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少巍算是云青岑的竹馬,只是十歲那年,云青岑家道中落,而鄭家乘風而起,兩人原本該成為兩條平行線,一生都不再有什么交集。
云家搬離了高檔小區,鄭家搬進了寸土寸金的別墅區。
在云青岑的記憶中,鄭少巍是個聽不懂人話的瘋子,但又很容易被鼓動。
云青岑勾勾手指,他就會拋棄上一秒的堅持,成為一條聽話的狗。
不過狗也有噬主的時候。
云青岑十八歲的那天,鄭少巍靠著那點酒勁,闖進了他的房間,緊抓著他的手臂,赤紅著雙眼,幾近絕望的低頭吻他。
那讓云青岑有種失去控制力的憤怒,所以他選了另一個人。
傅明睿。
他們兩人相識在一次聚會上,鄭少巍去了那樣的場合總少不了應酬,云青岑懶得應付那群肥腸滿肚的少爺們,他被人捧慣了,不愿意去捧人,傅明睿性格內斂,又是外地人,湊不進這樣的場合,正巧和云青岑挨得近,云青岑嫌無聊,就跟他說了幾句話。
臨走的時候,兩人還交換了手機號。
自那以后,傅明睿就纏上他了,先是借著幫他買一款限量版手表的理由要到了他家的地址。
然后就親自送貨上門,之后每隔幾天都會來找他。
云青岑舔了舔嘴角,這些人中間,只有傅明睿最聽話,傅明睿不善言辭,性格使然,也沒幾個朋友,家里做的是珠寶生意,十年前他們家最貴的珠寶標價一千四百萬,反正他死的時候那套首飾沒賣出去,也不知道現在賣出去了沒有。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十年過去了,城市的變化日新月異,傅明睿肯定已經搬了家,手機號別說換了,就算沒換,云青岑記不起來。
既然自己去找傅明睿很麻煩。
那還是讓傅明睿來找自己吧。
云青岑坐車下山,他沒有回“家”,而是找了個五星級酒店,雖然總統套房住不起,但普通的單人間也不算太差,浴室里一應俱全,衣柜里有浴袍和保險柜,床墊是羽絨墊,比“家”里的棕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早上還能去一樓餐廳吃自助早餐,即便味道可能不怎么樣,也比云青岑在“家”樓下的小館子吃的好。
不過云青岑沒想到的是——他現在也是個名人了。
他既沒有戴帽子,也沒有戴口罩,而酒店里魚龍混雜,不像他住的小區,多數都是老頭老太太,上網最多看看“養生學”,根本不看八卦新聞。
云青岑走在前面,總能聽見后頭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你覺不覺得他有點眼熟?我覺得他長得超像蘇銘。”
“臥槽,不會吧?我是蘇銘的粉!他是不是那個、就是那個造謠蘇銘偷他歌的人?我看網上說他還照著蘇銘整容。”
“對對,就真的特別像,只有一些差別,蘇銘臉比他尖一點。”
“你說這種人是圖什么?造謠蘇銘對他有什么好處?”
“那我怎么知道?有些人就是天生喜歡搏關注搏眼球,就是犯賤唄。”
“他竟然還照著蘇銘整容,真惡心,我剛剛應該拍一張他的照片。”
“拍視頻啊!拍什么照片!”
云青岑忽然停下腳步。
身后的人似乎嚇了一跳。
他轉過頭,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如幽潭般深不見底,倒映著身后幾人的臉,這群人有男有女,穿著“時尚”,云青岑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云青岑現在的這張臉,跟他原本的臉很相近,細節雖然不同,比如眼尾上挑的角度,又或是鼻梁的高度,嘴唇的薄厚,但大體是相同的,都是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微挺的山根,稍翹的鼻頭和薄唇,連頭發,都是一樣的天然卷。
現在云青岑的靈魂在這具身體里,所以連氣質都一樣。
他微微側身,姿勢自然,卻又帶著一股讓人不能忽視的高高在上的鄙夷姿態。
云青岑的嘴角勾出一點幅度,聲音略微沙啞:“下回議論的人時候記得離遠點。”
他伸出手,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聽力正常,沒聾。”
一群人被他鎮住了,等云青岑上了電梯,樓層上升時,他們才反應過來。
這些人互相看看,面面相覷。
“他就一點都不覺得羞愧嗎?”
“看起來還挺有底氣……”
“我、我覺得他好像比蘇銘還帥那么一點點,剛剛他瞟過來的時候,我心跳都差點停了。”
“你們就只看臉啊?他這臉就是蘇銘的高仿,但仿的就是仿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走了,上去了。”
“說不定真是蘇銘用了他的歌呢?”
