙卷往自己嘴里塞。

“如果被珊莎奶奶看到，她會很生氣，還會用最粗的那根棍子揍你。”

隆的手僵在了半空，停滯了很久，他盯著遠處噴泉旁的那個老人，最后還是乖乖把煙卷塞回口袋。

“我也差不多該離開這里了，”他撓撓頭，決定再忍一忍，反正很快自己就自由了，“選擇，人生就是連續不斷的選擇。希，選擇往哪里走，是很重要的，我會往上，再往上，直到有一天找到我的父母，問他們為什么拋棄了我。”

希蘭專注地看著遠方，沒有回答。

這似乎是孤兒院里許多孩子的想法，希蘭可以理解，但向來無法共情，他毫無找尋素未謀面的父母的欲望，也不曾心生怨憤之情。

只是鈴希冀著，和那未知的人見面，所以他才對這件事表現出了興趣。

“選擇……么？”

四周忽然間暗了下來，就像神吹滅了名為太陽的燈。

……

希蘭怔了一下，回到了現實中。

白光穿過昏暗長廊，一直射向前方，在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岔路口。

左側的甬道里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響，聽上去像是什么動物的嗚咽聲。

那是什么？

希蘭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老鼠的聲音，他警惕起來，放緩了腳步，慢慢往岔道左邊探去。

隨著光照區域的移動，前方的地上隱隱約約出現了什么東西，下意識地，希蘭渾身肌肉緊繃，做好了戰斗準備。

向前幾步后，光芒照亮了那地上的物體，看著那東西，希蘭心中悚然一驚。

此時，前方的地上正靜靜地躺著兩具尸體，一具半靠在墻壁上，另一具則橫躺在地，兩具尸體膚色慘白沒有血色，肌肉有些僵硬，但還沒開始腐爛。

他們身上的衣服是很常見的樣式，應該是城里的平民。

讓希蘭警惕心大起的是，在其中一具尸體的腹部血肉模糊，左臂也缺失了一大塊，露出里邊的白骨，看上去丑陋而猙獰。

剛剛他聽到的聲響此時已消失不見，只剩下自己輕微的呼吸聲，和不知何處傳來的滴水聲，幾米之外沒有光照的區域黑洞洞的，顯得尤其瘆人。

希蘭萌生了退意，他上前幾步，割下兩塊尸體上的布片。

突然間，前方的黑暗區域中傳來一聲難聽的嘶吼，他猛地抬頭，雙眼死死緊緊盯著前方。

“嗬……”一個直直伸出雙手的身影從黑暗中浮現，以極快的速度跨越數米，狠狠撲了過來。

好在希蘭早有防備，大力橫砍出一劍。

劍刃落在對方的手臂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敵人的身體出乎希蘭意料的堅硬，雖然這一劍沒有砍動，但也成功打偏了對方的攻勢。

好硬！

希蘭心說不妙，抬腳重重一下，蹬得對方后退幾步，跌倒在地。

現在，他終于有空看清襲擊者的相貌，雖然外表上大體是個人形，但敵人顯然并不是正常人類。

它渾身上下一絲不掛，皮膚上滿是病態的蒼白，其間夾雜著大塊的青色，沒有眉毛，頭上也光禿禿的，五官大致和常人無異，身材略瘦。

怪物搖搖晃晃地站起，雖然眼珠渾濁一片，像雞蛋被打碎了攪在一起，但希蘭覺得它此時正盯著自己，心底莫名生出一絲寒意。

希蘭調動起神力，強化了自己的身體，同時附近區域的光芒變得更加強盛，徹底驅散了原本還有些昏暗的感覺。

忽然間，怪物的身上逐漸冒出一縷縷輕煙，還伴隨著呲呲的聲響，就連動作似乎也變得緩慢了一些。

怕光？

希蘭試探著再次加強了神術，刺眼奪目的光明占領了一整段甬道。

這次怪物身上的現象更明顯了，它以怪異的姿勢扭動著身軀，嘶啞地吼叫起來，皮膚上冒起大量青煙。

希蘭再次舉起劍，狠狠劈下，鏘的一聲，長劍差點脫手而出。

他后退幾步拉開距離，不滿地晃了晃手里的鐵劍，開始神力傾注入其中。

沒想到的是，單手劍劍身內傳來令人牙酸的聲音，最后嘎嘣一下斷作兩截，一截劍頭遠遠飛出，在半空中炸成碎片。

好在希蘭及時撐開了神力護盾，擋住了紛飛的殘片。

“不是吧？”

