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靜謐, 云青岑把酒杯放到桌上,杯底落在桌面發(fā)出一聲脆響。
所謂負(fù)責(zé),到底怎么負(fù),云青岑并不知道, 這對他來說是件新鮮事, 他對于負(fù)責(zé)的概念停留在“婚姻”上, 一男一女, 或因為愛情, 或因為其它東西走進(jìn)民政局,領(lǐng)一本結(jié)婚證, 至于愛情能否因為婚姻保留, 所謂的負(fù)責(zé)到底是不是緣于婚姻,云青岑有自己的看法。
婚姻并不能保證什么——他的父母結(jié)婚生子, 看起來也很美滿,但對他們來說,家庭只是一個像公司一樣的單位。
最多, 就是離婚的時候,婚姻法會保證他們誰也不會吃大虧,或者誰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
所謂的負(fù)責(zé), 只是給一個“名分”,男女朋友,老公老婆, 告訴別人自己有對象。
但又能隨時變心,結(jié)了婚想走, 就要付出代價。
云青岑從不覺得婚姻能帶給人安全感,婚姻只能帶來財產(chǎn)上的安全感,變心的人永遠(yuǎn)不會因為一本結(jié)婚證而收心。
云青岑看著滕璟, 他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將軍覺得什么樣才算負(fù)責(zé)?”
滕璟也有自己的看法,他眼里帶著笑意,聲音溫和:“自然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云青岑笑了出聲,攤開手說:“將軍,我們是不會老的,將來的幾十年幾百年,都對著同一個人,不會膩嗎?”
夜風(fēng)從窗外刮進(jìn)來,吹起云青岑耳邊的碎發(fā),他看著滕璟,目光平靜似水,沒有半點波動。
這是他難得說的真心話,沒有任何矯飾。
滕璟沒有做出任何保證,他只是反問:“你不試試,怎么知道做不到呢?就算做不到,你也能隨時離開。”
云青岑眨眨眼,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話。
無論是鄭少巍還是傅明睿,甚至是郎焯,他們都希望他能夠“忠誠”,不是對感情忠誠,而是對他們忠誠,哪怕將來對他們沒有感情,也要因為這份忠誠待在他們身邊。
世人都是如此,愛沒了,還有責(zé)任,就算沒有責(zé)任,也要有忠誠。
這才是美德。
可云青岑生來就不知道忠誠兩個字怎么寫,他只忠于自己的欲|望,愛自己的所有。
他從沒想過會有一段穩(wěn)定長久的感情關(guān)系,可如果對象是滕璟或者任韞,倒也可以試試。
“行。”云青岑沖滕璟笑,“我沒意見。”
滕璟抿了抿唇,嘴角也勾出一個幅度。
“等我解決了這件事之后,你若想待在這兒我便陪你,你若不想,就換一個地方。”滕璟站起來,“任韞若來找你,你大可以將他拒之門外,叫他去找我。”
云青岑倚在門框:“你們的事我不管。”
云青岑笑道:“我等著看誰贏。”
滕璟大大方方地站起來:“誰贏了都是我。”
云青岑送滕璟下樓,這個時候這座城市還沒有睡,樓下是路過的年輕人,正勾肩搭背,換一個場子繼續(xù)喝酒玩樂,滕璟轉(zhuǎn)過身,他看著云青岑的眼睛,笑著說:“任韞這兩天或許會來找你,我不打擾你們。”
云青岑真的捉摸不透滕璟的腦回路,他甚至覺得有點尷尬。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云青岑都沒有再見到滕璟和任韞,云青岑也不好奇結(jié)果,他們說到底是一個人,就像滕璟說的,誰輸誰贏,到最后也是“滕璟”會贏。
“云哥,你在看什么?”蘇銘給云青岑端了一杯茶。
云青岑把手里的書放下,蘇銘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呼嘯山莊。
云青岑:“之前補了一小段,正好最近沒什么事,就打算重看一次。”
蘇銘點點頭,云青岑抬頭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蘇銘期期艾艾,眉頭微皺,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坝惺拢俊?br/>
蘇銘臉有點紅,說話都開始結(jié)巴了,他從包里拿出兩張票,遞給了云青岑一張:“是今天晚上的票,新上的電影。”
云青岑托著下巴,眼睛瞇起來,蘇銘的臉更紅了:“行,你買的票,那晚上我買爆米花和飲料。”
蘇銘的眼睛就像在發(fā)光:“好!”