“他說什么你就信?我說我是玉皇大帝你信不信?神經病。”
“你什么意思?我就事論事而已!你粉蘇銘粉瘋了吧?!”
“我懶得跟你說,你喜歡假貨你就喜歡唄,我喜歡真的那個。”
“這么說你還高貴點了?”
“是啊,傻逼才喜歡假貨。”
眼看著就要撕起來了,其他人連忙勸著把兩人分開,推進了不同的電梯。
云青岑的房間在四樓,他上樓之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房間,進去之后他才舒服了點,比起原身那套老破小的房子,他還是更喜歡酒店。
哪怕家道中落的時候,他都沒有住過那么差的房子,只在電視上看過。
剛剛的事對他來說只是個小插曲。
以前罵他的人也不少,只是那些人就跟陰溝里的老鼠沒差別,只敢偷偷的罵。
罵他貼著鄭少巍,后來他疏遠了鄭少巍,又罵他左右逢源,放民國肯定是交際花,不知道上過幾個男人的床。
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只要好處在他自己手里,別人酸幾句又有什么?
當面見到他,還不是他點頭哈腰的問聲好?
對著自己瞧不起的人點頭哈腰,究竟是誰更賤點?
云青岑衣服也沒脫的躺到床上,現在天還早,云青岑把黑霧放出來,黑霧還跟平常一樣,繞著他的身體繞了兩圈,才在云青岑的肩膀處停下來。
云青岑在心里默念了傅明睿的名字,又念了他的生辰八字,才對黑霧說:“去把他找出來。”
黑霧鉆出窗戶,玻璃無法阻擋它。
黑霧飄在城市的上空,它的小尾巴抖個不停,穿越半個城市,它才終于找到目標。
十年前的傅明睿二十二,十年后三十二,歲月沒有讓他中年發福,反而讓他更添了成熟穩重,曾經的傅明睿的能被云青岑“看上”,也是因為他有一張出眾的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傅明睿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他穿著西褲和黑色襯衣,袖口被挽起來,露出骨結分明有力的手腕。
秘書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傅明睿的背影。
她跟在傅明睿身邊也有五年了,她到傅明睿身邊的時候,傅明睿剛剛接手公司。
那時候傅明睿才二十七,無論放在哪兒,都要被人稱贊一聲年輕有為,她也親眼看著無數沖著傅家的錢或傅明睿的人來的人一個個鎩羽而歸。
最開始只有女人,后來還有了男人。
傅家有多少錢,秘書也不清楚,不該知道的,她一律不知道。
剛到傅明睿身邊的時候,她也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很快她就明白幻想只是幻想。
傅明睿有個忘不了的人,手機屏幕永遠都是那個人的照片。
后來她才知道,那個人已經死了。
活人怎么去跟死人爭呢?那個人死了,所以他在傅明睿的心里,永遠保持著最年輕美好的姿態,死亡會給他加上一層濾鏡。
“傅總……鄭氏那邊又來了電話。”秘書站在辦公室門口。
傅明睿轉過頭。
秘書呼吸一窒。
落地窗外就是萬家燈火,那暖光照在傅明睿的側臉上,讓他的臉部輪廓越發分明,傅明睿是混血兒,不過他母親是兩國混血,到他這一代,只有四分之一的國外血統,所以并不那么像外國人,但他的五官就是比普通人更深邃,眼珠也是如海般湛藍的顏色,直到現在,那雙眼睛也并不渾濁,依舊剔透。
他看人的時候,眼里像是有一首沒有說出口的情詩。
只有秘書知道那都是假象,自家老總的心里只有一個人。
秘書走到辦公桌前,把平板遞了過去,小聲說:“那邊的意思是,想跟我們合作,價格好商量,還說您看了這個就懂了。”
她翻開相簿。
傅明睿的眉頭忽然緊皺起來,他的瞳孔緊縮,然后才慢慢放大到原本的大小。
秘書:“您前段時間在國外,不知道最近娛樂圈的事,這是鄭氏最近正紅的新生代,叫蘇銘……”
傅明睿看著照片上的人,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嘴唇緊抿,秘書在說什么他根本沒有聽。
剛剛他差點以為照片上的人是青岑,現在仔細看,才發現不是。
這人沒有青岑的氣質,沒有青岑那慵懶又充滿嘲諷,含情脈脈的眼睛,只有五官略微相似罷了。
傅明睿冷哼一聲:“鄭少巍是來跟我談合作的嗎?”
鄭少巍是在炫耀。
好像在說——
“看,我找了個假的,但你連假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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