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興醫院換律師了。
顧峪昔看著對面的律師,這張臉他自然很熟悉,畢竟在法庭上交鋒過不少次。
“顧律師,好久不見。”
顧峪昔見人從容大方的朝自己伸出手,他神情淡漠,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并沒有要握手的意思:“宋律師,許久不見。”
看來瑞興醫院有動作了。
宋律師對上顧峪昔淡漠的眸子,仿佛這個世界上都沒有可以擊垮這個冷漠的alpha,他像是習以為常那般笑出聲:“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個案子再次碰面,對于我的到來顧律師意外嗎?”
“不意外。”顧峪昔淡然回答,他對上宋律師的視線:“所以這次要跟我談什么。”
之前三次都是銀河集團在做協調工作,但是當銀河集團拿到尸檢同意書后,局勢確實轉變了。這一次是瑞興醫院主動聯系的銀河集團,嘗試協調。
只可惜銀河集團不會退步。
“顧律師,銀河集團拿到尸檢報告確實沒錯,但是這不會是關鍵性證據,關鍵的證據你們一直沒有拿出來。”
顧峪昔不以為然:“我想首先你要清楚,尸檢結果出來,死者住院期間的所有正常報告都會成為偽造的證據。”
宋律師笑得春風拂面:“何以見得,這不是尸檢結果還沒出來嗎?從目前的證據看,還是銀河集團處于劣勢,畢竟股份大跌就看得出人心惶惶了不是嗎?近段時間可是有不少注射過BO性導劑的人群來醫院進行體檢,都怕性導劑有問題。”
“盡管銀河集團很配合做調查,但最終性導劑配方依舊沒有拿出來不是嗎?就算性導劑是一項專利,但在面對影響力如此之大的案子之下,把它交給鑒定機構,若是銀河集團光明磊落,那又如何呢?銀河集團是害怕了嗎?”
顧峪昔面容冷靜:“看來宋律師不清楚這次案件的關鍵,究竟是什么導致性導劑跟死者發生強烈排斥才發生的悲劇,也不知道死者在注射性導劑的42小時內,是否知道死者被一名名為莫文斌的alpha性侵觸發了二次分化,分化成了omega。”
宋律師表情依舊淡定:“顧律師又怎么知道呢?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死者分化成了omega。”
“我找了死者伴侶,她親口跟我說的。還有,觀察報告上信息素濃度有一段時間高達百分之七十二,我相信宋律師你應該有這個常識,注射過BO性導劑的beta,分化出的偽alpha信息素濃度也不可能達到這個濃度,這是屬于omega的信息素濃度。”
顧峪昔看著面前的男人,這人是個典型的程序正義者,在掌握了足夠證據和合理范疇里,會對于自身利益的關切發揮到極致,不論是為正義還是為其他辯護。
宋律師笑了笑:“性侵?顧律師,你認為一個精神病患者她說出的話能相信嗎?”
顧峪昔擰了擰眉,精神病患者?誰?宋銀齡?
“宋銀齡因為無法接受伴侶突然死亡精神失常這事,顧律師你不知道?”
顧峪昔眼鏡底下的眸色漸漸陰沉,這怎么可能,那天他見到宋銀齡的時候這人分明說話條理清晰,最多就是傷心過度,怎么可能是精神失常。
“等尸檢結果出來自然會被揭曉。”他回答道。
現在的關鍵就是尸檢,只要尸檢出來,死者是否又被侵害、體內是否有其他alpha的信息素一切都會明朗。
“看來顧律師很有把握這個尸檢結果就會如你所愿,若不是呢?”
顧峪昔看著面前的男人,冰冷的鏡片底下眸底蕩開漣漪,指腹輕輕摩挲著微涼的鋼筆身:“若不是,也不會如你所愿。”
宋律師笑出聲:“亞當斯密說過,我們的晚餐并非來自屠宰商、釀酒師和面包師的恩惠,而是來自我們對自身利益的關切,但我發現了,顧律師你在破壞規則。”
“你一直都把自己放在英雄的位置上,而你的對手會因你成了無賴,視一切險阻誘惑為無物的你,真的會勝利到底嗎?我們的工作并不是為了追求真相,而是為了保護委托人,不管他殺沒殺人,放沒放火,這都與我們無關。所以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這就是法律。”
“莫文斌可是十四年前就已經死了,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會做出性侵行為呢?顧律師,你說對嗎?”
顧峪昔沒有立刻回答宋律師的話,隨后垂下眸唇角凹陷,弧度帶著冷嘲寒意,他合上資料收拾,紙張的聲音與桌面輕擦發出聲響,只見他站起身。
“宋律師,這個世界上重名的人那么多,你又怎么知道我問的是哪個莫文斌?”顧峪昔站在桌前,抬手扶了扶眼鏡,抬眸間,眸底盡是譏誚之色,他拿起資料:“法庭上見。”
他面無表情地離開會客室。
若是認真感受,他的身上彌漫著淡淡的不悅之意,全來自于宋律師最后那番話:
——莫文斌死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顧峪昔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患者,這件綠得晃眼的衣服讓他下意識又看了一眼。
明明是大夏天,卻在單薄的病號服外又套著一件長及腳踝的綠色羽絨服,戴著外套的帽子和口罩,手也插在兜里,除了眼睛,沒有一處皮膚裸露在外邊。
顧峪昔收回視線,他摁了下一樓的電梯鍵。
“你好。”
顧峪昔剛把手收回,就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這個嗓音極其難聽,像是被碾碎的塵土,混著石子和沙礫那樣的渾濁沉重,叫人聽不出年齡。
他側過頭,這人并沒有抬起頭,這是在叫他?
“請問你是alpha嗎?”