云青岑就這么看著蘇銘“醉醺醺”離開的背影,低頭笑了起來。
他總算明白蘇銘在原書里為什么能夠代替他了,蘇銘可能有無數(shù)缺點,但有一點吸引人,就是他的“忠誠”。
他是個能“從一而終”的人,面對誘|惑,他在書里最終還是選擇了鄭少巍這個虐待過他的男人。
有些人就是這樣,底線幾近于無,無論被怎么虐待侮辱,只要給點好處,又會變得忠心耿耿,記吃不記打。
換成云青岑也喜歡這種人。
周旭堯到公司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了,云青岑和蘇銘正要一起去吃飯,周旭堯就來了。
前一刻蘇銘還一臉興奮地跟云青岑科普今晚這部電影的主演導(dǎo)演,拍的是什么故事,后一刻他看見周旭堯,臉色都變了。
“云哥……”蘇銘轉(zhuǎn)頭,看著云青岑,眼底有期盼和祈求。
云青岑安撫的看了蘇銘一眼,覺得蘇銘現(xiàn)在就像爭寵的小孩。
“旭堯,這么晚才過來?”云青岑微笑著問。
周旭堯大步走向云青岑,他惡狠狠地瞪了蘇銘一眼,就像在看累世的仇人,然后一把抓住云青岑的手腕,把云青岑拉到了走廊盡頭。
云青岑也不掙扎,跟著周旭堯走了過去。
“這幾天我都在郊外。”周旭堯看上去很焦急。
原本云青岑以為周旭堯在生蘇銘的氣,結(jié)果周旭堯并沒有把蘇銘看在眼里。
周旭堯:“最近幾乎每天都是陰天,凌晨還會下雨,我擔(dān)心……”
云青岑拍了拍周旭堯的手臂:“不是什么需要我們擔(dān)心的事,你放心吧。”
周旭堯看著云青岑:“你知道?”
云青岑也不瞞著周旭堯,他微微點頭:“接下來天氣會更差。”
云青岑的話落音,外面就是一陣震天般的雷鳴聲,瓢潑大雨頃刻落下,閃電的光落在云青岑臉上,周旭堯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云青岑朝周旭堯微笑:“我跟蘇銘約好了晚上去看電影,你要一起嗎?”
周旭堯目光復(fù)雜地看著云青岑,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云青岑有太多事他不知道了。
他也突然發(fā)現(xiàn),可能無論他多努力,云青岑都不會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云青岑只會喜歡兩種人,一種是完全順從他的人,另一種是跟他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帧?br/>
前一種人能好好活在云青岑的手里,就比如周旭堯自己,但不用奢望什么愛情,云青岑不會愛上只能仰望他的人。
但后一種人卻會死在云青岑手上,云青岑就是山林里的老虎,他所在的山,只能有他這一只老虎。
除非那個人兼具這兩種特點,既能跟云青岑旗鼓相當(dāng),又能完全順從。
可這種人不好找,能力強的人,往往跟云青岑一樣,心高氣傲,不會對任何人低頭,更別說順從別人了。
周旭堯的嗓子有些干,他心里忽然生出一點悲意。
“青岑哥。”周旭堯低著頭問,“是不是你永遠(yuǎn)不會考慮我?”
這是周旭堯第一次這么直白的問出來。
云青岑也沒有再打太極,他現(xiàn)在正對滕璟的“負(fù)責(zé)”感興趣,不介意在郎焯之后再做一件好事。
他真誠地看著周旭堯的眼睛,伸手整理周旭堯的衣領(lǐng):“旭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有活過來,你會怎么樣?”
周旭堯愣了愣,云青岑活過來之前,他獨自一人,也沒有牽掛,也沒有固定的居所。
就像他師傅說的,他生來血里帶風(fēng),注定一生漂泊,云青岑活過來了,云青岑就是他的歸處。
周旭堯的眼眶有點紅。
他的生命里沒有太多值得記住的美好回憶,師傅對他只有嚴(yán)厲,從沒溫柔。
不停的搬家轉(zhuǎn)校,在一個地方住從不會超過三年,活到十多歲,也沒有朋友。
云青岑伸手撫摸周旭堯的側(cè)臉,指腹輕撫周旭堯的眼角:“旭堯,你可以放過你自己。”
周旭堯抓住云青岑的手腕,他知道云青岑在說什么,但他沒有像以前那樣歇斯底里,而是聲音低沉地問:“青岑哥,你想我走?”