他無語地把那劣質鐵劍遠遠丟開，身形一動，開始迅速后退，手指相連，在胸前作出一個形似菱形的手勢，口中飛速念誦起禱言。

希蘭還沒有完全掌握這道神術，因此不但需要手勢引導，還消耗了大量神力，即便這樣，最后他也只完成了一部分。

神力激蕩之間，不完整的光矛在半空之中凝聚，隨后激射而出，精確地釘入怪物的身體。

光耀神力瞬間侵入怪物的身體，猛烈地爆發開來。

那不知名怪物的體表迅速布滿裂縫，氣體帶著滋滋的聲響從中冒出，還向外迸射出白色的光芒。

怪物更加瘋狂地掙扎起來，然而一切動作都無濟于事，它已經走到末路，聲音越發地微弱下來。

很快，它的身體四分五裂成大量碎塊，落在地上時還冒著熱騰騰的蒸汽，仿佛被煮沸一般，看著地上的碎塊逐漸化作一灘腥臭的積水，希蘭松了一口氣。

這東西，絕對跟那個亡靈術士有關系。

希蘭在那怪物的身上感受到了古怪的氣息，那是亡靈術式特有的、死者復生的氣息，充滿腐朽、死亡卻又帶著濃郁生命氣息的矛盾感。

在他稍稍放松之時，又出現了新的異變。

黑暗之中響起吱吱的尖銳鳴叫，一道黑色的軌跡穿入光亮區域，掠過希蘭的身體，雖然他極力躲閃，但那軌跡速度太快，還是難免受傷。

他的手臂被劃開一條血口，傷口開始迅速地變黑，不正常的黑色甚至沿著肌肉開始慢慢向四周擴散。

希蘭趕緊調集神力封堵向傷口，勉強止住了血液的外流，也暫時遏制了不知名毒素的蔓延。

而那道黑光掠過之后，停留在了不遠處，讓希蘭看清了它的真身。

那是一只巨大的老鼠，即使不算尾巴，身軀也比起手臂要長上許多，雙眼猩紅，嘴角滴著粘稠的口水，鋒利的爪趾上還留有一點血液。

巨鼠頓了一頓，折返方向再度襲來，剛剛那奇快的速度似乎只能短暫爆發，現在它的動作比起一開始要慢了許多。

明明身上沒有魔力的氣息，這老鼠卻如此巨大，動作迅猛而且帶有毒素，怎么看都不像是下水道里能自然出現的，或許這也跟那個亡靈術士有關。

但它終究只是老鼠罷了，沒了那高速，希蘭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一把新的鐵劍，輕松取走了它的性命。

此地不宜久留，希蘭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迅速離開了，他從原路返回，鉆出了下水道。

在他告訴卡特自己的發現之后，兩個人趕緊回到修道院，找到某個執事，說明了這件事情。

執事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不敢耽擱，領著兩人想去找賽因神父，不料神父卻不在修道院里，于是只好帶他們去凱恩那里。

或許是察覺到希蘭有些不解，執事告訴他，在賽因到這里之后不久，就成了這里實際上的話事人，所以發生了什么事大家都習慣去找他。

就算是以前，賽因來之前，凱恩主教其實也是不怎么管事的，他喜歡讓手下的神官和騎士們自行解決問題，實在不能忽略的他才會親自過目。

在賽因來這里之后，這位主教大人的脾氣變差了許多，也讓相當一部分人疏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