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沒有淋雨, 衣服妥帖整齊的楊然和蘇銘,云青岑和趙鶴軒卻衣衫盡濕,發梢往下滴落水珠。
明明應該是云青岑這邊看起來更狼狽,但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此時處于劣勢絕不是云青岑他們。
云青岑一手扶住脖子, 輕輕的扭了扭, 頭偏向一邊, 嘴角帶笑:“你們來了。”
楊然的表情很屈辱, 蘇銘卻主動上前,走到了云青岑面前。
明明有相似的五官, 他們卻不會被任何人認錯, 蘇銘看著云青岑,他目光復雜。
蘇銘低著頭說:“楊哥跟我說過了, 我來向你道歉,無論事情問題出在哪兒,確實是我的粉絲對你造成了困擾和傷害, 無論你想要什么補償,只要是我能給的,我都會給。”
“你讓我道歉, 我也愿意道歉,只是希望你……”
蘇銘深吸一口氣,他垂下頭, 不去看云青岑的表情和眼神:“希望你不要真的鬧上法庭。”
蘇銘的臉色泛白,他已經很久沒有在除了鄭少巍以外的人面前這么低聲下氣過。
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沒遇到鄭少巍之前,他只想著怎么多掙錢,怎么給父母提供更好的生活, 減少家里的負擔,自尊和驕傲都跟他無關,只要能掙錢,他甚至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遇到鄭少巍以后,他的自尊又冒出了頭,撿起了曾經被他丟掉的驕傲。
當年不當回事的事,現在他卻承受不了了。
云青岑:“我提的兩個要求,楊然都清楚的告訴你了嗎?”
蘇銘抬起頭:“我會在微博公開道歉,把這件事說清楚,也會當面跟你道歉。”
云青岑勾出一個笑容來,看起來楚楚可憐,眼中有水波晃動,但說出來的話卻不像他外面展示的那樣人畜無害。
“那他一定沒跟你說清楚,我要的是微博道歉,以及你跟楊然跪在我面前給我道歉。”
蘇銘怔住了,就像有一道閃電從他的頭頂劈下來,把他劈得在瞬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他做夢也想不到云青岑會提出這么過分的要求。
這是要求人道歉嗎?這是在侮辱別人的人格!
“云青,蘇銘愿意來已經是給你面子了!”楊然在旁邊怒目,“這件事本來跟他無關,他原來跟你道歉,是因為他覺得你可憐,你不要得寸進尺。”
云青岑摸摸后腦勺,轉頭看向趙鶴軒:“鶴軒?你覺得呢?”
趙鶴軒走到云青岑身后,攬住了云青岑的腰,在云青岑的耳邊問:“你想怎么做直接跟他們說。”
云青岑看著蘇銘的眼睛。
蘇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就是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被云青岑專注的看著時,他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好像被一條毒蛇盯上,遍體生寒。
“我可以給你道歉,但下跪不可能。”蘇銘緊抿著唇,“我是有尊嚴的,道歉是因為我的粉絲做錯了,不代表你可以隨意侮辱我。”
云青岑柔弱地說:“你是有尊嚴的,那我呢?”
“你的粉絲往我的家門口扔死老鼠,塞刀片,我就是沒有尊嚴的。”
“之前你們明明可以辟謠,可以去調查,可以澄清,給我一個公道,但你們做了嗎?”
云青岑的聲音越來越大,出入大廈的不少人因此駐足,站在原地看著這邊,還有人拿起手機開始錄像。
楊然極了,他連忙大步走過去驅趕出入的路人:“拍什么拍!有什么好拍的!快走快走!”
住在這棟大廈里的要么是自身能力過硬的精英,要么是做生意有錢人或者富二代,精英和老板要去公司,但是富二代們有時間,他們也不會把楊然的驅趕當回事,反而停下來拍攝的人更多了。
云青岑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他宣泄一般地喊道:“縱容粉絲的粉絲,你不提尊嚴,不澄清當無事發生的時候也不提尊嚴,我讓你道歉,祈求你道歉,你跟我提尊嚴?”
“難道只有你有尊嚴,別人就沒有了嗎?”
蘇銘手足無措,他辯解道:“我說了我愿意給你道歉!”
云青岑用手捂著眼睛,聲音顫抖:“你只是被逼無奈,你知道打不贏官司,我的作品我有署名權,你們以為把合同改成委托合同就能剝奪的署名權?”
“你們卑鄙無恥,就希望我當個大度的人?我做不到!我也是人,也有自尊,你既然這么不愿意,那你就走吧!”
蘇銘臉色慘白,這么多人看著他,這么多人舉著手機拍攝這一幕,他看向那些正在拍攝的人,喊道:“我同意道歉!不然我也不會過來!是他有能無理的要求!”