云青岑點頭:“你一直都清楚,我對你沒有……”
周旭堯的臉上沒有意外:“我知道。”
“青岑哥,我不傻。”周旭堯笑起來,“其實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只是都舍不得。”
“你不用管我。”
周旭堯的眼底有淚光:“等我想走了,我就會走。”
“在那之前,我知道我該做什么。”
云青岑沒有再多說,只是拍了拍周旭堯的肩膀。
無論是周旭堯還是趙鶴軒,或者是傅明睿,他們都是一樣的。
“云哥!我去拿了傘,我們走吧。”蘇銘看到云青岑走過來,連忙揚起笑容,蘇銘發(fā)現(xiàn)周旭堯正看著他們,滿懷敵意的看了周旭堯一眼。
他的敵意太明顯,周旭堯反而沒有跟他計較,只是笑了笑。
云青岑帶蘇銘去了西餐廳吃飯,云青岑是vip客戶,不用提前訂座,蘇銘想幫云青岑切牛排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云青岑沒拒絕,高興的眼睛忽閃。
“蘇銘?”
蘇銘乍一聽見自己的名字,聲音還很耳熟,轉(zhuǎn)頭就看到了坐在不遠(yuǎn)處的鄭少巍。
他有些吃驚,鄭少巍瘦了不少,雙頰凹陷,下巴還有沒刮干凈的胡渣,他似乎老了很多,眼里也沒有以前的神采,已經(jīng)不像他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那個天子驕子了。
蘇銘看著鄭少巍,切到一半的牛排也不切了,他還記得是鄭少巍把他救出漩渦,讓他們一家人沒被錢拖垮,可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鄭少巍。
鄭少巍以前是他的恩人,現(xiàn)在是他的……
蘇敏咬住了下唇。
他慌張地看向了云青岑。
云青岑倒是微笑著說:“坐下一起吃?”
鄭少巍看著云青岑,眼里有無數(shù)情緒,最后化為頹喪。
但他看著蘇銘的時候,眼底是無盡怒火在燃燒,他用質(zhì)問的語氣,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你怎么在這兒?”
蘇銘一愣。
鄭少巍額頭青筋畢現(xiàn):“你憑什么在這兒?”
蘇銘不敢看鄭少巍的眼睛,手握成拳頭,小聲說:“我現(xiàn)在在云哥的公司做事。”
鄭少巍的臉部肌肉似乎都在抽動,他的眼里滿是血絲,他抓住蘇銘的手腕,再次質(zhì)問:“你不過是個……”
蘇銘不再忍耐:“我就是個替身,我知道!你把我當(dāng)替身,你們都把我當(dāng)替身,那又怎么樣?云哥就不會把我當(dāng)替身!不會像你們一樣,想把我變成他!讓我像狗一樣順從,又讓我像云哥一樣說話做事!”
“我想明白了!”蘇銘瞪著鄭少巍的眼睛,“我不欠你什么!”
蘇銘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清醒過,鄭少巍當(dāng)年幫他,是因為愛他嗎?
鄭少巍不是在施恩,而是跟他交換,用錢交換他演戲,交換他心甘情愿當(dāng)云青岑的替身,心甘情愿的為鄭少巍奉獻(xiàn)。
他一直都在隨波逐流,小時候他要當(dāng)個別人眼里的乖孩子,乖學(xué)生。
高中畢業(yè)就要因為父母的身體去掙錢,連大學(xué)都沒讀,他要當(dāng)個孝順的孩子。
鄭少巍幫他,他就聽鄭少巍的話,他從來沒有自己的主意。
可現(xiàn)在他有自己的主意了,他覺得自己變了,變得更好了。
而讓他變好的人不是鄭少巍,是云青岑。
蘇銘:“我愿意跟著云哥,云哥也要我,跟你有關(guān)系?”
蘇銘刻薄道:“云哥相信我,覺得我有能力,云哥肯定我,云哥覺得我好,跟你有關(guān)系嗎?你憑什么說話?”
鄭少巍震驚地看著蘇銘。
蘇銘冷哼了一聲:“你也別裝深情,你真有那么深情,你找什么替身?”
鄭少巍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
蘇銘這輩子沒這么硬氣過,他惡狠狠地說:“你是嫉妒我,嫉妒我能跟云哥坐在一起,鄭少巍,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要看你臉色仰你鼻息的蘇銘了!”
鄭少巍冷笑:“你也配?”
蘇銘:“我怎么不配?云哥說我配我就配。”
“云哥,你說是不是?”
蘇銘和鄭少巍一起看向云青岑。
蘇銘的眼神中是期盼,鄭少巍的眼神中是怒火和哀求。
云青岑微笑著,心里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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