渾濁的嗓音在電梯里響起,狹小的空間讓這個莫名其妙的詢問帶著難以言喻的微妙。
顧峪昔微乎其微的蹙眉,但出于人道主義,他還是回答了:“嗯。”
話音剛落的瞬間,他就看到輪椅上的人突然朝他伸出手。
從羽絨服伸出來的手寬而大,指節很是粗糙,很顯然是個男人的手,而手背上有一道很明顯被燙傷的猙獰傷疤。
這道疤讓顧峪昔瞳眸猛地一縮,腦袋嗡的作響,像是烙印在靈魂深處厭惡和痛恨,激起了他生理性胃部不適,臉色煞的白了。
就在這時,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走進兩個有說有笑的男人,徑直擠掉那只即將碰到西服的手。
電梯門又緩緩關上。
“今晚我們去吃什么?”
“我聽說西街那邊新開了一家火鍋店出品很不錯,去試試?”
“好啊。”
進來的兩個男人笑著直接走到顧峪昔身后站著,開始旁若無人那般聊起天,完全把坐在輪椅上的人擋住,像是一道屏障,將人完全隔絕開。
顧峪昔沒有聽到身后的人在說什么,他感覺到渾身僵硬發涼,怔怔地望著電梯門。
電梯門上,他看到那個輪椅上戴著羽絨帽子的人歪了歪腦袋,像是為了看他那般,隔著口罩,他甚至在口罩上看出這人咧嘴笑的痕跡,這個動作就像是一個渾身僵硬的人,做出的小丑行徑。
那道疤……
莫文斌?
顧峪昔拎著公文包的手猝然握緊,呼吸略有些急促,他抬眸看著電梯往下的數字,從沒有覺得七樓是這么高的層數,電梯里的空氣是那么的令人焦灼。
“原來你不是oemga。”
渾濁難聽的嗓音又在電梯里響起,與此同時“叮”的一聲,電梯到一樓了。
顧峪昔想都沒想快步邁出電梯。
卻在剛邁出電梯的順便被一旁突然伸出的手拉了過去,他驚恐地瞪大眼,愕然的望著拉自己的人。
“什么表情,就這么不想看到我?”
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淡淡的烏龍白蘭地信息素略過鼻間,顧峪昔愣怔地望著突然出現的駱盼之,睫毛輕顫,瞳眸倒映著這人的模樣,原本緊鎖的瞳孔頃刻間放松了下來。
這一瞬,埋藏在內心深處幾乎被掀翻的恐懼煩躁緩緩壓了下去。
顧峪昔感覺到手腕上被握著傳遞而來的溫度,在他有需要的時候,偏偏來得那么剛好。
太剛好。
他低頭松了口氣。
駱盼之見這男人的臉色有些蒼白,垂眸看了眼被自己握著的手,又涼又抖,這是怎么了?他下意識看了眼電梯里的倆熟人。
倆熟人裝作若無其事的勾肩搭背走出電梯。
“今晚吃什么?”
“要不我們吃烤肉吧?”
“聽說西街新開了家烤肉出品不錯。”
“那就吃烤肉。”
駱盼之只瞥見了一個電梯里坐在輪椅上的綠色身影,電梯門就緩緩關上了。然后便把目光落回顧峪昔臉上,見人狀態不對蹙著眉頭:
“怎么了?沒談好?”
顧峪昔見電梯門關上,微乎其微的松了口氣,他把手從駱盼之手中抽離:“不談了,法庭上見。”說著往外走去。
駱盼之眼疾手快的抓住顧峪昔的手,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感覺到是真的冷后表情沉了沉:“那你為什么手那么冷?”
被人嚇了?
果然他們倆說的沒錯,顧峪昔在醫院被人盯上了。
顧峪昔想把手抽出來但偏偏這人很用力,他下意識看了眼周圍進進出出的人,也沒做出太大的動作,淡淡垂下眸輕聲道:“小駱總,這里是醫院,很多人的,你就不怕被媒體拍到嗎?”
駱盼之順勢跟人十指緊扣,稍稍前傾身體,湊到顧峪昔面前,勾唇笑道:“拍到又怎么樣,總裁正值年輕英俊,也是要談戀愛的,對吧顧律師。”M.
顧峪昔無言以對,一副“你是老板你說的都對”,繼續想把手抽回來。
結果被握得更緊。
駱盼之直接把顧峪昔的手放進西服口袋里,保持著十指緊扣,他全然沒有在意身旁人注視的目光,拉著人離開醫院。
醫院外的日光非常明媚,顧峪昔覺得有些晃眼,偏了偏頭,目光卻不經意落在駱盼之的側臉。
駱盼之的側臉棱角分明,他怔怔地看到駱盼之唇角微揚的弧度,不說其他,這個alpha真的非常俊美,下一秒駱盼之側過頭。
顧峪昔猝不及防地撞入駱盼之含笑的視線中,像是被獵中的獵物,從草叢里探出頭時被抓了個正著。
駱盼之在口袋里晃了晃十指緊扣的手,看著他笑道:“顧律師,有我在,你怕什么。”
撲通、撲通。
十指緊扣緊貼的掌心溢出潮濕。
“咱們不跟他們協商,他們不樂意談我還不樂意讓我的律師去見他們呢,就法庭上見。”駱盼之見人愣著,他笑出聲,眸底盡是縱容的寵溺:“對吧顧律師。”
顧峪昔覺得有些恍惚,因為駱盼之的笑比夏日陽光還要耀眼。
晃得他心跳亂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右盼男友感太強了,其實顧律師也很強,但還是被右盼給壓制住了。
有獎競答顧律師還有幾章頂不住,本章評論區全部發小紅包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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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們的工作并不是為了追求真相,而是為了保護委托人,不管他殺沒殺人,這都與我們無關。因此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這就是法律。——改至電視劇《LegalHigh》中的臺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