云青岑大聲質問:“無理嗎?我只是要求你們鞠躬道歉,鞠躬有問題嗎?這不是禮儀嗎?”
“你讓我們跪……”蘇銘的跪字剛剛出口就被云青岑打斷。
云青岑:“如果你們不愿意道歉,你們直接說就行了,我們可以打官司,但你不能給我潑臟水。”
“你們給我潑的臟水還不夠多嗎?你嘴里有一句實話嗎?”
“就因為你是公眾人物,我不是,所以你們就可以任意顛倒黑白?”云青岑絕望地笑道,“公道……這兩個字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寫了。”
云青岑看向正在拍攝的人,他渾身濕淋淋的,目光悲涼,比起打扮體面的蘇銘,他看起來更可憐,他對著所有人說:“你們應該不認識我,我叫云青。”
楊然瞪大眼睛,他想去攔住云青岑,可趙鶴軒攔住了他,趙鶴軒抓住了楊然的胳膊,楊然在趙鶴軒的控制下動彈不得。
跟常年坐辦公室不怎么運動的楊然相比,趙鶴軒這些年一直在健身,每年還會去進行極限運動。
蘇銘一動不動,已經被云青岑剛剛說的話嚇住了,他見過滿嘴謊言的人,卻沒有見過像云青岑這樣,把謊言說的如此真情實意,聲淚俱下的人。
云青岑站在所有人面前,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地把這段時間如何被壓榨,如何被侮辱,如何被蘇銘的粉絲恐嚇威脅,網絡暴力說得清清楚楚。
看熱鬧的富二代們大多還是有同理心的。
有人直接喊道:“蘇銘,你是不是個爺們啊,道個歉會少一塊肉嗎?”
“鞠躬又怎么了?鞠躬就算侮辱了?你是藝人還是天王老子?”
“現在的藝人真是了不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皇帝,必須被捧著。”
“你們既然是來道歉就該拿出誠意!”
“就是!”
“話說道歉就證明他承認了是吧?承認他們搶了云青的歌,還不給人家署名。”
“這都不是抄襲了,這就是強盜,搶了就說是自己的。”
“也不知道蘇銘怎么有臉說自己是創作型的歌手,真的不要臉。”
“娛樂圈就是被蘇銘這樣的人搞得一塌糊涂的。”
“聽說他還跟公司老總的兒子有關系。”
“這個我知道,我朋友也是娛樂圈的人,他跟我說的清清楚楚,蘇銘最開始就是一個小公司的簽約藝人,業務能力不行,演戲不好,唱歌也不好,還瞞著公司參加活動,你說他以前的公司怎么可能不雪藏他?這種人還能洗白,這就是資本的力量。”
“說不定早就被潛了。”
……
這些鉆進蘇銘的耳朵里,蘇銘的身體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穩。
他想辯解,想拆穿云青岑的真面目,可是他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蘇銘看向云青岑,云青岑轉過頭,背對著眾人,人們拍不到云青岑的正臉,卻能拍到蘇銘的臉。
云青岑朝蘇銘露出一個笑容,他張開嘴,無聲地說:“我給過你機會,不止一次。”
云青岑相信人性本惡,但并不討厭好人。
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好人很可愛,就像郎焯,理想主義的郎焯就讓云青岑覺得可愛。
在郎焯眼里,每個人做出任何行為都是有原因的,可以理解的,只要站在對方的角度都能找出合理的解釋。
人的好壞,要從多個角度去分析。
云青岑不贊同他,但并不妨礙云青岑覺得他可愛。
可云青岑不覺得蘇銘可愛。
——他不喜歡這樣蛇鼠兩端,既不善又不惡的人,立場永遠隨著屁股坐的位子變化。
既不敢承認自己的壞,又想讓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好。
云青岑走到蘇銘面前,他用只有蘇銘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現在想好了嗎?”
蘇銘咬牙切齒的等著云青岑,從喉嚨里擠出一句:“你休想,云青,你休想。”
云青岑挑了挑眉:“既然你已經朝鄭少巍跪了,為什么在我面前又把膝蓋看得那么重呢?”
“難道為錢跪要比為自己的錯誤跪更高貴嗎?”
蘇銘色厲內荏地抬著頭說:“我跟鄭少巍不是那種……”
云青岑卻把食指比在嘴唇中間,輕輕地“噓”了一聲,他溫柔地笑道:“我不在意你有什么苦衷,也不在意你過去有多慘,更不在意你跟鄭少巍是真愛還是包|養,我只在意結果。”
“我不是法官。”
“但我判你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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